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賭局
太後派李德貴來說了這話,那圍獵碧蕪是不得不去了。
若真要推托,便只能告病,可碧蕪擔心,一旦告了病,萬一太後那廂派禦醫來給她診脈可就糟了。
雖說從尹沉那兒得了能隐藏脈象的藥,但所謂是藥三分毒,那尹大夫雖說此藥無害,可不到萬不得已,碧蕪實在不敢随意服下。
而且她其實有些不大敢完全相信此藥的功效。
若她賭錯了,便是滿盤皆輸。
這樣想來,最安穩的法子還是跟着去圍獵。
幸得這段日子暗暗吃着止吐的湯藥調理,碧蕪如今也不會再輕易犯惡心,這趟圍獵之行,只要小心些,應當能順利挨過去。
圍獵當日,碧蕪唯恐誤了時辰,天還未亮便早早起了身,穿上用太後賜下的錦緞裁做的衣裙,與蕭毓盈和蕭鴻澤一塊兒往皇宮方向去了。
因是皇家圍獵,陣仗難免浩蕩,除了開路的宮人,永安帝攜太後、皇後行在最前頭,後面依次是太子、衆妃嫔及皇子公主們。
碧蕪作為臣子家眷,自然行在最後頭,與蕭毓盈同坐在一輛馬車上。
打回到京城,碧蕪還是頭一次見蕭毓盈,見她冷着臉并不願意搭理自己,碧蕪想了想,還是主動倒了杯茶水,遞到她手邊,問道:“大姐姐可要喝茶?”
原倚在車窗前的蕭毓盈回首掃了她一眼,冷冷道:“見我這樣,你是不是很高興?”
碧蕪秀眉微蹙,她知道蕭毓盈為何從第一次見面起便不喜她,這麽久以來還給她冷臉看,但因着蕭老夫人之前說過要姐妹和睦的話,便一直沒有搭理此事。
可如今鬧得這麽僵,她恐是不能再和稀泥,甚至裝作視而不見了。
她定了定呼吸,一字一句道:“大姐姐那樁婚事與我無關,亦不該将這氣撒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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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與你無關!”蕭毓盈聞言卻像是被點燃的炮仗,頓時激動起來,“自打你回來,祖母、大哥哥他們都變了!她們都只喜歡你,何曾再關心過我......”
碧蕪低嘆了口氣,就知道蕭毓盈是因此事得了心結。
她不在的十餘年裏,整個蕭家就她一個姑娘,所有人都圍着她轉,如今碧蕪突然回來,她的關注被分去幾分,難免心下落寞。
“大姐姐自是多想了,兄長和祖母對大姐姐依然如往昔一般疼愛,不過是因我才回來,就多關心了我幾分。”
“怎麽可能和從前一樣。”蕭毓盈說着委屈地掉起了眼淚,抽抽噎噎起來,“我當然也知道,別人稱我是安國公府的大姑娘,但我跟安國公府有何關系,我父親也不是安國公,我們只不過是住在安國公府而已,你才是正正經經的安國公府的姑娘,我這十幾年了不過是占了你的東西......”
她邊哭邊嘴上喋喋不休地說着,碧蕪只靜靜地看着她,任她發洩多日積壓的情緒。
碧蕪知道蕭毓盈本性這人并不壞,或是因為她的到來,覺出了幾分威脅,乃至于自卑作祟,才對她冷眼以待。
許是哭聲太大傳了出去,車門倏然被敲了敲,銀鈴猶猶豫豫的聲兒自外頭傳來,“姑娘,可是……出什麽事兒了?”
“沒什麽。”碧蕪淡然道,“不過是大姐姐看了本話本子被戳到了傷心處,這才忍不住哭出來。”
或也是覺得她這借口太荒謬,蕭毓盈驀然止住了聲,憋嘴瞪了她一眼,旋即雙肩微顫,背過身去擦起了眼淚。
碧蕪抿唇笑了笑,沒再說什麽,靠着車壁阖上了眼。
皇家圍場離京城并不遠,行了一個多時辰,浩浩蕩蕩的隊伍便在皇家別院停下。
永安帝和太後、皇後各自前往休憩的宮殿後,其餘人也在宮人的指引下,去了歇息的地方。
碧蕪和蕭毓盈自然分了一個院子,只是她沒想到蘇婵居然也在此處。
乍一看見那個窈窕绮麗的身影,碧蕪着實愣了一瞬,蘇婵的反應倒是自然,沖她們颔首笑道:“沒想到大姑娘、二姑娘也住在這兒。正好,六公主殿下讓我去花園坐坐,兩位姑娘要不要一塊兒前去?”
蕭毓盈一雙眼睛尚且紅得厲害,她心情不佳,順帶着也擺不出什麽好臉色,冷冷吐出“不去”二字,提步自顧自往房中去了。
蘇婵在碧蕪和蕭毓盈之前來回看了一眼,像是察覺出什麽,卻還是明知故問道:“大姑娘這是怎麽了?”
“大姐姐不善坐車,路上颠簸,身子略有不适罷了。”碧蕪答道。
“原是如此。”蘇婵抿唇笑了笑,“那既然大姑娘不去,二姑娘便随我一塊兒去吧,聽聞除了六公主殿下,譽王殿下,承王殿下還有幾個皇子可都在呢。”
碧蕪何曾聽不出來,蘇婵是在試探她,尤其是提到譽王時,刻意觀察她的反應。
她淡淡一笑,正欲拒絕,就聽一聲脆生生的二姐姐,轉頭便見趙如繡提裙快步而來,一下親昵地挽住她的手臂,“二姐姐原來了這兒,可讓繡兒好找,今日花園熱鬧,聽聞置了好些茶水點心,二姐姐不如随我一道去玩玩。”
趙如繡說着,在院中環視了一圈,“大姐姐呢,也一起去吧。”
“蕭大姑娘身子不适,只怕是去不了了。”蘇婵開口道,“還是我們三人去吧。”
“身子不适,可需召個太醫來看看?”趙如繡擔憂地問。
“不必,就是馬車坐久了有些難受,興許睡一覺便好了。”
碧蕪往蕭毓盈那間屋子看了一眼,見她房門緊閉,微微蹙了蹙眉。
離開前,她拉住銀鈎,在她耳畔窸窸窣窣說了些什麽,銀鈎點了點頭道:“奴婢知道了,定将姑娘囑咐的事情辦好。”
碧蕪笑了笑,這才安心地離開。
這所皇家別院建在半山腰上,再往東便是圍場。別院雅致,這花園雖沒有皇宮禦花園大,但也是姹紫嫣紅,花團錦簇,風景極美。
趙如繡、碧蕪同蘇婵三人趕到時,園中語笑喧阗,除卻幾位皇子公主,還有不少世家公子與貴女,煞是熱鬧。
空處正擺着幾張桌椅,衆人或坐一塊兒談笑風生,或圍在棋桌前默默觀棋。
六公主喻澄寅遠遠瞧見蘇婵行來,原因輸棋而耷拉下來的嘴角頓時高揚,迫不及待地小跑到蘇婵蘇婵面前,“阿婵姐姐,你總算來了,快來下一局,替我出口氣!”
說罷,不由分說地将蘇婵拉了過去。
碧蕪與趙如繡對視一眼,抿唇笑了笑,提步也往那廂去了。
坐在喻澄寅對頭的正是十三皇子喻景炜,見他這位妹妹拉着蘇婵過來,眼神憤憤,一副要向他報仇的模樣,喻景炜哭笑不得,“怎的回事,怎還帶拉人幫忙的,你自己下不過我,就讓別人來同我下,不是耍賴是什麽!這麽想贏我,你怎不找六哥呢。”
喻澄寅冷哼了一聲,“找六哥?就你這棋藝,找六哥不是在羞辱你,而是在羞辱六哥!你無論如何都贏不了六哥的!”
她這斬釘截鐵語氣倒是讓喻景炜頓生了幾分好勝心,他一拍桌子站起身,直勾勾盯着喻澄寅的眼睛道:“誰說我贏不了六哥的,若我贏了又如何,敢不敢同我賭一局!”
在一旁看着的十一皇子喻景彥聞言忍不住笑起來,“十三,別跟個市井混子一般,張口閉口就是賭賭賭,若讓父皇聽見了,怕是要重罰你。”
喻景炜卻是渾不在意,反理所當然道:“本就是嘛,沒有賭注,光看輸贏有何意思。”
他轉而看向負手站在一側的譽王道:“你說是不是,六哥?”
譽王唇間卻沒甚笑意,反劍眉微蹙,沉聲道:“還賭?你倆是不是忘了上回踏青的教訓!”
一臉肅色的譽王沒了往日的溫柔,反突顯出為人兄長的威儀,令喻景炜心下不免生出幾分心虛。
他吞了吞唾沫,但到底是少年心性,說出口的話不肯輕易收回去。
“這回不賭活物……”他結結巴巴道,“就賭,賭……賭我若是輸了的話,回京後就再去演武場上待一個月。”
他說罷,微昂起腦袋看向喻澄寅,像是在激她。
喻澄寅哪裏受得了被人這般挑釁,想都沒想,脫口而出道:“好,若是你真贏了六哥,我便在殿內連做一個月的女紅!”
為了這場賭局,兩人可都下了最大的賭注,喻景炜一咬牙道:“一言為定,這麽多人聽着呢,你可莫要反悔。”
“才不會反悔呢。”喻澄寅忙拉着譽王在梳背椅上坐下,信心滿滿道,“六哥,快給他點顏色看看,教他說大話,這下得去演武場受一個月的苦了吧。”
譽王低嘆了口氣,無奈地看了看這兩個還如孩童一般的弟妹,兀自将裝着黑子的棋盤挪到自己面前,風清雲淡道:“十三,想讓我讓你幾個子?”
“诶,六哥,我可沒說就我一人同你下啊。”喻景炜擡首看向站在一邊的蘇婵道,“蘇姑娘,要不要随我一塊兒跟六哥下棋?”
蘇婵稍愣了一下,還未作答,卻聽喻景彥驀然道:“十三,你這便過分了,兩人對一人,可不公平!”
“誰說是兩人對一人。”喻景炜挑眉道。
他早就想過了,以尋常的方法根本贏不了他這位棋藝高超的六哥,畢竟他六哥的棋藝是能同大昭第一國手都戰得旗鼓相當的水平,若他貿然對局,豈不是以卵擊石,自不量力嘛。
要想贏,只能另辟蹊徑。
他兩眼一提溜道:“六哥也可像我一般再尋一人對弈啊,不過那人棋藝不能太高,不然你們強強聯手可就是欺負我們了。”
譽王聞言雙眸微眯,似是看出了什麽,旋即抿唇笑了笑,“哦?那你覺得我和誰一道合适?要不……就和十一吧。”
“那可不行!”喻景炜忙阻止,“十一哥的棋藝可是與蘇姑娘相當。”
他倆一塊兒,他實在看不出還能有什麽勝算。
“那……便選寅兒吧。”譽王似笑非笑地看着喻景炜,“左右是她同你打的賭。”
“寅兒……也不行!”喻景炜面露難色,少頃,終是将心中想法脫口而出,“六哥你一人便能抵我們十個,若真要公平,與六哥你一塊兒的,頂多只能懂個皮毛。”
衆人聞言一時有些茫然。
在場的世家公子和貴女們自小接觸的無非就是琴棋詩書之類,長期浸潤于此,對于下棋最多也就是不擅長,怎也不可能只懂皮毛。
碧蕪默默站在一旁,原只是當個熱鬧瞧,誰知,卻倏然覺得脊背一涼。
擡首看去,便見衆人的目光不知何時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她懵了懵,下一刻便驀然意識過來。
他們眼中,最符合十三皇子所說的那人,可不就是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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