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演戲

清晨,太陽剛剛升起,百姓們便在天絕秘境入口處排起兩列長隊,依次登記,租賃秘境內的靈田。

負責登記的兩名修行者落筆如飛,手邊一摞金箔紙快速減少,在添上姓名和靈田大小後交到百姓們手裏,作為租賃憑證。

如此,不過小半個時辰的功夫,秘境裏的大多數靈田都租了出去,拿到憑證的百姓們也紛紛調轉方向,趕往集市的特定商鋪購買靈植種子。

集市裏空前熱鬧,擠成一團。

而在秘境旁邊的樹林裏,程梓坐在高高的樹枝上眺望遠處形體凝練的秘境,不時朝樹下看看,百無聊賴地等待去給種子動手腳的岑想回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感枝頭一沉,原來是岑想直接跳了上來。

“怎麽樣怎麽樣?”程梓揪住他的衣服激動地問。

岑想拍掉掌心的灰燼,勾唇笑道:“按你說的,我在集市出售的所有種子上施加了裂火術。這種術法單發等階很低,一旦大量施展,疊加後的威力将會非常恐怖,那麽多種子,炸碎個天絕秘境不成問題。”

“不會被發現吧?”程梓問。

“當然不會,我都做了僞裝的!”岑想仿佛智商受到了侮辱,立刻解釋道,“盧玉肯定想不到我會選擇毀掉秘境,更想不到我會在種子上做文章。放心,他發現不了。”

“那就好。”程梓覺得這把穩了,開心地晃晃腳丫子,頭頂的耳朵也撇來撇去,看着就非常愉快。

雖然不記得自己的書裏寫了什麽,但程梓清楚地知道,以他上輩子的個性,絕不會寫這種茍道流情節。

比起幕後布局,他更喜歡無腦莽夫,對,就像昨晚上岑想提出的建議那麽莽。

但直覺告訴他,他最好別照着自己的性子來,否則也許會發生不好的事。

所以他才想了這麽個迂回的法子。

現在就看這方法能不能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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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梓眨眨眼,正期待地盯着天絕秘境那邊,餘光便不經意瞥見了岑想稍顯蒼白的臉色。

“你怎麽了?”

不知哪兒來的一股關心湧上心頭,程梓扯了扯岑想的衣角,沒頭沒腦地問道。

“什麽怎麽了?”岑想挑挑眉,看上去比他還懵。

“你的臉色很難看。”程梓說着,指尖從他手背上掠過,被凍得縮回,“手也好冷!是不是剛才對種子動手腳時遇到波折,受傷了?”

岑想詫異片刻,好像終于聽明白他的問題,反應過來解釋道:“沒有受傷,我只是一口氣釋放太多裂火術,靈力消耗過大,休息一會兒就沒事了。”

“真的?”程梓耷下左耳,圓眼睛裏寫着“你別騙我”。

“真的。”

岑想看他那狀若不谙世事的傻白甜樣就無奈,用力搓搓他的頭發,沒好氣地應聲。

雖然表面不耐煩,但他心裏其實挺高興有人這麽關心他。

“走吧,離黃昏還早,我帶你進冬寸城逛逛。”

岑想牽着程梓手腕跳下樹去,左右看了看,帶他往城內走。

“我在這兒生活了十幾年,城裏哪有好吃的好玩的我門清。”他一邊走,一邊興高采烈地叭叭,“你想先吃東西還是先找樂子?”

“吃東西!樂子有黃昏那場就夠了!”

耳朵精神地支棱起來,程梓脫口而出,眼睛閃閃發亮,好像盛滿了夏夜繁星。

見狀,岑想擡手化出一條帶兜帽的披風給他披上,重點把帽子戴好,蓋住那雙可愛但不屬于人類的貓耳朵,才繼續走。

“行,那我先帶你去吃文思齋的文思豆腐和豆腐魚頭湯,咱們先從清淡的吃起,慢慢加重口味。今天我請客,你放開了随便吃!”

“好耶!”

程梓興奮地蹦跶兩下,差點把身旁的岑想撞倒。

岑想看了看他,好笑地搖頭。

沒見過這麽貪吃還容易信任別人的貓妖,若是他遇上別人,說不定早被一塊魚頭哄走了。

唉,小貓咪就是小貓咪,不知人間門險惡啊!

岑想內心嘆息着,緊了緊牽住程梓手腕的手。

程梓可不管他在想什麽,高高興興地進城去逛了兩圈,嘗過大街小巷的小吃,吃遍大店小店的招牌拿手菜,出來時撐得肚皮滾圓,走三步打個嗝,就這樣了還拿着一根冰糖葫蘆啃。

岑想之前說自己缺錢那是為了和程梓的缺德對應,但陪他逛完之後,本來還算有料的錢包空空如也,抖一抖估計能抖出幾枚銅板,想要再多就沒了。

他嘆了口氣,咕哝道:“失策。”

這貓不僅貪吃,還能吃。

得是什麽樣的家庭才養得起啊?

家裏有靈石礦?

“嗝。”

程梓吃掉最後一顆裹着糖殼的山楂,打了個飽嗝,滿臉餍足:“飽了!”

“你是飽了,我的錢包瘦了。”岑想咬牙切齒地說着,“用力”一擰他的臉頰。

他貓身時兩頰發腮,變成人了臉也圓圓的很好捏,手感柔軟,不比貓身差。

程梓無辜地瞪圓眼睛:“不是你說今天你請客,讓我放開了随便吃嗎?”

“那也不是……”

岑想試圖為自己的失言找補兩句,但話還沒說完,遠處天絕秘境的方向便陡然傳來驚天動地的巨響:

“砰!——”

與此同時,一團熾烈的火色沖上雲霄,将那一片的雲都染紅了,映襯得夕陽黯然失色。

“爆了?”程梓一把扣住岑想的手,緊張地問,“是不是有點早?百姓們走完了沒有?”

岑想微微蹙眉,掐指算了一算後又松開,唇角揚起淺淺的笑意:“有人誤打誤撞提前引爆了裂火術——無妨,百姓們都已離開秘境,是該咱們上場表演的時候了!”

聽說沒有傷及無辜,程梓立刻放下心來,搓着手嘿嘿笑道:“那還等什麽?趕緊走啊!我都等不及要登臺了!”

“砰——”

巨大的響聲一陣連着一陣,引發動靜的火焰也在肆意迸裂、蔓延,将天絕秘境燃成熊熊火海,燒穿了秘境屏障,燒毀了秘境之靈,也燒光了盧玉的算計。

盧玉被那兩名負責登記的修行者及時拖出秘境,灰頭土臉地看着眼前不可能逆轉的場景,臉色鐵青,氣得說不出話來,嘴唇發抖。

他就是那個不慎提前引發了裂火術的人。

靈植的栽種與尋常作物不同,為了保證靈氣足夠讓那麽多種子生長,也為了夯實自己在冬寸城塑造的形象,盧玉在百姓們離開後,進入天絕秘境準備噴灑一些靈泉水,讓靈植種子能夠盡快發芽。

孰料這靈泉不灑還好,一灑,就與裂火術屬性沖突,提前将其引爆。無數個裂火術同時爆發,形成連鎖反應,威力暴增。

要不是上頭那位派來保護他的修行者反應及時,他現在就跟天絕秘境一起寄了。

“岑想……一定是他幹的!”

盧玉深吸兩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幾乎是一轉念的功夫就猜到了始作俑者是誰。

但他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扭頭對其中一名修行者說:“請先生為我抓來岑想……”

“啊!我的靈田!我的種子!我的錢啊!”

盧玉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聽到身旁響起震耳欲聾的驚叫。

他詫異地回頭,只見一名相貌秀氣可愛的少年捧着臉驚恐地大喊,而他目光的落點正是烈火熊熊的秘境,臉上浮起了心疼、着急、難過等色彩。

沒有技巧,全是感情。

天絕秘境的巨響引來了很多剛離開沒多久的百姓,他們看見秘境出世,再一聽少年的尖叫,頓時也明白過來,大驚失色地朝這邊跑。

盧玉忽然反應過來,心中大叫不好。

天絕秘境的靈田今日才租賃出去,傍晚就起火被燒,不管秘境有沒有事,裏面剛剛栽下的種子肯定是救不回來了。

更要命的是,許多百姓當場親眼看到了這一幕,連緩沖思考的時間門都沒有留給他。

看着飛奔而來的百姓,盧玉有些頭皮發麻。

不行!得在事态發酵之前先做補救!

盧玉思及至此,擡手一揮,一面半米高的土牆拔地而起,暫且攔住百姓們焦急的步伐。

“請大家稍安勿躁,不要靠近秘境。裏面火勢很大,太危險了!”

盧玉先用擴音術安撫了一下百姓們的情緒,假模假樣的安慰配上情真意切的态度,營造出一種他會全權負責到底的假象,倒真讓百姓們冷靜了一點,至少不再一股腦地往前沖了。

見狀,盧玉心下一喜,笑道:“大家不要着急,天絕秘境內出了點事,我一定會妥善解決。如果你們的種子和靈田當真出了事,我亦會賠償,請不要太擔心。”

道歉有了,承諾有了。

足夠誠懇,也足夠有力。

百姓們聽到這番話,焦灼的情緒又平息了一點。

盧玉剛要松口氣,忽然眼神一凝,剛才那第一個尖叫的圓臉少年又從人群裏鑽了出來,仰着宜喜宜嗔、人畜無害的小臉,一臉無辜地問:“可是……可是地我今天才租,種子也是剛買的,如果就這麽燒掉,不是白白耽誤我的時間門?”

“那你……”盧玉表情微僵。

“畢竟秘境的火是因為你們保護不善引起的,責任都在你們。我希望可以有雙倍賠償,最好拿靈果來抵靈植種子。”

少年睜着一雙純澈明淨的眼瞳,用最無辜的語氣獅子大開口。

盧玉嘴角一抽,正想要拒絕他這不切實際的賠償方案,就聽到百姓們突然開始竊竊私語。

“這小夥子說得對啊,我們出錢出力卻白幹一天,沒錢買其他作物種子還耽誤自家的糧食耕作,不能就這麽簡單地算了。”

“就是就是,這火分明是由他們不好好看守引起的,責任在他們,本來就該多賠一點!”

“靈果可以不要,雙倍賠償種子的錢一定要有!”

人群議論紛紛,站在最前方的幾個男人也像是得了理,大聲喊道:

“盧先生,我們是信任你才向你租靈田種東西,現在發生這種事,你怎麽也得表示表示吧!”

“是啊!這場火可全都是你們的責任!”

少年抿着嘴好像在憋笑,跟着喊:“盧先生你別愣着,倒是說句話啊!”

盧玉:“……”

在百姓們的咄咄逼人下,盧玉不得不答應付出雙倍賠償,包括租賃費用和購買種子的錢。

也就是說,他這忙活一趟啥也沒撈着,還虧出去不少錢。

什麽貸款上班的奇人異士?

盧玉鐵青着臉,心裏越發恨岑想,連帶着看程梓這個挑事的也非常不爽,暗暗決定等離開這裏就讓另一名修行者去收拾他。

程梓捂着嘴,一邊偷樂一邊悄悄擠出人群,沒注意前方,忽的一頭撞進什麽人懷裏。

“抱歉抱歉,我……”

程梓一個趔趄,捂住腦袋便連聲道歉,可話沒說完,就被攬進熟悉的懷抱。

“橙子,是我。”

臨江仙溫柔低沉的嗓音在耳畔響起。

程梓一怔,随即猛地擡頭,便看見了那張俊美秀逸的臉,以及他眼中來不及收起的如釋重負。

“臨江仙?”程梓呆呆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嗯。”臨江仙輕聲答應,蔚藍的眸子裏盛滿笑意。

“啊啊啊!你終于找到我了!”

程梓興奮地摟住他,腦袋蹭在他胸口用力磨蹭,腦殼都整個摩擦生熱,發絲在靜電作用下淩亂地翹起。

“你你……你什麽時候來的?”

“嗯……”臨江仙揉揉他腦袋,噙着淺笑說道:“大概從你情感充沛地捧着臉假裝驚恐時,我就在了吧。”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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