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盛夏的下午,陽光依舊炙熱,程厘從酒店大堂出來時,渾身冰涼,不知是冷氣吹的,還是因為情緒過于激動之後的後遺症。

心裏的郁悶之氣,一直到持續到回公司,都沒消散。

好在工作實在是太多,回來後她幹脆全身心撲在工作上,麻痹自己,一直到晚上九點多下班。

走出公司大門時,就看見周圍高樓大廈依舊閃爍着無數光亮,燈火如晝,光線照着在大樓光滑的玻璃外牆上,如同一層層波光,在夜色粼粼閃爍,這樣的夜景璀璨又耀眼。

此刻的城市,讓程厘沒來由的陌生。

到家後,父母還在客廳裏看電視。

“你們還沒睡?”程厘一邊換鞋,一邊看着沙發上坐着的父母。

程定波見女兒回來,立即問道:“吃過晚飯了嗎?”

還真沒吃,之前是氣飽了,不覺得餓。

現在那股氣勁兒沒了,整個人又累又餓。

程厘沒讓爸爸幫忙,自己熱了點粥,端到餐桌喝了起來。

客廳電視的狗血劇,播的正熱鬧。

程厘在女主撕心裂肺的聲音裏,狼吞虎咽的喝完最後一口粥,趁勢靠在椅背上。

一整天的疲倦,總算在飽腹之後退散了點。

還沒等她歇過勁兒,沙發那頭傳來‘啧啧’兩聲。

淩女士握着手機,突然長籲短嘆:“今年這是怎麽了,結婚都還紮堆的,光這個月我就收到了兩份喝喜酒的請柬。沒想到張老師,這麽快就要當丈母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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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張老師比我還年輕……”

完蛋!

程厘‘蹭’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端起碗碟,躲進廚房。

見她往廚房躲,淩女士沖着老程抱怨:“你看看你女兒,馬上就要三十的人了,真是一丁點也不着急。還有她這工作,也沒見多掙幾個錢,天天還起的比雞早,睡的比狗晚。要是當初聽我的,當老師不比現在輕松。見天忙成這樣,哪有時間跟小許約會?”

聽到許冀衡的名字,程厘剛被安撫的胃,瞬間就翻騰了起來。

偏偏她現在還什麽都不能說。

程厘打小自尊心就強。

更何況,她從來沒在感情上受挫過,一向只有男生追着她跑的份兒,誰能想到她會被許冀衡狠狠背刺。

“我去洗澡了,”程厘實在不想聽到任何跟許冀衡有關的事情。

從廚房出來,直接回了自己房間。

“小許這都兩個星期沒來了,你說他們兩個不會出了什麽事吧?”淩女士不放心的看着旁邊的老程。

許冀衡會做人,平日裏沒事就來程家刷臉,以至淩霜華對他十分滿意。

早就将他視作準女婿。

老程正盯着電視,一時,沒立即回答。

淩女士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他被猛吓一跳地轉過頭急道:“怎麽了,怎麽了?”

“我說你怎麽對你女兒的事情,一點也不上心。”

程定波啊了聲,委屈道:“我怎麽不上心了,她說想吃糖醋小排骨,我不是下班就去買了排骨回來,給她做。”

“……”

淩女士作勢要掐他:“我說的是小許,她和小許的事情。”

“哎,結婚這事兒哪能我們女方上趕子,”程定波深知淩女士脾氣,不敢硬頂,走懷柔路線,語氣和軟道:“再說了,我們厘厘長相學歷都不差,你着什麽急呢。”

“我不着急能行嗎?眼看着就三十歲的人了。”

程定波立即說:“怎麽就三十了,哪有這麽把小姑娘年紀這麽往大了說的,二十八、二十八,還小呢。”

相較于淩女士的着急,程定波倒是挺淡然的。

父愛的濾鏡,早已經麻痹了他的雙眼。

在他眼裏,程厘就還是小女孩。

第二天周六,程厘哪兒也沒去,就在家補覺。

吃過晚飯,淩霜華敲響她的門:“我和你爸爸要去一趟超市,你想去嗎?”

“不想。”程厘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

這次淩霜華忍不住了,直接擰開房門:“我說你怎麽一放假,就躺在家發黴呢,有這個功夫怎麽不跟……”

“我去,我去我去,”程厘搶在她話說完之前,趕緊打斷。

她生怕淩女士,再提到許冀衡。

結果臨走,她爸肚子不舒服,要去上廁所,淩霜華女士翻了個白眼。

轉頭就看見程厘穿着一條紫色的花裏胡哨卡通褲子。

淩女士皺眉道:“你就穿這身出門?”

程厘把居家拖鞋,換成外出的夾腳拖鞋,低頭看了眼,淡然道:“挺方便的。”

“哪有姑娘穿成你這樣出門的,”淩女士一邊嫌棄一邊念叨。

程厘擡頭:“大概是因為,這座城市已經沒有我在乎的人了。”

淩霜華狠狠瞪她:“胡說八道什麽呢。”

夏天白晝長,這會兒六點多,依舊天光大亮。

兩人在超市裏逛了一圈,也沒什麽要買的。

誰知走出超市後,淩霜華反而想起來說:“家裏陳醋沒了,你回去再買一瓶。”

“反正待會又不做飯,不能明天買嗎?”程厘有些煩躁。

這會兒哪怕是傍晚,但天氣依舊炎熱,一走渾身汗。

淩女士瞪着她:“那行,明早你起床來買。”

程厘被淩女士拿捏慣了,這回也不例外,她服氣道:“好,我去,我現在就去。”

程厘慢悠悠找了家路邊便利店,買了瓶陳醋,就往回走。

她家的小區位于市中心,旁邊正好有幾棟老洋房。

在綠蔭遮蔽下的別墅,在時光更疊中,有種恬淡雍容的舊日風情,與如今周圍的摩登時尚相得益彰。

程厘順着牆根,看見老洋房裏雅致的花園。

心底沒來由的嘲諷,陸家嘴有什麽好,許冀衡有本事傍個給他買花園洋房的富婆啊。

剛走過巷口,她就看見淩霜華站在一輛車邊。

“媽。”她喊了聲。

淩霜華招呼她過去,剛走近,程厘看見她身邊站了位老太太。

淩霜華說:“厘厘,還不給向奶奶打個招呼。”

程厘很聽話的招呼道:“向奶奶好。”

“喲,厘厘真是越長越漂亮了,”老太太笑呵呵的誇張,滿臉喜色。

程厘此刻定睛打量老人,突然驚喜的喊道:“您是做油墩兒的向奶奶。”

以前程厘學校高中附近,有對老兩口擺攤子,做的油墩兒遠近聞名,那時候很多人都要開車過來買。

程厘更是喜歡,一個星期能吃六回。

只可惜後來,她上了大學後,老人也不做了。

“難為你還記得呢,”向奶奶聽着這話,笑得越發開心。

淩霜華說:“向奶奶搬到這邊來住了,以後我們就是鄰居。”

程厘之前聽說老人家是回了無錫老家,她有些驚喜道:“那真是太好。”

驚喜之餘,程厘突然想到一件事。

那就是……

“奶奶,”一個低沉又好聽的聲音響起。

程厘下意識擡頭,看向來人。

在看清楚對方面容的瞬間,呼吸跟着驟然一窒。

容祈!

她早該想到,向奶奶的孫子就是容祈。

向奶奶出現在這裏,他也會在的吧。

夕陽餘晖從樹蔭之間輕輕灑下,容祈穿着黑色T恤和黑色長褲,那樣暖意融融的黃昏之光都融不化他周身的冷淡。

一陣微風拂過,将他下擺鼓鼓的吹起。

有種久違的少年氣乍然出現。

程厘在他走到自己面前時,還怔愣地看着他。

“厘厘,還記得我們家容祈嗎?”向奶奶蒼老而溫和的聲音說:“我記得你們以前是同學吧。”

“記……記得。”程厘尴尬道。

此時容祈擡了擡眉,深邃眼眸定格在程厘臉上片刻,微微颔首。

算是打了招呼。

看來他對自己是沒什麽印象了,估計連名字都不記得。

對此,程厘倒也沒覺得奇怪。

畢竟高中畢業後,他們也沒見過面。

“淩老師,”容祈反而是客氣的喊了淩霜華一聲,雖然淩霜華沒教過他。但那時候班上學生都知道,程厘的媽媽是學校英語老師。

淩霜華跟向奶奶熟悉,也是因為經常在她那邊買油墩兒。

畢竟程厘特別喜歡吃。

此時向奶奶和淩女士聊的開心,這麽久沒見,總要相互問問對方近況。

程厘安靜站在旁邊,一低頭就看見自己穿的這條紫色卡通褲。

她原本消失的羞恥心,瞬間又湧了上來。

她不在乎大街上陌生路人的看法,但眼前的男人好歹是自己的老同學。

老同學見面,誰不想自己是光鮮亮麗的模樣。

幸好她今天洗頭了。

慶幸的念頭剛一閃而過,程厘又想起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之前她在酒吧喝酒,把鞋子一腳踢到容祈手裏,他到底還記不記得?

或許當時酒吧燈光太暗,他沒認出自己。

畢竟在高中時,他們就不算熟悉,這麽多年沒見,他不至于一眼就認出自己。

而且剛才他跟自己打招呼時,神色如常,應該是沒認出來吧。

想到這裏,程厘稍稍松了一口氣。

“厘厘,要不去我家裏坐坐?”向奶奶溫和邀請道。

程厘以前一直都很喜歡這位老奶奶,不僅因為她油墩兒做的好,而是她特別溫和,是程厘想象中那種慈愛溫柔的奶奶。

不像她的奶奶,會因為大伯工作更好,就更偏心堂姐堂哥。

向奶奶指了指旁邊的花園洋房,笑着說:“以後我就住在這裏了,下次來家裏,我給你做油墩兒。”

原來向奶奶搬到這裏住了。

不過想想容祈現在的身價,也是情理之中。

程厘乖巧應道:“好呀,向奶奶,我就不客氣了。”

“說到吃,你哪回客氣過。”淩霜華在一旁嗔怪。

兩人準備離開時,容祈開口對淩霜華說:“淩老師,慢走,再見。”

聽到再見這兩個字,程厘心底一嘀咕。

還是再也別見了吧。

每次見到他,都挺尴尬的。

程厘嘀咕完,直接往前走,但下一秒,她就察覺到不對勁。

因為她感覺自己的腳是往前走,但鞋沒有。

不……不是吧。

她緩緩低頭,朝地上看過去。

她左腳那只夾腳拖鞋的鞋帶斷裂了一根,直接被留在了原地。

程厘看着那只鞋,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這麽無語。

直到她慢慢轉頭,不出意外的對上容祈投過來的目光。

在他眼睑微垂,視線落在孤零零留在地上的那只拖鞋時,程厘整個人都僵住了。

這次還跑?

此刻一個略帶關心的溫和聲音響起:“厘厘,你的鞋子壞掉了?”

向奶奶也發現這個狀況,開口詢問她。

程厘站在原地,茫然地看着地上的鞋子。

這一刻她才明白,什麽叫做,有些人還活着,但已經是具屍體。

但屍體也得開口,她擡頭挺胸,淡然一笑:“沒事,我走回去也是一樣。”

結果她剛要邁步往前,就看見前面淩女士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似乎生怕被人發現,自己跟她是親母女。

程厘好不容易假裝起來的淡定,瞬間崩塌。

毀滅吧。

明天的太陽,還是別升起來了。

也是此刻,一只手伸過來牢牢拽住她,聲音從頭頂傳來,清越好聽:“站在這裏,別動。”

“等我。”

容祈扔下這兩個字,轉身走向不遠處的洋房大門。

他身高腿長,步伐邁的大,幾步後,身影就隐沒在花園。

淩女士或許也是覺得她太尴尬,也就沒數落她。

容祈回來的很快,也就一兩分鐘,他去而複返,手裏拎着一雙黑色拖鞋,很大,看起來是男式的,連鞋底都很幹淨。

“這是我的拖鞋,新的。”

程厘低聲:“謝謝。”

說完,她就伸手去接。

但下一秒,容祈微微彎腰,将拖鞋擺在了她的腳邊。

程厘不由感動,難怪人家能取得這麽大的成功,就這種處變不驚的大将之風,就值得她學習。

等她穿好鞋子,誠心說道:“這次真的謝謝了,我回去一定刷幹淨,再還回來。”

她出于感謝,語氣不免過分禮貌了點。

也顯得格外生分。

容祈聞言,視線再次落在她臉上,嘴角忽地勾起一抹笑。

“你的鞋子怎麽,每次都這麽不牢固。”

作者有話說:

之前的程厘:白月光

現在的程厘:笨蛋美人

上章關于辛德瑞拉的梗,感覺好多人沒懂啊,辛德瑞拉是灰姑娘啊

在容器心裏,厘米怎麽可能是黯淡的灰姑娘呢

程厘:已經在打車逃離地球了,勿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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