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半弦

海天悠，問冰蟾何處湧？

伊西莫眼看着索倫劃去了自己文書的第一行，便坐到索倫旁，拿起筆準備再添回去。索倫看出他想做什麽，打算等他添完再勾掉。

筆尖已經懸到紙上，卻又意外落了下來，在桌上打個滾，翻到了地上。

“你怎麽了？”索倫側頭問。

伊西莫打量了屋內四周，面上有些困惑：“剛剛好像有一陣風。”

“這裏不會有風。”索倫否定了這個猜測，他對自己設計的要塞有把握，曼威的耳目絕無可能輕易探進這裏。

伊西莫很不安，他起身走了出去。此刻天色黑沉，星月俱暗，他能憑借從索倫那裏得到的力量從所站的高處看到很遠。

索倫也跟着走出來，他的形體是這附近唯一的微弱光源，他走到哪裏，便顯得周圍更漆黑。

伊西莫仔細聽着，有幾瞬他似乎能聽到什麽，但終究還是死寂。他又仔細回想剛剛的感受，思索着抓住每一個自己體會到的細節。

“她死了。”他得出了結論：“她離開了。”

他本可以拿出那條項鏈确證自己的論斷，可項鏈已經被他留給米那斯提爾，又被帶回努曼諾爾了。

這就像有什麽東西忽然離開了自己的形體，像在戰場跋涉數日後脫下了盔甲。

“你很難過？”索倫在身後問。

“沒有，只是很不好理解。”伊西莫收回視線，轉過身面對着索倫回答。

“說說看。”索倫鼓勵道。他喜歡聽伊西莫講述人類特有的想法，有些是所有人都會有的，有些只屬于伊西莫，有些能加以利用，有些則很難動搖——都很有趣。

“一開始我很難想像她會老，直到我發現領軍前來的是米那斯提爾，不是她。”伊西莫回憶道：“後來我知道她老了，還是很難想象她會死。”

“你一直知道她必定會死，是吧？”索倫恰到好處地提問。

“是的，可誰會平時想起這件事呢？”伊西莫踢走腳邊的石子，看着它滾下深淵。“現在我知道她死了。這很奇妙，這世界不再有泰爾佩瑞恩，少了一位女王，可這世界依然如此平靜。”

索倫走上前，拉住伊西莫的手，不着痕跡地帶他遠離危險的峭壁，努曼諾爾出走的王子此刻仍是人類，經不起太重的傷害。

“泰爾佩瑞安死後，提裏安才帶着伊西爾來到阿爾達天空。”索倫說着散去了他遮蔽月光的煙霧，銀色鋪灑下石壁。“樹月同根，樹死月方生。”

索倫懷疑自己是在安慰伊西莫，可他需要安慰嗎？

伊西莫定定看向索倫，索倫很少在他面前如此提西方之事，他們之間不用提這些便有足夠的默契。索倫憎恨他們，而伊西莫不在意他們。

泰爾佩瑞恩先老去，又死去，花面素手成為塵土，盔甲寶劍蒙上蛛網，最終歸于毀滅。

這一刻起，他們真的永遠分道揚镳了。

“但我不是活着的男人！”

安格瑪巫王在心裏默念了一遍這句話，沒能理解其中的意思，重新看向眼前的士兵。

“他在說她是女人？”安格瑪巫王暗忖。他看向地上的頭盔，再看向士兵肩上散落的金發。

“又是女人！又是一個公主！又站在我面前！”巫王猛地明白過來，極度的憤怒和恐懼充斥了他的意識。一種強烈的預感催促他立刻動手：一旦今天讓這個女人逃出性命，他将永世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