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8)
一環,他年紀輕輕當上戶部侍郎,很多人眼紅眼熱,只是顧忌着他可能會成為方廷宣的女婿,還不敢動他。現在傳出他當不成方廷宣的女婿,加上前些時收欠銀一事,雖說對外說的主意是李懷瑾出的,可收銀子卻是他在負責,那些官員對他懷恨在心,這幾日又告假了,正好給人上折子彈劾他。
等再上朝時,他就上折子引咎辭職,皇帝要平息彈劾他的朝臣的怨氣,應該會把暫時撤了他的官職,調出戶部,同時如果還要利用他,會批準年邁的吏部侍郎告老辭官,吏部侍郎上過多次告老請辭的折子了,皇帝應該會在吏部侍郎辭官後,把他調到吏部去。
“本來說的只辦一天的,不過今天氣氛很熱烈,鳳雙溪不知跟方相怎麽說,下午我送方相回府時,聽他說明後兩日還要過去,明天你和褚明錦過去嗎?”李懷瑾問道。
“寶寶應該是想過去,我得陪着她。”馮丞斐微微蹙眉,心中其實不願褚明錦過去。
馮丞斐與褚明錦翌日沒有去成鳳雙溪的酒樓,兩人還沒起床時,褚玮倫就登門了。
褚明錦心頭一把火幾乎抑不住,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茶,又低頭悶悶的咳嗽了幾聲,方稍稍平複住憤怒,勉強以正常的語調問道:“爹,你說的什麽?”
“錦兒,爹知道你們小夫妻剛和好,插不進第三個人,可明容快不行了,就這麽個心願,你不能成全她嗎?就當爹求你,讓她死得瞑目,不行嗎?”褚玮倫臉頰蒼白消瘦,褚明容昨日短暫清醒後,便昏沉沉不能言語,水米不進,郭氏昨晚哭了一整晚,今早紅腫着雙眼求他,想讓褚明容臨死前有個名份着落。
“成全她最後的心願?”褚明錦氣得身體簌簌顫抖,冷笑了一聲,道:“爹,天底下好兒郎不只馮郎一人,為什麽她三番五次想嫁給馮郎破壞我與馮郎?憑什麽我夫郎要讓一半給她?”
“你妹妹快要死了,你只是讓個妾室的名份給她,還不行嗎?”褚玮倫也有些微變臉。
本來還沒拿到證據,不宜說出來的,然而此時,褚明錦控制不住了,猛地站了起來,直盯着褚玮倫的眼睛,一字一頓問道:“爹,明容是你的女兒,明蕊妹妹難道不是?聽得說明容在酒樓中被明蕊妹妹的冤魂索命,爹難道就不想一想,明蕊妹妹的死因?”
褚玮倫臉上浮起一抹莫名譏笑,沉默着,褚明錦咬着牙吸氣,憤怒的氣流像浮塵無聲漂移,許久後,她剛想開口接着責問,褚玮倫冷笑着道:“這麽說明容受吓一事,真是你所為了?”
褚明錦點頭,無畏地看着褚玮倫。
“你小時也好現在也好,都跟蘭氏親近。”褚玮倫聲音很沉緩,頗有些有苦難言之狀。褚明錦怒不可遏,實在不知郭氏有什麽好,能把老爹迷得團團轉。
“明容是我的女兒,明蕊麽,還真不是。”
褚明錦正氣恨着,褚玮倫漠然地開口了,“自你娘傳出有喜後,你的幾個姨娘跟着先後有喜,你們四姐妹取意錦繡榮華,獨獨明蕊排除掉了,爹為什麽不找句五字詩或是其他名字,那是因為。”褚玮倫停了許久,輕輕嘆了口氣,道:“爹自認做得夠仁厚了,此事本來想爛在肚裏,今日你指責爹,爹也不想再做王八,一并說出來罷……”
褚明錦呆滞着,看着褚玮倫啓啓合合的嘴唇一動也不能動,大腦停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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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玮倫說,蘭氏性情溫柔和順,容美音清,在她找到褚陳氏表示願意給褚玮倫作妾之前,褚玮倫就喜歡她了,讓褚陳氏問過她,蘭氏表示不願意,褚玮倫也不勉強,後來蘭氏又改口願意給他作妾,褚玮倫欣喜不以,等不得辦納妾宴席,當晚就進了蘭氏房間。
“那天晚上她整弄了一桌好菜,不停地勸爹喝酒,爹心裏高興,喝了不少酒,雖然喝醉了,可沒有醉糊塗,那天晚上什麽事都沒發生,可是第二天,她卻把白緞交給你娘,那上面見紅了……”
褚玮倫面容有些扭曲,咬牙道:“爹那時就知她已是不潔之身,爹還不忍責備她,只是心頭怒火難平,便借口商號裏有事離家到外地去……”
郭氏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現的,她出身仕族,自然也還是處子,她彌補了褚玮倫心頭的缺憾,醫治了褚玮倫飽受創傷的心靈。
褚明錦理屈詞窮,蘭氏有心上人,在嫁給褚玮倫為妾前把清白之身交付給心上人,在她看來實是情之所鐘,可憐可嘆,可于褚玮倫,卻是在他頭上戴綠帽子,他後來對蘭氏冷若冰霜,也無可厚非。
“我在外逗留了一個月,帶着郭氏回家,本來心裏想着,她給我作妾,也是受了委屈的,那事也不想去計較了,可是……可是她……她不給我……”褚玮倫躁紅着臉,褚明錦能想像得出老爹當時的憤怒,就是沒有失貞的嫌隙,一個男人被女人拒絕,也是極傷自尊的事。
“明蕊自出生身子骨就極弱。”褚玮倫冷冷笑了一聲,接着道:“錦兒,你知道為什麽嗎?那是你五姨娘自己作了孽自受,外傳最先有喜的是你娘,其實應該是她,她為了隐瞞真實有喜的時間,吃了推遲産期的藥。”
褚明錦傻傻站着,良久,吶吶道:“爹,我替五姨娘謝謝你。”
一個男人做到褚玮倫這般,真如他所說的仁盡義至了,當年沒有公開蘭氏失貞一事,在發現她有喜後,還容下她的女兒,這幾年雖說不進蘭氏的院子,可到底也給了蘭氏一處容身之地。
褚玮倫喟然長嘆,失神地搖了搖頭,澀聲道:“你娘和你幾個姨娘裏面,論容貌論性情,誰也及不上你五姨娘,爹……爹對她,也不是全然無情,這些年,但凡她能對我稍有個笑模樣……”
褚玮倫說不下去,褚明錦心中也是澀澀的,恍恍惚惚想,蘭氏當年若是敢開口找老爹借銀子,未必借不到。
“爹,來,喝口茶。”褚明錦執起茶壺倒茶,殷勤地捧給老爹。
“錦兒,郭氏是不可能去害明蕊的。”褚玮倫喝了一口茶,惆悵的情緒看不到了,語重心長道:“我後來又進過你五姨娘的房間幾次,她都是借口有喜了不給我近身,我也便冷了心,不再進她的房間,她在府裏,跟隐形了似的。你四姨娘多年獨寵,蘭氏和明蕊對她一點威脅都沒有,她沒有害明蕊的動機,你細細一思便知。”
可是那道士試驗牛痘與褚明蕊染病的時間正好對上,褚明錦不相信沒有關系,她怕說了出來,褚玮倫回去跟郭氏說起,郭氏與郭從炎有了防備,要查證又困難了,當下假裝想明白了,點了點頭,一臉愧色道:“爹,女兒胡為,讓爹難做了。”
褚玮倫輕嘆,道:“我不知你怎麽會以為是郭氏害死明蕊,最初那幾年,我雖然不進蘭氏的房間,心中對她實是難舍,在家中悶不堪言,後來便幹脆帶着你四姨娘和明容到外地拓展生意了,明蕊得病時你娘給我捎信,我才帶着你四姨娘母女回家的……”
郭氏那時不在家,褚明錦又是一陣呆,心念一轉,笑道:“爹,女兒不再懷疑四姨娘了,爹不用再給她開脫。”
“你呀!”褚玮倫也是一笑,父女算是抛開嫌隙,褚明錦看他張口,知又是要說褚明容嫁給馮丞斐為妾之事,搶着道:“爹,明容嫁給馮郎為妾一事,即便女兒答應,馮郎也不可能答應的。不過,女兒也不能見死不救,爹,這麽着,女兒稍後吩咐馮管家給咱府裏送去似是納妾的禮物,爹回去後,就跟四姨娘說女兒答應了,只是卻表示不娶牌位,只娶大活人。”
褚明錦不信褚明容真個吓一吓就要死了,這是要以娶大活人為由,逼得褚明容活蹦亂跳在老爹面前曝露裝病的真相,既然沒有病得要死了,那什麽死時有個名份之說,自然也就不攻自破。
褚玮倫略一思索明白,無奈地點頭,算是答應褚明錦的提議。
60、情深緣淺
送走褚玮倫,吩咐馮翌給褚家送禮,褚明錦沒了心思去酒樓了,無精打采回到南苑,歪到床上生悶氣。
馮丞斐聽說岳父與娘子悄悄話說完走了,從書房過來,見褚明錦一臉郁色,略一沉吟,不滿地問道:“是不是郭氏與褚明容又使什麽奸計?”
“正是,就是你想的那樣。”褚明錦恨恨道,“天下男子那麽多,成日就想着要與自己姐姐争男人,也不覺躁得慌。”
“我把她想辦法嫁掉算了。”馮丞斐皺眉,上了床揉了揉褚明錦眉頭,勸道:“別想了,橫豎我不可能娶她的,她鬧騰來鬧騰去,不過是在那白丢人現眼罷。”
“下午我想回去一趟……”褚明錦把褚玮倫有關郭氏不可能去害褚明蕊的話毫無保留說了,道:“我不信明蕊的死與郭氏無關,我想回家找蘭姨娘了解一下情況。”
“我陪你吧,你那個四姨娘詭計多端,你自個回去,我不放心。”
他把褚家說成龍潭虎穴了,褚明錦失笑,不過夫妻兩人,這是自成親後首次成雙成對回娘家,回一趟讓那幾個妹妹和外面的女人知道他們夫妻恩愛,死了要嫁馮丞斐的心也好。
夫妻倆吃過午膳,正讨論帶什麽禮物回娘家,采青來報,褚府五姨娘來了。
“寶寶,她就是你口中的五姨娘?”馮丞斐乍見蘭氏,受了極大的驚吓般,猝然變色。
“是呀,是不是覺得她怎麽和方彤君那麽像?”褚明錦悄聲說道,一面急急朝蘭氏迎過去。
“五姨娘,你來得正好,格非吩咐人把你的住處拾綴好了,我帶你去看看,哪裏不滿意,再重新弄。”
褚明錦丢下馮丞斐,拉了蘭氏到東苑看。她先前跟馮丞斐說了要接蘭氏來同住,馮丞斐自然沒意見,夫妻兩個在南苑一起住,東苑閑置着,馮丞斐吩咐馮翌重新布置了,準備作蘭氏的起居之處。
碧色梅花絹紗窗簾,同色如意雲紋帷幔,暖閣炕上鋪了暗花細絲洋緞條褥,正面設着雲雁細錦緞靠背,碧色引枕。卧房裏剛買的梅花式洋漆梳妝臺,靠東牆一排楠木衣櫃,室內香爐寶鼎一應俱備。
花幾上汝窯美人瓶內插着一棒新鮮的黃白粉各種顏色的菊花,給素雅寧靜的居室添了絲絲縷縷的清香。
“這花兒插得好!”褚明錦拿起一枝菊花聞了聞,笑道:“回頭我問一下是誰插的,得賞賞。”
“錦兒,你有當家主母的風範了。”蘭氏拉着褚明錦細看,眼眶有些潤濕。
“那是的,我幸運呗。”褚明錦得意地笑了笑,道:“五姨娘,既然來了,不若別回去了。”
既知蘭氏其實不想得褚玮倫的寵愛,褚明錦更堅定了把蘭氏接到侍郎府的決心。
蘭氏含淚點頭,複又搖頭,低聲道:“今日還得回去的,要給大姐回話,錦兒,你怎麽能答應老爺讓三小姐嫁給姑爺呢……”
褚陳氏聽得說褚明錦答應讓褚明容嫁給馮丞斐為妾,氣惱不已,自己不敢出面杵逆褚玮倫,使了蘭氏過來勸褚明錦。
“我才不可能答應。”褚明錦不齒地撇嘴,把自己與老爹的計較說了,道:“蘭姨娘你放心,格非護着我,等明容病好了,格非說一句不娶,她們想賴也賴不了。”
“如此,我就放心了。”蘭氏綻開笑容,怕褚陳氏着急,不顧褚明錦的挽留,要趕回去報信。
褚明錦見她急着回去,橫豎一個城裏,離得不遠,也沒有強留,道:“那你回去看看有什麽需要收拾的,收拾好了,明日我和格非一起過去,禀明我爹以後,接了你過來。”
蘭氏帶淚含笑着應下,她自女兒死去後,把褚明錦當親生女兒看待,一生依賴都投注在褚明錦身上,褚明錦願意奉她終老,她自是樂意。
兩人手牽着手閑話着回轉正廳,馮丞斐在廳中坐中,見蘭氏進來,站起身見禮,聽得蘭氏要回去,忙吩咐馮翌打點禮物給她帶回,讓替問候褚玮倫與褚陳氏。
蘭氏坐了轎子過來的,褚明錦讓翠屏拿了四吊錢賞轎夫,與馮丞斐一起送了蘭氏出大門。
三人邁過大門門檻,馮丞斐突然壓低聲音,沒頭沒尾道:“楊潤青官居西臺禦史,卻一直沒有娶妻,他每年五月,都要吃素穿孝衣一個月,悼念他的蘭妹妹。”
他在說什麽?褚明錦莫名其妙,蘭氏卻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地上。
“蘭姨娘。”褚明錦搶前一步扶起蘭氏,蘭氏身體簌簌發抖,臉色慘白。褚明錦視線在馮丞斐和蘭氏身上轉了一轉,突然大悟,馮丞斐口中的楊潤青,就是蘭氏的潤郎。
“楊昭華不是他的女兒嗎?”褚明錦有些茫然,楊潤青有女兒,怎麽會是一直沒有娶妻?
“那是養女,我入朝後,楊禦史曾請我幫他繪下他心上人的畫像,這麽多年來,他無時不刻在想念他的蘭妹,他的府中,供着他的蘭妹妹的靈位,他說,蘭妹妹是他的原配發妻,也會是此生唯一的妻子。”馮丞斐抿了抿唇,緊盯着蘭氏問道:“五姨娘,你就是楊禦史的蘭妹妹吧?你忍心避而不見,看着楊禦史郁郁終生嗎?”
“我……”蘭氏淚如雨下,身體軟癱下去,褚明錦看得眼睛酸澀,朝馮丞斐打個眼色,兩人一起挽了蘭氏往回走。
馮丞斐在外面守着,褚明錦扶了蘭氏進內室說話。
“蘭姨娘,既然楊禦史這麽多年沒有忘記你,又沒有娶妻,不如與他團聚,我爹那裏,你不用擔心,我去跟他說。”褚明錦勸道,心裏有些不明白蘭氏明明沒有失身,怎麽還那麽拘泥于曾為妾的過往。
“錦兒,我……”蘭氏一行哭一行咳,哀哀道:“我已是不潔之身,有何顏面再回潤郎身邊?”
褚明錦本不想說出來的,見蘭氏還執迷不悟,忍不住道:“蘭姨娘,我爹和我說過,明蕊妹妹不是他的女兒。”
蘭氏慘白的臉泛起一抹赧然之色,淚水卻流得更兇了,語不成聲道:“先時我是想為潤郎守身,後來發現懷了蕊兒,也曾想悄悄去見義母,想回到潤郎身邊。那時潤郎病好了,科舉得中,我尋思着要還老爺納妾銀子想必不難,只是自己名義上曾為妾,不敢去見潤郎,可義母說我已為人妾,守身沒守身,自己知道,外人卻如何得知?求我別毀了潤郎前程。”
原來如此,褚明錦沉思片刻,問道:“五姨娘,楊禦史高堂現在還健在嗎?”
“聽說幾年前身故了,可我……我已是不潔之身了……”蘭氏哭得更加悲凄。褚明錦垂在身側的一雙手不知不覺間攥緊,上午褚玮倫和她談話時,明白表示,他沒有碰過蘭氏,為何蘭氏口中,卻總說自己是不潔之身,難道?這與褚明蕊的遇害有關?
“五姨娘,我怎麽聽說我爹這麽多年從來不進你的院子?我爹……我爹既然對你全然無情,也去你那了,為何後來還對你如此無情?”褚明錦沉思了片刻,旁敲側擊問道。
“老爺之前進我的院子,都是偷偷的摸黑來的,他明着和四姐在陽平州,可每回差人送銀子回來家用時,都悄悄地回來了,晚上……我……我想着與潤郎團圓無望,老爺給了我母女栖身之地……可不久後明蕊病了,老爺只怕明蕊的病傳給你們姐妹幾個,要把明蕊送深山裏,我生他的氣……後來,我再不獨宿了,晚上都安排了小碧在床前守夜,又點着燈火。”
陽平州!郭從炎當年就是在陽平州做官!蘭氏說她老爹差人送銀子回來時自己卻悄悄回家與蘭氏……還是偷偷的摸黑進去……他老爹是不是差的郭從炎送銀子?然後郭從炎留宿褚府,冒她老爹的名?
褚明錦眼前發黑,心口火苗霍霍燃燒,怒火中夾雜着劇烈的疼痛與心酸,讓她不敢置信的猜測使她身體忍不住顫抖。
勉強克制着,許久後,褚明錦溫言道:“蘭姨娘,別想了,往後有我孝順你,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你若不想和楊禦史團聚,就不見他罷。”
蘭氏低泣着點頭,褚明錦幽幽嘆了口氣,開了房門出去打水過來,親自擰了布巾給蘭氏擦臉,把她挽扶到床邊,道:“今晚別回去了,我使翠屏回去偷偷和我娘說聲讓她安心即可。”
蘭氏哭了許久,虛虛地站不住,也沒反對,躺到床上歇息。褚明錦給她蓋上薄被,拉拉被角,狀若無意地問道:“我爹那時在陽平州,明明自己悄悄回來了,為何還要托四姨娘的兄弟捎銀子回家?”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蘭氏搖頭,低聲道:“老爺也許是覺得跟我好了,愧對四姐吧,所以給她兄弟一個送銀子的差使做,四姐的兄弟送銀子過來,每次大姐少不得要款待他一頓酒席,賞他幾兩銀子。”
褚明錦輕輕地喟嘆了一聲,道:“我爹可真是寵着四姨娘。蘭姨娘,你好好睡一覺。”
輕輕地退出房間,關上房門,馮丞斐在院門外守着,見她臉色有異,溫柔地将她摟進懷裏,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痕,柔聲問道:“寶寶,咋啦?”
“你讓翠屏和翠竹到東苑來侍候蘭姨娘,我先回家找我娘問一件事。”褚明錦深吸了口氣,清了清嗓子,竭力要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些。
她情緒這麽激動,馮丞斐哪放心給她自己回褚府,心思一轉道:“好,你稍等,我陪着你過去,在馬車裏等着不進去,你盡快出來。”
他若是在褚府露面,少不得一番禮節,褚明錦此時情緒激烈,想必沒心情陪着他在衆人面前應酬的。
褚明錦要回家找褚陳氏證實自己的猜測,褚明蕊生病那一年,郭從炎給家中送家用銀子,是不是每回來了就在褚府留宿。
她剛才不敢問蘭氏,怕心細敏感的蘭氏悟了過來,會羞憤欲絕生不如死。
褚明錦在府門口遇到褚陳氏身邊最得力的管事婆子秦媽,秦媽要出府辦事,見褚明錦回府,殷勤地迎過來請安問好。
褚明錦如今在侍郎府得寵,她們這些褚陳氏手下辦事的人,在褚府裏也跟着升了天,說話腰杆子那一個直呀,只差沒鼻孔朝天了。
“秦媽媽好。”褚明錦微笑着回了一禮,想起自己要問褚陳氏的事,秦媽媽據說在她們姐妹出生前就到褚府裏做事的,也許從她這裏就能了解到了,遂笑着問道:“秦媽媽這是要上哪?我送你。”
大小姐侍郎夫人要送自己,秦媽媽喜得發顫,上了馬車看到馮丞斐在裏面,更是欣喜欲狂,行完禮後,也不敢平坐,就半蹲在腳踏邊。
褚明錦尋思古人主奴之間就是如此,也不勉強,問了秦媽媽要去的地方,吩咐車夫前往。
路上有一搭沒一搭說了會兒閑話後,褚明錦嘆道:“聽說秦媽媽在我們幾姐妹出生前就進府了,還記得明蕊妹妹的容貌嗎?”
“記得,五小姐長得和五夫人一模一樣,只年齡小些,若是活着,想必也是傾國傾城之貌。”秦媽拉袖子抹淚。
“那時府裏的日子是不是過得緊巴巴的?不然,怎麽明蕊妹妹沒有救過來?舍得花銀子,沒有救不活的理呀!”
“也不是不舍得花銀子,太太仁厚,老爺沒回來之前,就大把大把撒銀子了,不過那時,确實不如今日老爺在府裏住着有花不完的銀子,那時老爺讓四姨奶奶的兄弟送銀子回來,雖說家用綽綽有餘,可太太為了讨四姨奶奶的好兒,每回送回家一百兩銀子,都得打賞了十兩給他,餘下的,就不多了……”秦媽媽許是那時就壓了一肚子氣,憤憤不平地說道:“可憐那時你還小,還不得老爺歡心,太太怕四姨奶奶在老爺面前使壞,捧着扶着四姨奶奶和她的娘家人……”
這就是褚陳氏不得寵,卻沒有被棄下堂的原因吧,褚明錦默默地咬牙,正尋思着怎麽不動聲色問下郭從炎送銀子時有沒有在褚府留宿,秦媽媽就接着啐道:“那一起沒廉恥的,裝的什麽出身名門,其實一點禮節都沒有,每回送銀子過來,都賴着要在府裏住下,也不尋思尋思老爺不在家,一府裏的女眷,他一個大男人住下算什麽?”
褚明錦縮在袖子裏的手攥,稍停片刻,方克制住震怒,勉強扯出一絲笑容,道:“那時爹不在家,留個外男住宿忒不方便,我娘難道真依了他給他留宿?”
秦媽嘆了口氣道:“他提出要留下住宿,太太哪敢不依他?你長大後老爺疼你,太太說話才稍稍有點力度,以前,明着是太太理家,還不是什麽都依四姨奶奶……”
秦媽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褚陳氏被郭氏壓制的苦楚,褚明錦腦子裏嗡嗡嗡響,什麽也沒有聽進去,胸腔要爆炸了,攥緊的雙拳格格作響。
“大小姐,你也別生氣了,現在你和姑爺日子過得好了,太太在府裏也跟着好了,就是奴才跟着太太辦事的,也得臉了。”秦媽以為褚明錦氣惱自己的娘被郭氏欺壓,笑着安慰道。
“寶寶,別生氣子,以後有我。”馮丞斐把褚明錦輕摟進懷裏,輕輕地摩挲她的臉,寬大的袍袖把褚明錦的臉遮住,不讓秦媽再看到。
小兩口在自己面前就親熱起來,秦媽老臉通紅,不好在一處呆着,忙忙道:“姑爺,奴才到辦事的地方了。”
秦媽下了馬車,馮丞斐吩咐馬車夫:“把馬車駕到城外去。”
褚明錦恍若未聞,她的神智已被怒火燒得無蹤無影。她很想現在就沖到老爹面前,把真相說出來,指着老爹的鼻子問道:“這就是你捧着寵着那個女人和她的家人的後果,你後悔嗎?”
又很想馬上抓住郭從炎,把他剝皮剔骨扔進湯鍋!
她覺得自己快發瘋了,怎麽也想像不到,這種無恥之尤的行徑,竟然會發生在她身邊的人身上。
馬車在城外停下來的時候,馮丞斐跳了下去,回身把褚明錦抱下跑車,拉起她的手,柔聲道:“寶寶,我想奔跑,來,陪我。”
風在耳邊呼呼地刮,樹木在一排排往後退,狂亂的心跳更亂了,可是那撕裂般的疼痛漸次淡了,滿頭滿臉的汗水,身上的衣裳也被汗水濕透了,雙腿慢慢地擡不動時,褚明錦憤怒的情緒也緩緩平靜下來,心境意外地得到寧靜,眼裏的青山綠水茂樹繁花,從黑白兩色恢複了五顏六色。
“累不累?”馮丞斐拉了她停下,拿汗巾替她擦汗,嘴角含笑着問道。
他的語氣分外的輕柔,眸光仿佛春水清淺地蕩漾漣漪,頭頂照射下來的陽光被身邊大樹綠葉遮擋了大半,斑斑駁駁的光點灑在他身上,他的神色悠閑寧靜,身姿慵懶,似是沒有發現褚明錦方才的情緒激蕩,可事實上他清楚着,“寶寶,發現什麽事了?緩緩和我說。”
天空碧藍如洗,綠葉紅花五彩缤紛,褚明錦看着馮丞斐,忽而淚流滿面,馮丞斐張開雙臂,溫柔地将她擁進懷裏。
“……就這樣。”褚明錦緩緩地将自己的懷疑與推斷說了出來,“我就沒明白,郭從炎為什麽要害明蕊。”
“也許,明蕊知道他來過,他怕明蕊說出爹回來了,把事情捅出去,蘭姨娘性情沉靜內向,不會說出去,可明蕊是小孩,就不一定了。”馮丞斐沉吟半晌,又道:“還有個疑點,雖說夫妻生疏,可一開口說話了,這聲音不就聽出來了嗎?蘭姨娘怎麽會以為是你爹?黑燈瞎火裏,如果不是确定是你爹,她不會從的,好生奇怪。”
褚明錦悶悶地點頭,道:“可是,咱們又不能去問蘭姨娘。”
“不能去問蘭姨娘,卻能去問郭從炎。”馮丞斐清雅的眉目閃過煞氣,冷聲道:“我定不會讓他逍遙的,寶寶,這事你別操心了,我來辦。”
“好。”褚明錦閉上眼,低低道:“格非,抱着我睡一覺,我覺得好累。”
“好,睡吧。”
61、臨淵羨魚
睡夢裏有噩夢,在褚明錦被吓得半死時,總有一雙手輕輕地落在她身上,或是溫柔緩緩地撫摸,或是有力地按了她一下,把那些噩夢趕走。
酣暢地睡了一覺醒來,褚明錦正對上馮丞斐黑漆如墨的眸子。馮丞斐微微一笑,道:“夫人,醒來就起來,幫為夫揉揉,為夫的雙臂不能動了。”
褚明錦還有些沒鬧明白,蹭了蹭頭,馮丞斐立時面色慘白,豆大的汗水自額頭冒出,一粒粒滾下。褚明錦總算清醒了,跳起來一看,原來馮丞斐一直坐着抱着自已睡,那雙臂僵了一樣保持着環抱的姿勢不能動了。
“小傻瓜。”褚明錦嗔怨地斜了一眼,伸手揉肩膀胳膊,道:“我睡着了不會把我放下來?”
“放過,剛放下你就哭了,要娘抱呢!”馮丞斐眉眼含笑,調皮地眨眼。
真會胡扯,褚明錦羞惱,手上使力,馮丞斐啊了一聲,雙臂能動了,伸手去隔吱褚明錦,兩人在床上滾成一團。
“格非,你們小兩口膩歪完了沒有?能出來不?”
李懷瑾等了一個多時辰了,等得不耐煩竄到南苑來,就在卧房外來回踱步,聽得裏面有動靜了,正喜馮丞斐要出來了,誰知随後又聽得兩人嘻戲起來,再不見出來,忍不住酸溜溜開口了。
褚明錦與馮丞斐互相嗝吱,兩下子逗弄,空氣變得熱烈起來,李懷瑾出聲時,馮丞斐的手已放到褚明錦的兩粒櫻紅上,而褚明錦的手,也握住粗大的一根棍棒了。
這個時候被打擾,不說褚明錦又羞又惱,就是馮丞斐,也是哭笑不得。
馮丞斐起身下床,褚明錦扯了扯被角,懷着一肚怨氣也跟着下了床。
盥漱畢走出房間,看着室外燦爛的陽光,一時倒愣住了,脫口問道:“現在什麽時辰?”
“巳時,馮夫人。”李懷瑾挑了挑眉,譏笑道:“這幸得格非今日還不用上朝,不然……”
不然怎麽了褚明錦沒空去想,急急就要往門外走,蘭氏還在府裏做客着呢,自己從昨日下午睡到此時,不知她那邊習慣嗎,還有,昨日跟她說今日要去跟褚玮倫禀明,正式接她過來住的。
“寶寶,你睡着時蘭姨娘來過,她現在回去了,她跟我說,過來跟咱們一起住的事,稍後再說,她要再想想。”馮丞斐知褚明錦急什麽,一把拉住她。
“這是怎麽啦?”褚明錦有些着急,馮丞斐笑道:“搬來跟咱們一起住,畢竟不是小事,也要讓她想一想不是?”
“這都什麽時辰了?有什麽話吃完飯再說。”李懷瑾在一邊皺眉,走了出去,大聲喊上飯。
飯菜送上來的空當,李懷瑾沉着臉道:“今日早朝,父皇收到很多彈劾你的奏折。”
這在意外之中,馮丞斐點頭,面上一片平靜,李懷瑾似乎也不怎麽着急,接着又道:“還有一事,我想着聽聽你的意見,這幾日我讓手下的人暗中了解圈地情況,我打算從官職小的官員入手,一個一個慢慢辦,昨晚報上來的名單裏,有郭從炎。”
馮丞斐與褚明錦一下子坐直身體,齊聲問道:“有他?”
“嗯,有他。”李懷瑾肯定地點了點道。
“怎麽會有他?”馮丞斐搖頭,道:“他只是個七品同知,又沒什麽能力,多年得不到升遷,哪來圈地的勢力?還有,褚家給了他不少銀子吧,買也能買不少田地。”
“你這麽一說,我也覺得不解了。”李懷瑾皺眉道:“可是調查出來,确實有他。”
“會不會是替人頂包?”褚明錦插言道。
馮丞斐與李懷瑾眼睛一亮,一齊點頭,馮丞斐興奮地道:“君玉,你幫我細細查了,得到什麽證據先和我說說再上報,這個人,要往死裏整,勢必要讓他生不如死,落進地獄不得翻身。”
“又發生什麽事了?”李懷瑾問道,視線看向褚明錦。
褚明錦咬唇不語,馮丞斐道:“君玉,這事不便相告,你幫我就是。”
李懷瑾應下,起身告辭,臨走時眼睛看着馮丞斐不動,馮丞斐搖頭失笑,起身送了他出去。
一路上,李懷瑾卻不說話,馮丞斐心中有事,可沒時間與他打啞謎,問道:“君玉,有什麽話說吧?”
“格非,你變了許多,個中滋味,不能告訴兄弟嗎?”
李懷瑾說得行雲流水,也不帶停頓。馮丞斐被噎了一下,差點咳起來,見李懷瑾一副渴望知道的神情,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好,幹瞪眼看他,半晌不能言語。
李懷瑾圓瞪着雙眼,如求知小兒不轉動眼珠子,馮丞斐無奈,幹笑了一聲,道:“君玉,個中滋味,只可意會不能言傳,我想相告,奈何詞拙。”
李懷瑾眼有不甘,馮丞斐正不得計脫身,馮翌疾行前來,沖李懷瑾喊了聲王爺,就把馮丞斐往一邊拉去。
愣愣地看着馮丞斐遠去的背影,許久,李懷瑾方轉身朝外走去,腳步遲緩阻滞。他若是想知道閨房之樂的趣味,府裏随便抓一個侍女嘗試即可,緾問馮丞斐,不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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