62 ☆、(22)
給我洗馬啊!”越城大喊。
餘杭亦沖他揮了揮手。他往前面騎了一刻鐘左右,才看見連峰拉着馬車緩緩往回走,真的是人拉着馬車,前面拉車的馬不見了。白術跟在一旁推。餘杭亦再瞧了瞧,發現他三弟躲在馬車後面,似乎是在給推車。
而最前面拉車的連峰,在嚴寒冬日,額頭上的汗滴不住地往下掉,咬緊了牙關,埋頭苦拉。
“這是怎麽了?”餘杭亦趕過去問。
白術最先反應過來,難得沖餘杭亦露出笑容:“我們遇上打劫的了,有人搶了我們的馬,還傷了我父親。你快借馬給我們使使。”他們帶去的人手都護送白家人往另一個安全的地點走了,只有連峰帶着他們父子和餘杭修往回走。不想,去的時候還太太平平的,回來就遇到劫匪了。
當時兇險的很,那劫匪拿着大刀,駕着馬就要跑,他父親當時還坐在車裏,一把老骨頭也不能跳下馬車。幸好當時連峰沒松開缰繩,被馬車拖着走了好一會,手都勒出血道子了,仍是不肯放手。那劫匪見連峰難纏,也被拖累着也不跑不快,這才砍斷馬與車相連的缰繩,棄車逃走。
如今池清造反,天下異心浮動,這地界官道附近還算太平,在村莊附近遇到幾個匪徒的可能性倒也不算小。
餘杭亦趕緊用馬替了連峰,白術掏出帕子給連峰擦汗,又掏出藥粉給他治療手上的傷。後者沖他笑笑,低聲道:“我沒事,功夫不行,這把力氣還是有的。”
“大……”餘杭修後知後覺地走過來,礙于白家父子在家,終是沒敢喊出聲來,拉着餘杭亦遠遠說話。
“長高了些。”餘杭亦拍拍他的肩膀,看自己的三弟雖穿了一身農家粗布衣裳,精神氣兒卻是比在家裏要好多了,想必這半年在池清府上養的不錯。
“大哥怎麽與白大人在一起?他們是大将軍的軍醫你知道麽?”
“知道。”餘杭亦點頭:“我現在給大将軍的營裏當兵。連累你了,對不起,我已經給你求了情,大将軍答應過幾日便送你回父親那裏。對了,你在大将軍府,有沒有受欺負?”
要是那些男色女色還敢張狂,哼哼,他餘杭亦可不是以前那麽好欺負的了。
餘杭修是庶子,本就有忍讓的習慣,性子又好,聞言笑道:“沒有人欺負我,大将軍又沒回過府裏,他養的那些男色女色就是脾氣大了些,有管家在,誰也不敢有過分的舉動。而且後來,不知怎麽的,府裏的兩個男寵不見了,管家開始對他們嚴厲的很,對我倒是更好了。”
兩個男寵?
105父親被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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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不宜耽擱太久,有話回營地再說不遲。連峰招呼衆人上馬車,有了馬,幾個人坐上去都行,他則在外面駕車。
誰知受傷在車裏躺着的白冠突然出聲,讓連峰進來馬車內休息,白術駕車。餘杭亦當然不會跟着進去,這麽好的機會,連峰很該謝謝那個匪徒才是。餘家兄弟就跟着白術坐在外面,好在三個人都是瘦弱之人,勉強擠一擠也行。
連峰進了馬車,又哪裏敢坐下來休息,可是在馬車裏也站不直啊,難道還能跪着?他糾結地坐在邊上,垂着腦袋不敢吱聲。
“坐那麽遠幹什麽,怕老夫吃了你不成?”白冠瞪眼。
連峰迅速爬過去,在白冠身前坐下,張嘴結結巴巴地關心詢問:“您的傷怎麽樣了?”
“無妨。”白冠沒好氣道。
“那就好,您沒事就好。回頭我獵只野豬,給您好好補補。”
“野豬就不用了,在我傷好之前,給我獵只熊回來便可,我想吃熊掌了。”白冠悠悠然道。
熊掌!連峰硬着頭皮答應下來。
白冠瞧他那模樣,嘴角微微翹了翹,躺平睡下。他之前瞧不上連峰,一來是連峰太過陰柔,不配他兒子,二來嘛,誰也受不了自己兒子竟然會喜歡男人。
但是經過今日之事,他對連峰大為改觀。要不是連峰在大刀底下死死拽住缰繩,他可能就會被劫匪帶走,找個沒人的地方處理幹淨了,連屍體都入不得故土。這孩子看着陰柔做作,但本事還是有幾分的。
态度轉變後再想起之前聽過的關于連峰的事,比如連峰拿箭射傷越城,就越發覺得這孩子性子不錯,至少不是個膽小無能的人。
而且他這麽多天也放棄了掰正兒子的想法,兒子喜歡男人,他就是塞給女人給兒子,也沒什麽用。
回到兵營,白冠要去給池清磕頭謝恩,餘杭亦自然也要帶着弟弟去跟池清見上一面。在白冠見池清的時候,他先拉着餘杭修到自己的帳中說話。
“你千萬別在旁人面前說出我的身份,我如今是戰必勝,你假扮我的弟弟,叫戰必贏好了。”
餘杭修有些膽怯的咽口水,他問:“那大将軍知道你的身份麽,我若貿然成了你的弟弟,大将軍會不會懷疑你?”
“他知道,要不然我也沒辦法救你出來。”餘杭亦笑着揉揉他的腦袋:“都是大人了,不要太過膽小。大将軍也沒什麽了不起的,你哥哥我再過幾年也能成為正一品的大将軍。”
可池清不只是大将軍啊!餘杭修仍是緊張不已:“大将軍許你在他手下做事?雖說如此,可戰場兇惡,大哥還是不要在這裏待着的好,求了大将軍的恩典,做個書信使,或者求一處宅子安身也好。”
“哪兒就那麽兇險了,我想當兵打仗,且瞧我當上威風凜凜的大将軍吧。”餘杭亦笑着給他弟弟看他的铠甲。他父親把他們幾個養在深府裏頭,像閨閣小姐一般,他弟弟懼怕戰場倒也能理解。
“大将軍可是天下兵馬大元帥,大哥只要能保住性命就好,如今咱們家敗了……”
“我現在已經是正五品的定遠将軍了。”餘杭亦打斷他三弟的話,鼓舞道:“事在人為,父親只是沒找對主子罷了,憑借他的才華終有一日會東山再起。大将軍是明主,不會嫌棄父親的。而且等我再提了品級,也能恢複咱們餘家的榮耀。”
餘杭修有些征愣,顯然是被他大哥當上定遠将軍給驚到了。
他們兄弟二人正說着話,帳篷外有人高聲求見:“屬下冠瑟求見戰将軍。”
得到印證後,餘杭修立刻用崇拜的目光看向他大哥。餘杭亦示意他不要多說話,掀簾出去跟冠瑟說話。
惦記着弟弟,餘杭亦很快回來,卻聽他三弟說道:“冠瑟這個名字熟悉的很,我似乎在父親那裏聽過。”
“是麽?”餘杭亦的好奇心給揪了起來。他父親向來不在他們面前說朝堂上的事,偶爾提起的幾個同僚也是與他們家較為親近的人。
算着時間差不多了,餘杭亦帶着弟弟去給池清請安。池清的帳篷并不起眼,裏面擺放的物件也并不能配上他的身份。行軍途中,也就講究個舒适能用便可。
餘杭亦已經見慣了,餘杭修卻是頭一次看見大将軍的帳篷,為當中的簡樸震驚不已。他是在大将軍府裏待得久了,對比大将軍府的奢華無度,想不驚訝都難。
“見過大将軍。”餘杭亦引着餘杭修跪下請安。
“起來吧,杭修往前來,讓我看看。”池清招手。餘杭亦為難的看了他大哥一眼,見他大哥似乎一點都不害怕,這才邁着顫抖的步伐走過去。池清扶着他不許他跪,笑道:“長得同你大哥有幾分相似,不過你更斯文些。在我府上可有受苦?”
這是在讨好他的家人?餘杭亦不敢相信,池清這種人,前些日子還幹過把他幾個弟弟全綁了的壞事。
“還還還好。”餘杭修結巴道。
餘杭亦走過去,把他弟弟拉過來,沖池清瞪眼:“別吓唬他,你府上男色女色那麽多,他每天忙着伺候這個伺候那個的,能好得到哪兒去?”
還是在乎府上的男色女色啊。凡是送進他府裏的人,都從未出過府,想跟餘杭亦有所接觸根本不可能,那餘杭亦為何會對他府上的人這麽厭惡?
池清心思轉了好幾轉,面上卻是什麽都不顯,問過餘杭修沒有吃午飯,便賞了餘杭修一桌席面,差人領着去享用。
餘杭亦沒跟過去,留下來打聽冠瑟。池清既然帶冠瑟回來,依池清謹慎的性子,想必早把冠瑟往上數三輩的祖宗都摸清楚了。
“他啊,本事不錯,性子耿直,最重要的是祖上于開國有功。他追随我,族人自然也會為我辦事。”
“既然是高門之後,怎麽給貶到南疆去了?似乎還不得寵,要不然單峰可不敢欺負他。”
池清拉過他的手,讓他坐到旁邊來:“他與你父親追随的是同一個主子,廢皇子被殺之後,你父親是我的岳父,皇帝不敢動,下放到外地任縣令。他也是因為家族庇佑,逃過死罪,給放到南疆去了。”
原來跟他父親還有這樣的關系。餘杭亦嘆氣道:“朝中明争暗鬥,各種勢力争鬥不休,可憐我父親和冠瑟空有滿腹才華,不能施展。”言及此處,他正色道:“等你當了皇帝,少生幾個皇子。”
說完餘杭亦忽然咧嘴大笑:“我說的是什麽渾話,我又不會生孩子,你當了皇帝之後,一個皇子都沒有,當然不會有手足相殘父子争權的事發生了。”
聽着餘杭亦說他無後的話,池清也不惱,反而因為餘杭亦的開懷,心裏高興。他摟過餘杭亦道:“總是要有個繼承大位的人選。”
餘杭亦登時拉下臉:“你敢!”
池清笑道:“有什麽不敢的,你不給我生了,還不同意我去抱養一個?”
這個當然同意了。餘杭亦道:“等你當了皇帝,有宮女太監伺候着的時候再說,孩子倒是遍地都是,只不過此刻你我二人都沒時間養。”
“那倒也是,我也不喜歡小孩。等什麽時候老了,再養一個也不遲。”
餘杭亦點頭稱是。大好時光,為什麽要用來養孩子?
“大将軍,屬下求見。”門外是越城的聲音。餘杭亦站起來,退到一側。越城進來,神色擔憂,掏出一封書信恭敬遞上。
池清打開書信,神色微變。餘杭亦站的遠了,看不到是什麽內容,焦急的很,但也不敢在外人面前太過放肆。
“先收兵。”池清道。
“為什麽要收兵,戰車都準備好了,攻下保定府也不過就是一兩日的事,為何要在此時收兵?”餘杭亦不解。
“你退下。”池清打發越城出去,揉了揉眉心,才開口:“皇帝把你父親抓走了,若是我們一日不退兵,他便把你的父親關在牢裏餓上一日。”
餘杭亦神色大變,搶過書信,越看臉色越白。他早就派人把他父親送到南疆胡連城了,在嚴德蕭恒的眼皮子底下,怎麽可能被抓來?
瞧出餘杭亦的困惑,池清道:“我也是不解,蕭恒怎麽會連個人都保護不住?而且,就算人被抓了,蕭恒也該送加急送信與我,我并沒有收到蕭恒的密報。”餘杭亦的父親,蕭恒怕是拼死也會護着,豈能輕易任由人被抓走。
前天他還受到蕭恒的信件,當中并未提到此事。
“池清。”餘杭亦咬唇,艱難開口:“救我父親要緊。先退兵,我帶人混入京城,把我父親救出來,你再……”
池清伸手堵上他的唇,勾唇安撫:“自然是救人要緊。你放心,我若連你父親都護不住,還有什麽臉面求你跟着我?我會派出黑甲兵,給我五日,定然能把你父親救出來。”
“我信你。”在餘杭亦心中,沒有什麽是池清辦不到的。“讓我去救。”
“不行。”要是餘杭亦落入皇帝手中,他會分寸大亂。說什麽也不能讓餘杭亦去京城。“相信我,五日足夠救你父親了。”
“還要再派人去南疆,打探我那些弟弟們的消息。皇帝只說抓了我父親,不知他們如何了?”剛感受到團圓的喜悅,就出了這樣的事,餘杭亦氣的不輕。
106、誰更有理
在忐忑中等了兩日,餘杭亦經過這段時間的磨練,雖然多了幾分穩重成熟,但到底多年的性子變不了,準備等晚上去京城一探究竟。
這事不能讓池清知道,否則依池清的脾氣,要麽不讓他去,拿繩子捆起來丢到床上使勁折騰,要麽就是不放心跟着他去。
他絕對不能讓池清涉險,若是池清有個三長兩短,他自然會追随池清而去,是他們自己兩個人的事,只會難過,并不會愧疚。但池清一死,跟着他造反的人就有危險了。到時候群龍無首,一盤散沙如何鬥得過名正言順的天下之主。害死那麽多的人,他良心上也過不去。
所以還是他自己去的好。最多帶上馮羅他們幾個,在城外幫忙接應。
餘杭亦托着下巴思考,他總覺得馮羅其實跟張路一樣,是池清放在他身邊的人,本事那麽好,就一直當個什長,要不是他求情,馮羅怕還是他的小親信兵。若真是,那還是算了,不如他自己去呢。
“将軍。”連峰在外面低喊了聲,掀簾進來。見餘杭亦正坐在毯子上,盤着腿似乎在打坐,他走過去急道:“別裝神弄鬼了,快去看看你弟弟,他好像被冠瑟給帶走了。”
冠瑟怎麽會帶走餘杭修,他又沒見過他們兄弟幾個,不可能把人認出來。餘杭亦站起身,道謝後趕緊往外走。
他一出來,在帳篷外面的白術随手指了個方向。餘杭亦會意,示意白術可以去自己帳中跟連峰幽會。這兩人也算是苦命鴛鴦了,被白冠鎮壓的別說親熱,就是平常說會話,都會被白冠以各種理由叫走。
“不勞你操心了。”白術淡淡道。餘杭亦卻是從他眼眸中看到了掩飾不住的喜悅和得意。
冠瑟的帳篷就在後面不遠,餘杭亦趕過去,就聽見冠瑟的冷笑聲。“你父親忠心護主?少拿他來惡心人,要不是他這個奸……放手,再不放手我就不客氣了。”
出了什麽事?餘杭亦趕緊進去,就看見他弟弟張嘴咬着冠瑟的胳膊,小臉憋得通紅,愣是把冠瑟的胳膊給咬出一塊血來。冠瑟嘴上說的硬,旁邊放着刀劍,但到底沒拿起來對付餘杭修。
他雖然厭惡餘家人,卻也不會對個還沒弱冠的少年動手。
“兄長。”餘杭修看見餘杭亦進來,找到了救星和靠山,放開冠瑟,躲到餘杭亦身後告狀。“他罵……”想說“父親”二字,硬生生卡在喉嚨。他這才意識到他做錯了,對冠瑟公開身份,豈不是把餘杭亦的身份也暴露了。在兵營裏,他的身份是戰必勝将軍的弟弟戰必贏啊。
餘杭修懊悔地咬住下唇,低着頭不敢看他大哥。
即便是他沒說出“父親”這一稱呼,聰明如冠瑟還是迅速反應過來。冠瑟站起身,周身氣勢冷硬,皮笑肉不笑地往外趕人:“原來你也是餘家人,算我瞎了眼,你們家的人都這麽會演戲。請将軍出去罷,從此你我還是陌路為好。”
“……告辭。”餘杭亦也沒心思問冠瑟,拉着他弟弟直接去了兵營外馴馬的空地。這裏平時沒什麽人來,剛整理出來,等着北疆的好馬送過來,好在此處馴服。
餘杭修知道自己辦了錯事,急着跟他大哥說道:“那個冠瑟是惡人,大哥你快把人抓起來,要不然他出去亂說你的身份,你就沒法在兵營裏待下去了。”
“為什麽會是惡人,他不是父親的同僚麽?”不只是平常意義上的同僚,而是共同追随過一個主子。他倒是不怕冠瑟出去說他的身份,能在短短半年從小兵升為将軍,誰都能看得出大将軍對他的喜愛,冠瑟什麽樣的玲珑心思,不會跑出去亂說,憑白引火燒身。
“他不是。”餘杭修急的額頭都沁出汗珠。
原來在半個時辰前,他拿着書找了一處有陽光的地方,準備曬着太陽看會書。冠瑟難得見到一個讀書人,還是餘杭亦的弟弟,自然湊上去跟他說話。兩人越說越契合,冠瑟就邀請餘杭修到他帳中吃酒。
餘杭修心思淺,看冠瑟為人不錯,再想到冠瑟和他父親的關系,就直接把身份說了出來。不想他這麽一坦白,一直笑意盈盈的冠瑟突然就黑了臉,對他父親破口大罵。
“他都罵了父親什麽?”餘杭亦疑惑。按理說他們倆都是忠仆,該惺惺相惜才是,怎麽會變成仇人一般?
“罵父親不忠不義。”太難聽的話他說不出來,只好揀了句能說出口的應付兄長。
不忠不義?
還沒到用晚飯的時辰,餘杭亦從靶場射箭回來,簡單洗了個臉,就跑到火頭軍那裏要了幾個幹糧吃。
他把弟弟托給連峰照顧,只說是要連峰把弟弟塞給白術,學些醫術。這滿是刀槍棍箭的兵營裏頭,也沒有餘杭修能學的東西,就是書也是兵書,餘杭亦只好把目标鎖定在白術身上。
白術雖然看着冷,說話也難聽,其實心地不錯,只要厚着臉皮黏上去,就不會被白術趕走。
“大将軍,屬下求……”
沒說完話,就被池清一把拉了進來。餘杭亦是來告別的,也不知此次前去是吉是兇,怕是九死一生。不管怎麽樣,臨走前,他都要來池清這裏待上一會,哪怕就是看池清幾眼也好。
池清把人撈起來,急不可耐的親了一口,揉揉餘杭亦的腦袋,笑問:“兩天不來找我,還以為你生氣了。且放寬心,你父親定然會被平安無事的救出來。”
餘杭亦還當池清只是說些寬慰他的話,畢竟救人一事,兩天多都沒什麽進展。要是有好消息,池清應該會第一時間通知他。他不來找池清,就是琢磨着要自己去救人。
倒不是怕池清不用心,他也知道池清派人去救他父親成功的可能性更大。但是人心都是軟的,要他在帳中安穩坐着等消息,他一刻也坐不住。他必須跟上去看看,哪怕幫不上忙,就是人到了京城也好過在帳中受煎熬。
“池清。”餘杭亦低聲喚他。
“怎麽了?”餘杭亦一般只有在憤怒或者有事求他的時候才會喚他的名字,哦,當然還有一種情況,就是在情動的時候。那個時候喚的最好聽,池清控制不住的勾起嘴角微笑。
餘杭亦抱住池清,動了動,又覺得不舒服,索性就躲到池清懷裏,閉着眼感受。池清身上的味道很好聞,不像其他人,好些日子都不洗澡。他自己常來池清這裏蹭水洗澡,尚算幹淨。池清是大将軍,也是未來的皇帝,行軍再辛苦,熱水也是少不了的,池清能天天洗澡。
懷抱也很溫暖。覺得眼睛濕熱,餘杭亦趕緊在池清胸前蹭了蹭。他舍不得離開池清,只能暗暗給自己鼓勁,怕什麽,老天爺多給過他一次生命,還能讓他輕易死了?
上天這麽偏袒池清,肯定不會放任池清傷心。
“……你是想要了麽?”池清主動詢問,小池清已經表現出了熱烈歡迎的姿勢,他不信餘杭亦沒有感受到。
餘杭亦:“……”狠狠給了池清一腳,餘杭亦後退幾步,就知道池清滿腦子都是色兮兮的東西,難道就感受不到他不開心?
“我走了。”算了,抱一抱就成了。餘杭亦擡腳要走,越城卻突然沖進來。
“大将軍,探子來報,保定府城門打開,莫鶴慶帶人逼近,怕是不到兩個時辰就能殺過來。”
為了餘杭亦的父親,他們已經退兵,不再包圍保定府,不想,莫鶴慶竟然自己帶人殺出來了。
皇帝的意思很明顯,就是嫌池清退的不夠遠,派莫鶴慶來逼他繼續退。若是不照皇帝的意思辦,餘杭亦父親就又有苦頭吃了。
餘杭亦已經想明白這點,咬牙憋着股氣。
“你先下去。”池清道。
餘杭亦聽池清讓越城出去,正準備開口求池清想個主意,不能讓皇帝這麽得意。誰知道他擡起頭,就看見池清盯着自己。
“戰必勝,你先出去候着,等會再進來。”
讓他出去?餘杭亦怔怔走出去,不甘心地把耳朵貼在帳篷上偷聽。池清如今的兩個親信兵過來,把餘杭亦給趕遠了。
笑話,就算大将軍帳篷前沒有明着保護的守衛,難道還真的能讓人在帳篷外偷聽?
過了好一會越城才出來。餘杭亦這段時間胡思亂想,甚至都有了池清不想救人的想法了,但是剛這麽一想,馬上又被自己否定,池清對他的愛,他很清楚。池清的為人,經歷了兩輩子的他還能看不清?
池清不會放棄他父親。
只是池清在打什麽主意,為什麽不能讓人知道?最恨的不是既生瑜何生亮,而是既然給了他征戰天下的不安分的心,卻為什麽把好腦子給了池清!
“進去吧。”越城丢下三個字要走,餘杭亦揪住他問大将軍同他說了什麽。越城哪裏肯說,推開餘杭亦逃走。
餘杭亦知道從池清嘴裏套出話有多難,也就不問,進去就黑着張臉賭氣坐在床邊。準備要挾池清說出計策來,這事關系到他父親的性命,什麽手段他都不介意使。兩個人是夫夫關系,池清有事瞞着他,換做平時沒什麽錯的,現在當然有錯。
哪想他這邊覺得自己有理,占了上風。
池清卻更是氣勢逼人,把他揪起來問:“你是打算自己去京城送死?”餘杭亦挺起的小胸脯登時就縮回去了,比起池清有事瞞着,他這個做的更不對。
107、将才帥才
對于調教餘杭亦,池清向來是恩威并施,當然,即便是給餘杭亦厲害瞧,也都是為了餘杭亦好。
池清坐到高位,冷着臉不說話。
餘杭亦平時再沒大沒小,其實還是懼怕池清。尤其是池清冷着臉的時候,他就是不住地給自己加膽兒,也控制不住心裏的畏懼。
“我,我,你別氣了。”餘杭亦試着坐過去。
“起來。”池清一喝,餘杭亦本能的就跳了起來。他站起來之後,也有些惱。想着去救父親沒什麽錯啊,憑什麽被池清大呼小喝的罵。
餘杭亦梗着脖子不說話。
“你說說看,不遵軍令,擅自行動,該怎麽罰?”池清冷笑。他就知道不把話說透,餘杭亦這性子也不會認罰。
“輕則杖,重則誅。”餘杭亦腦袋垂下,但仍是嘟囔了聲:“但屬下去救父親,情理之中的事情……”
“情理之中?”池清氣極反笑:“那我問問你,要是敵人不是逼你退兵,而是逼你投降,逼你背叛我呢?”
這點餘杭亦真沒想到過,他猛地擡起頭,有些征愣。對啊,父親和池清,如果二選一,該怎麽選?
“怎麽,動搖心思了,多少叛徒都是你這樣變的。”那些為了救親人,而出賣主子,出賣國家的人,哪個不是情理之中。
“我不是叛徒。”餘杭亦跳腳。他再不好,也有顆驕傲的心,有不可侵犯的骨氣,叛徒這種稱號休想跟他沾上半點關系。
不是,可真逼到那個時候呢?池清心裏難受,他不能把這個選擇的機會留給餘杭亦。是的,他害怕餘杭亦不會選他。
如果沒有逃婚的事,他把餘杭亦娶到府裏,那麽他是不會放餘杭亦出來面對這些人事。他會把餘杭亦好好保護起來,藏起來,藏到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餘杭亦進了兵營,時時刻刻跟在他身邊打仗,就算他心甘情願的讓餘杭亦成為戰必勝。可,餘杭亦成了有一定自由的戰必勝,他就會頂着巨大的壓力,怕有一天,他本來想養在籠子裏的金絲雀變成了雄鷹,飛上藍天之後就脫離了他的繩子。
尤其,餘杭亦身上還有太多太多池清弄不明白的事。這些疑問每天都會折磨他,讓他不斷重複的思考一個問題。
給餘杭亦翅膀是對還是錯!
他每天看着餘杭亦一點點在進步,高興之餘,在獨自一人的時候,擔憂與日俱增。他所不知道的餘杭亦,有一天會不會離開他,甚至成為捅進他心髒裏的那把刀。
“池清。”餘杭亦發現池清神色呆滞,似乎在走神。他輕輕推了推,急着辯解道:“我就是打算去京城救人,絕對不會背叛你。”
“是麽?”池清斂了神色,勾唇輕笑。
他這笑容裏的凄涼藏也藏不住,餘杭亦呆了呆,木頭似的點了點頭。
“你出了事,就是對我最大的背叛。”
“……我不會有事。”餘杭亦發不出聲音來,張了張嘴無聲吐出這幾個字。他知道自己此去兇險,可那又如何,真讓他坐在這裏幹等着?
天下間沒有哪個兒子會在父母不吃不喝的時候還能安安穩穩的坐着。
“你知道什麽是将才,什麽是帥才,什麽又是帝王之才麽?”池清起身,拿起懸挂的大刀,抽出刀刃,冷冽的光晃了晃餘杭亦的眼睛,使得他更不敢直視池清。
“我不知。”餘杭亦往後退了一步。池清周身氣勢壓得他難受。不想,他這麽一後退,徹底惹惱了池清。他不說話,池清也沒了動作。
餘杭亦低着腦袋站了一會,正好在靜默的時候想事情。池清這樣冷漠,一方面使他畏懼,一方面卻又激起了他頑劣不羁的性子。在這種害怕與反抗的矛盾之中,餘杭亦一連深吸了好幾口氣,這才昂起來,往前邁了一大步。
不管是誰,他都沒有理由退縮。
哪怕是他自己做的不對,犯了錯他承擔就是。這天下,尊卑是禮儀,膽小畏死則是恥辱。
池清是大将軍,是君主又如何,他只該敬着,沒有怕的道理。
想到這裏,餘杭亦胸膛又挺了起來,逼近池清問:“什麽是将才,什麽是帥才,什麽又是帝王之才?”
他豎眉瞪眼,樣子橫的很,誰知道池清卻笑了。
“将才就是你這樣的,說本事吧,也有,腦子吧,也不錯。上戰場殺敵,就派你這種人最好。”
餘杭亦點點頭,像是在誇他。
“帥才麽,就是元帥,坐在帳中,便能指揮千軍萬馬取勝。他不必親自涉險,卻是把輸贏掌握在手中之人。”
餘杭亦側着腦袋思索,池清可不就是這樣的帥才。他以後要成為大将軍,也應該這樣,不能只做将才,要做帥才。
“而帝王之才,靠的是識人的一雙眼,他連帳篷都不必坐,待在京城就能操控遠在萬裏的戰局。”
帝王之才太高深了,他恐怕這輩子也練不成,餘杭亦想了想,還是覺得帥才應該是他所追尋的目标。
“你說說看,你想成為哪種?”
“我要做帥才。”餘杭亦脫口而出。
很好!池清循循誘導:“那麽一個好的帥才最重要的是具備什麽?”
“本事,智慧,大膽……”
“不,是指揮将才的心思和能力。”池清道:“就比如你這次,說什麽父親被抓,想去救人是情理之中。大錯特錯,你自己去救人,能将人救出來?”
“……”不能,但是……
“為何不用你的武将,安排他們去沖鋒陷陣。他們都去,難道救人的可能性不會更大?如果你指揮的好,他們配合起來,威力将會遠遠大于他們所有本事加起來的總和。其實,能不能救出來人,要看你手下有沒有可用的人,又會不會用這些人?”
餘杭亦聽的雲裏霧裏的,他還有些理解不過來。
“你手下明明有可用的将才,卻不用。所以說,想親自去救人,根本不是什麽情理之中,分明是傻。”
嗯,這句他聽懂了。餘杭亦垂下頭思索池清的話。
他雖然只是個小将軍,可是手上确實有不少能用的人。馮羅先排除在外,這人很有可能是池清的奸細。不算馮羅,他手上還有張子和、李瑞傾、呂铮、徐弛等等。以這些人的本事來說,确實是将才了。
越城比他官位要高,在戰場上厮殺了好幾年,手上能拉出來獨當一面的将才,應該也就那麽一兩個。
餘杭亦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之前他為自己攬了這麽多有本事的武官而沾沾自喜,認為是運道好。其實哪裏是運道好,他這一路走過來,能走的這麽順利,怕是池清的功勞少不了。
越城哪裏不如他了?出身好,本事好,性子好,天生的将才,卻是花了好幾年的功夫都不如他半年得到的多。
他又是什麽,是滾進兵營裏的人,憑什麽能在短短半年之間得到這麽多?
憑他刻苦努力?
哈,餘杭亦苦笑搖頭。他父親也很努力,但是皇帝不喜歡,不願意提拔,還不是戰戰兢兢,在侍郎一位上待了多少年,最後落得個貶為縣令的下場。
再努力的人,也得靠主子的提拔。
“池,清。”餘杭亦發出的聲音很怪異。
池清還以為他終于想明白了該成為一個帥才而不是将才,欣慰地拍拍餘杭亦的肩膀:“想明白就好,以後這種事不要犯傻了。白白送死是蠢,不是孝心。”
所以說了這麽多話,繞了這麽多彎,冷了臉,說了叛徒,還有将才帥才帝王之才,就是不要他去送死。
餘杭亦怔怔地盯着池清,眼睛瞬間變紅,大滴的淚珠往下砸。
“你,哭什麽?”池清開始手足無措起來。他的表情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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