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唐梨也沒多想,用毛巾擰幹長發,再換了一塊幹燥的小毛巾披在肩膀上,晃悠着出了門。

楚遲思窩在沙發上,西裝外套齊齊整整地疊好,擺着桌面上,她懷裏抱着個平板電腦,正在寫寫畫畫什麽。

有老婆在卻不逗——

那可就違反了唐梨的信條。

她踱步晃過去,在楚遲思身旁坐下,被對方很警惕地看了一眼:“你別過來。”

唐梨好委屈,啥都沒做就莫名其妙地被老婆嫌棄了,聲音裏都糅雜了幾分幽怨的氣息:“遲思?”

“都說了,別過來。”

楚遲思抱緊平板,本來想瞪她,結果視線剛一挪過來,看着某人微敞的衣領,又跟燙着了似的移開了視線。

藏在黑發間的耳尖愈紅。

唐梨還沒弄懂現狀,有些疑惑地撥弄了下碎發,小聲嘀咕了一句:“這是怎麽了?”

白襯衫微敞着,濕潤的金發就這樣披在襯衫上,蔓開幾道濕潤水澤,勾出漂亮的肩頸曲線。

似一支沾着露水的梨花枝,擡手搖一搖,便會灑下帶着花香的細雨。

楚遲思摟緊平板,擋住上面密密麻麻的計算公式,而就在屏幕的小小角落,胡亂地塗了一只小鹿。

一只彎腰啜水的小鹿。

墨發垂了下來,小簾子似的遮住身子,楚遲思摩挲着平板邊緣,見身旁忽地安靜了下來,偷偷地從發隙間望去。

唐梨看起來有些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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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抱着手臂,身子陷落在沙發上,淺色的睫垂着,勾出兩道圓弧似的陰影。

金發綴着水珠,泛着一點細碎的冷意,唐梨眉眼也是冷的,像少将勳章上的那一枚白色的星星,遙遠而高不可攀。

她沒有笑,她在想什麽?

唐梨還能想什麽,不是想她可愛的老婆,就是在想怎麽把某個破破爛爛的系統給拆了,或者把某個水銀給灌成水泥。

她正琢磨着楚遲思是不是生自己氣了,又開始一件件數起做過的混賬事來,沒想到身旁一陣窸窣聲,有人悄悄靠了過來。

肩膀被輕點了點,貓兒似的。

唐梨被她點的心都軟了,棉花糖似的陷下去一塊,剛想開口說個什麽,就被楚遲思給堵住了:“別動。”

“怎麽啦?”

聲音溫溫柔柔的,帶着點笑意。

唐梨果真一動不動了,只見楚遲思越靠越近,柔黑的發,瓷白的膚,像是碎雪水晶球裏裝着的小人,擡手覆上了自己的胸口。

“……!”

指尖劃過襯衫,撫平了領口褶皺,溫度透過那一層薄薄的布料,在肌膚上細細柔柔地游走着。

唐梨一下子屏住了呼吸,指節微微收攏,生怕吹散了空氣那淡淡的細雪香氣。

然後,指尖搭上領口,迅速地把那兩枚紐扣給扣好,楚遲思挨在面前,把她衣領整理得整整齊齊,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唐梨:“…………”

為什麽有種莫名的失落感。

原來楚遲思猶猶豫豫半天,只是看沒扣好的衣領難受,非得幫自己扣上啊。

衣領壓着喉嚨,有一點點緊,紐扣上似乎還纏着些她指尖的香氣,絲絲縷縷,蠱惑着人。

見楚遲思收回手,垂着眉沒說話,唐梨心裏癢癢,又想去逗一下老婆:“為什麽要幫我系扣子呀?”

楚遲思不搭理她,唐梨就依了過去,指尖撩撥了一下她頰邊的碎發:“遲思?”

她聲音甜甜的,含着一縷笑意。指尖擺動着楚遲思的黑發,本來還有點想捏她臉頰,最後還是忍住了。

楚遲思向後躲了躲。

“你別靠這麽近,”她撥弄着電子筆,聲音小小的,嘟囔了一句,“知道你長得好看了。”

撥弄長發的手一下子頓住了,唐梨呆愣地看着她,往日裏伶牙俐齒的嘴跟卡殼了似的:“……?”

遲思剛剛說……好看?

唐梨現在這副皮子,大部分都是照着她少将模樣捏出來的,兩者相似度很高,只有一點小細節上的不同。

那轉個彎來想的話,老婆豈不是在誇自己……“好看?”

唐梨靈活的腦子一下子呆住了,畢竟她活這麽久,還真就從沒有人誇過她“好看”。

至少沒有當着她的面誇。

北盟少将,背負的是榮耀與責任,她是一把被鍛造至精的刀刃,被收斂在繁複的制服下,被星銜壓制着頭顱。

刀刃需要的是銳利,需要無心無情,必要時削鐵如泥,幹脆利落。

不需要長得好看。

可是她的遲思,會把自己縮在沙發上,縮成小小的一團,軟綿綿地誇她:“你真好看。”

心跳一下子便控制不了,不安分地在胸膛中鼓動,琴鍵敲出缱绻的音節,譜成一道絢麗的樂章。

“遲思,你剛剛說什麽?”

唐梨連距離都維持不住了,半個身子都壓了過去,一副要倒在楚遲思身上的架勢。

她眼睛亮晶晶的,似蹭着你的小孩,聲音都帶了點上揚的波浪:“再說一遍?”

“我又沒有說‘你’好看,”楚遲思瞥了她一眼,聲音冷冰冰的,“我說的是你目前的容貌,符合社會刻板印象下的審美标準。”

言下之意,她的唐梨很好看,非常複符合社會(和她)的審美需求;但是塞在這一副殼子裏面的攻略者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殊不知,目前兩者是同一個人。

唐梨美滋滋的,反正遲思就是誇我好看了。于是她心安理得,笑得跟太陽花似的:“真的嗎?”

“遲思,你真覺得我很好看?”唐梨不依不饒似的,小孩讨糖一樣追問,“遲思,再說一遍好不好?”

她好喜歡聽楚遲思的聲音,清清冷冷的,像冬日裏飄落的細碎雪花,會在手心融化成滾燙的月光。

楚遲思豎起平板,警惕地看着她,威脅道:“你別過來。”

唐梨靠得太近了,眼角綴着一個彎彎的笑,微燙的呼吸拂過面側,近得好似一個缱绻的親吻。

“你也特別好看,”唐梨溫聲笑着,眉睫間的霜融化了,化為淺淺的水光,“又聰明又漂亮,還很可愛。”

她一個複雜的詞都沒有用,全是最簡單,最直接的詞句,造成的效果兇狠又猛烈。

這麽一個直球打過來,楚遲思哪裏受得住,表情僵了一僵,永恒不變的寒冰裂了幾條縫:“你——”

耳尖藏在黑發中,已然泛起點點紅暈,像是染着水的櫻桃,讓人忍不住想嘗嘗。

唐梨想着自己都靠這麽近了,楚遲思還沒掏刀子,也不妨再靠近那麽一點點。

她俯下身,溫度包裹住耳廓,唇畔抵着滾燙耳尖,柔柔地親了親,蹭了點自己的熱氣上去。

輕盈又剔透的一個吻。

然後,一個很熟悉的冰冷金屬就抵上了喉嚨,楚遲思握着刀柄,目光森寒,向裏壓了壓:“你幹什麽?”

唐梨:“…………”

完蛋,好像有點得意忘形了。

“我…就太開心了,”唐梨這下不敢動了,乖乖被她用刀壓着脖子,“被你誇了很高興。”

抵着脖頸的刀松了一點點,楚遲思聲音無奈:“我不是在誇你。”

“我臉皮厚,我就當你是在誇我了,”唐梨回複得那叫一個心安理得。

楚遲思:“……”。

可能是感慨于唐梨的不要臉程度,亦或是害怕她再次離開,不回來了。

楚遲思最終收了手。

唐梨歪在沙發上,因為親了親老婆耳尖而心情很好地哼着小曲,擺弄着從游戲城裏買回來的那幾張卡片。

系統的聲音冒了出來:“你這人還真是是神奇,一點都不怕楚遲思。”

系統頓了頓,又說:“就好像,你原本就篤定楚遲思不會下手殺你一樣。”

唐梨說:“誰說的,我可怕了,我可慌了,只不過我是在心裏暗暗地害怕。”

她懶聲說道:“當了這麽多年記者,沒點強心髒的本事怎麽能行呢。”

在穿越局的資料上,唐梨所借用的身份是“南盟日報專欄記者”,而自己的【少将】身份必須死死捂住。

千萬不能被系統看出破綻。

系統嘀咕:“我可沒聽說過一個專欄記者能有會這麽大的本事。”

“明星專欄啊,”唐梨說,“我可是個專業蹲點狗仔記者,每天跟打仗似的,你不知道大明星的那些私生飯多瘋狂——”

系統肅然起敬:“原來如此。”

“哎,過去的日子太苦了,在這個鏡子世界裏面,包吃包住,外賣随便點,卡随便刷,簡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了。”

唐梨眨了眨眼,藏了幾分探究之意:“要是真能攻略成功楚遲思,我是不是就可以在這個世界裏面養老了?”

系統果然中招,撲哧笑了:“你就收了這個心思吧,這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這麽斬釘截鐵的語氣?

唐梨一挑眉,又問:“為什麽?我在這個劇本世界裏的任務目标——不是成功攻略楚遲思,迎來最終的Happy Ending嗎?”

系統沉默不語,并沒有回答她。

但唐梨感覺自己離答案更近了一步,她腦子飛速運轉着,想到了一些東西。

這個世界建立在一個極為精妙複雜,環環相扣邏輯缜密,龐大無比的程序之上。

創造它的人是這個世紀裏最偉大的天才,是北盟科院的驕傲,也是北盟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保護的學者。

系統作為傳遞者,監督者,她可以觀察到這個世界,卻無法幹涉世界內部的運轉。

背後那複雜的代碼環環相扣,一旦幹涉修改,便會造成蝴蝶效應,從而産生許許多多未知的Bugs。

解鎖信息條目需要“關鍵詞”,與唐梨方才問題相關聯的字詞雖然有很多,但只要細細排查過去,便有一個詞呼之欲出。

唐梨說:“難道,這個世界有時限?”

果不其然,“叮咚”的提示音與唐梨預期那般響起,機械播報聲覆蓋住了系統那一頭的小聲嘟囔:

“【注意事項】有更新內容,是否立刻查看?”

唐梨說:“查看。”

淡粉色的光點聚攏起來,墨黑小字逐漸浮現而出,像是一道深深的刀痕,印刻在唐梨眼底。

她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

注意事項:

###

1:相信她

2-3:【讀取錯誤】

4:不要相信其他人

###

1:不要引起她的懷疑

2:絕對不要信任攻略對象

3:這個世界僅能存在六十天【新】

只有六十天,差不多兩個月的時間?系統這家夥從頭到尾都沒有提過這個世界是有時限的,還是這麽緊促的時限。

“解釋一下?”唐梨皮笑肉不笑,目光跟刀子似的,一刀刀像是要紮穿那個虛拟屏幕。

把躲背後的系統給紮個透心涼。

系統弱弱地說:“解…解釋什麽啊,不就是儀器設備的運算功能不足,需要定期清理緩存數據。”

“哎!你之前才說這是最尖端的科技。現在又說六十天之後,不管我攻略進度如何,都得強制回到重置點?”

唐梨沒什麽好氣,很兇。

系統:“你能在楚遲思手下撐到那個時間點再說,到目前為止,可還沒有攻略者能活過一個月呢。”

唐梨:“……”

莫名很有道理的樣子。。

程序是寫在這個世界背後的法則,是一個死板且不可違抗的存在,不像是系統可以被唐梨所诓騙。

惱怒和急躁都不是辦法,唐梨冷靜下來,只想該怎麽加快進度,達成自己的最終目的。

本來三天後才會簽署的婚約條款,被唐梨雷厲風行地一天內給簽好了,順帶着結婚證都拿到手,可把唐父唐母NPC給吓得不輕。

不過,倒也不是個壞事?

唐梨回唐家收拾了一些東西,當天就搬到楚遲思的別墅裏來住了。

她看着周圍熟悉而又陌生的環境,瞥了眼曾經堆滿東西,但如今卻空空蕩蕩的書架與衣櫃。

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就好像那麽鮮活、那麽真實的東西,一下子就全被抹去了,徹底消失在數據海洋之中,什麽痕跡都沒有留下。

唐梨不過是經歷了兩次循環,便已經感覺心裏有些不踏實,有種自己明天也會和數據一起消失的空虛感。

那…楚遲思呢?

楚遲思究竟被困了多久,又經歷過多少次類似的事情呢?

唐梨輾轉反側很久,才差不多在淩晨昏昏睡去,結果剛睡了一兩個小時,就被系統給無情地吵醒了:

“叮咚,【我要談戀愛】系列任務已更新,請于今日內及時完成,否則将要接受懲罰!”

【每日任務(0/1)】

【任務詳情】約會中的親密接觸可是感情催化劑哦!選擇一項DIY小活動,摟着老婆一起動手十分鐘,創造出屬于你們的共同小物件吧!

【失敗懲罰】累積失敗次數(0/2)後死亡。

親密接觸,摟着老婆,一起動手……這一個個都是什麽死亡條件啊。

唐梨陷入了沉思之中。

“每日任務程序不能删除也不能修改,”系統不等她問,便提前解釋說,“哪怕重置循環也存在。”

唐梨冷笑一聲,立刻抓到漏洞:“可是之前那名攻略明明就沒有每日任務啊?”

系統說:“你還好意思說!之前的攻略者都在想方設法攻略楚遲思,就算接近不了也會起碼努力努力——”

“你這個一搬進楚遲思別墅,就買了三臺游戲機十幾袋零食,窩在沙發上打六小時游戲的人,不安排個每日任務,你怕不是要在沙發上面窩道地老天荒!”

系統激昂頓挫地喊道。

唐梨撇了撇嘴,繼續追問說:“再說了,失敗懲罰是死亡,可重置循環的條件是【楚遲思死亡】,你威脅不到我。”

系統說:“如果我們讓楚遲思死亡呢?這樣不就能重置循環了。”

她這話時說得輕松惬意,就跟沒事人一樣,聽得唐梨咬死了唇,慢慢攥緊了拳。

骨節都用力得泛白。

任務還是必須得做的,唐梨在別墅裏晃悠了一圈,很容易就找到了在沙發上發呆的楚遲思。

奇怪,她今天沒有去公司?

唐梨沒有怎麽多想,而是踱步晃了過去,趴在沙發後背上:“遲思?”

楚遲思轉頭看向她,視線在身上滑動了幾圈,撓得唐梨心癢癢。

“你好像很喜歡在九點起來?”

楚遲思望向她,斂了斂眼簾,嗓音淡淡的:“有什麽特別的原因,亦或是誘因,導致你每天定時醒來?”

漆黑眼睛裏沉着一絲試探。

不愧是自己老婆,太聰明太敏銳了!唐梨心中一喜,剛準備開口賣隊友。

系統炸鍋了:“喂喂,不能再透露更多信息了!小心我把你們兩個都送回重置點去。”

唐梨抿了抿唇,到嘴邊的話轉了一圈,變了副模樣:“習慣,習慣而已,早睡早起身體好。”

楚遲思“哦”了聲,望向她的眼神裏含了一縷若有若無的冷淡笑意:“是麽。”

這算是瞞住了,還是沒有瞞住?

不過系統才是應該緊張的那人,唐梨巴不得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知道的信息統統倒出來。

可能是因為不準備去公司,楚遲思今天穿得很休閑,灰煙色襯着柔白肌膚,似一朵藏在雲霧中的雪絨花。

她端着一杯咖啡,慢悠悠地喝着,黑色長發就這樣柔順地披散下來,影影綽綽地透出肩胛的輪廓。

微風拂過,将她的氣息帶了過來,發梢被吹得輕晃,糅雜着細雪與草木,撩撥在唐梨的心尖上。

她将自己埋在風裏,任由流溢的香拂過鼻尖,向着楚遲思走了幾步:“遲思,你今天有空嗎?”

楚遲思斜睨她一眼:“怎麽?”

“我想和你出去玩。”唐梨笑盈盈的,手心抵着桌面,向着她傾下身來。

金發散了下來,織成了細密的流蘇長簾。她眼睫都是淺色的,皮膚也白,像是清晨第一縷陽光凝成的大美人。

璀璨又奪目,一下便侵占了視線。

楚遲思有點微微愣神,只看了幾眼,便垂眉将自己藏了起來,小聲說:“可以。”

老婆同意了!

這是約會吧!這就是約會!

唐梨大喜過望,披着一副美人殼子卻毫無自知,開始盤算起今天的約會行程來:“我們先去吃個早飯,逛一逛,然後嘛……”

任務需要一個能夠DIY,手工制作什麽東西的地方,而且得有機會摟着老婆,兩人一起做同一件物品才行。

唐梨認真思考着,順口問道:“之後要不要去陶土店?可以捏個鹦鹉螺回來,怎麽樣?”

話音剛落,楚遲思猛地擡起頭。

望過來的目光與其說是冰冷,更多的是震驚與不可思議。楚遲思嘴唇顫抖着,輕聲說道:

“你…你說什麽?”

唐梨一愣,下意識地重複了剛才的話:“陶土店,我們可以捏個小罐子之類的——”

“不是這個!”

楚遲思猛地站起身來,她撐着桌面,聲音都有些微微發抖:“你…你為什麽會知道?”

“你為什麽會知道,我有一個用陶土捏的小鹦鹉螺?你們到底還知道多少東西?”

作者有話說:

唐梨:老婆誇我好看!可愛!想親!

楚遲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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