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因為長久的安靜, 走廊的聲控燈早就熄滅,光線昏暗,耳畔依舊響着從樓道外面傳來的喧嚣聲音, 小孩的啼哭,大人的怒吼, 還有車子不耐煩的鳴笛。
煙火缭繞,人間紅塵,怎麽看, 都不是适合表白的地方。
程厘仰着頭, 在昏暗的光線裏看着他,容祈站在那裏,眼神亮得如同被染上了辰光, 澄澈幹淨, 一如少年才有的那份赤誠。
成年人做事瞻前顧後, 哪怕喜歡,也總會試探在先, 也不會直白宣之于口。
偏偏今晚的容祈, 似乎抛卻了所有成年人該有的包袱和瞻前顧後,帶着前所未有的赤誠滾燙,沖擊着程厘的心房。
猶如一團熔漿,驟然爆發, 所有的歡喜與快樂,都在這一刻迸出。
明知道他大概也喜歡着她, 否則, 不會有那麽多親密的舉動。
但心底知道是一回事。
被當面表白, 又是另外一回事。
原來, 被人喜歡, 被人告白。
是這樣美妙的事情。
程厘覺得暈暈乎乎的,但眼睛卻眨也不眨地望着他,明知道這時候自己應該說點什麽,去回應他,但不管什麽語言,好像都無法表達她現在心情的萬分之一。
走廊裏安靜的過分,兩人看向彼此的眼神,仿佛已經化成了實體,勾纏成了絲,卻沒有人再說話,打破這份沉默。
直到容祈,似乎很久都沒聽到她的回應,嘴角不自覺的微抿了下。
這個細微的動作,就像落進鏡湖裏的小石子,原本平滑如鏡面的水面,一層層漣漪泛起,逐漸向周邊擴散,最後驚起駭浪。
程厘就是在這心頭的駭浪中,微微一嘆氣:“我好像晚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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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了一步?
這話……容祈在心頭轉了一遍,始終也沒懂什麽意思。
程厘看他表情,知道他沒聽懂自己的意思,于是她靠近,兩人的身體幾乎緊貼着,熱烈而急促的心跳聲不絕于耳,程厘微墊着腳尖,輕悠悠地說:“你沒發現嗎?”
發現什麽?
容祈想問,卻沒問出口。
因為程厘擡眸,突然伸出手,将他垂落着的手掌抓起,直接貼着胸口。
“快嗎?”程厘盯着他,她的心髒隔着大衣,都快要蹦出胸腔,不等容祈說話,她低聲說:“超過100了。”
人體正常心率,在六十到一百之間,只有腎上腺素激增時,心跳才會加速。
走廊一陣細碎的風呼過,泛着潮濕冰冷,但他們周圍的空氣卻仿佛被他們身體的溫度傳染,逐漸升溫。
“容祈,我的心動加速,是因為你。”
原本一直緊緊盯着她的容祈,在這句話裏,唇角漸漸彎了起來。
這次是他開始覺得輕飄飄,明明站在實體的地面上,卻總感覺踩不到實處。他擡手,想要伸手抱住她,但是許久,他就這麽看着她。
有時候,得到了期盼太久的東西,反而會什麽反應都沒有。
直到程厘似是有些等不及,唇角輕揚,帶着笑意看向他:“我要親你了,要不然我的心髒會從嘴裏蹦出來。”
因為心跳的速度,太過劇烈。
程厘将這話說完時,歪頭吻上他的唇,這次,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她微微含住,頭一次占據了主導權般。
待程厘想要深入這個吻,突然身後的房門被打開。
手裏拎着垃圾袋,正打算下去買瓶醬油順手把垃圾扔出去的程定波,定定地看着門口貼在一起,快成連體嬰兒的兩人,頭一秒,是傻眼的。
因為太過震驚,程厘在嘴唇依舊含住容祈嘴唇的同時,擡眼朝她爸爸看了一眼。
砰。
耳畔巨大而帶起一陣風的關門聲,驚得兩人,同時往後退了一步。
程厘眼巴巴地看着容祈,而容祈顯然也是頭一回,遇見這種情況。
兩人對視,突然同時輕笑了起來。
這一笑,空氣裏的尴尬,總算少了幾分。
程厘側了側頭,笑着說:“我們現在這算是,在走一個很新潮的劇本吧。”
“嗯?”容祈朝她睨了過來。
“先婚後愛。”
程厘一字一頓說道。
容祈先是一怔,但在聽到那個‘愛’字時,揚唇輕笑,眉眼都跟着舒展,清俊面孔熠熠生輝,好看的讓人側目。
看着他笑,程厘嘴角也輕彎,心情格外愉悅。
等容祈稍稍止住笑意,擡手指了指旁邊緊緊關閉的大門。
程厘笑意僵住。
得,剛才那尴尬的一幕,再次浮上眼前。
特別是她居然還好死不死地,跟老程對視了一眼。
程厘覺得,短期內,她是無法直視她爸爸了。
只是她沒想到,比她尴尬的,居然是程定波。
程定波女兒都這麽大了,也不是個什麽黃毛小子,不至于看個小年輕接吻,就能被吓得魂不守舍。
但此時他緊緊貼着門板,目光空洞而茫然。
淩霜華從廚房出來,看見他站在這兒,氣不打一處來:“你怎麽還在這兒站着,不是跟你說,家裏沒有黑醬油了,讓你下去買一瓶。還有那垃圾也是,順便帶下去,怎麽還扔在地上呢。”
程定波不動,不說話。
淩霜華也看出他的不對勁,還以為是出了什麽事情,趕緊走過來,伸手就要去開門:“你這怎麽了,外面是出什麽事了?”
程厘和容祈站在門口,也不知道聊什麽呢,半天都沒進來。
天氣這麽冷,有什麽不能在家聊的。
程定波一開始還沒反應,但在淩霜華要伸手開門,他猛地擋住門把手,拼命道:“不行,不能出去。”
“到底怎麽了?”
他越是這樣,淩霜華反而越着急,就想着出門去看看。
還能怎麽了呢?
對于父親來說,最大的沖擊大概就是,當他還以為自己的女兒依舊是個會撒嬌的小嬌嬌時,她已經長大到能墊着腳尖強吻別人的年紀了。
剛才,程定波低頭關門的那一瞬間,就看見程厘的腳尖踮起。
他連安慰自己,是那個臭小子先主動的借口都沒了。
就在程定波和淩霜華兩人拉扯時,門外傳來敲門聲。
“程厘他們要進來了,你還不讓開啊,”淩霜華有些着急,一把将程定波扯開,總算是把門打開了。
此時程厘和容祈站在門口,一副什麽都沒發生的模樣。
“容祈,晚上想吃什麽?”淩霜華讓他們進來時,就開口問道。
容祈低聲說:“我就不麻煩了,待會我回爺爺奶奶那邊吃吧。”
淩霜華趕緊說:“老人家吃飯早,這個點說不定早吃完了,你何必還回去折騰他們呢,就留在我們家裏吃。”
“就是,我爸手藝可好了,”程厘說道。
一旁被點到名的程定波,居然身體抖了下。
淩霜華終于忍無可忍,湊到他身邊,壓低聲音說:“還愣着幹什麽,趕緊去買醬油啊。”
容祈主動說道:“要不我去吧。”
“不用,讓她爸爸去,”淩霜華現在也算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
等程定波走後,程厘看了一眼容祈,幽幽說道:“不得不說,長得好看的人,就是占便宜啊。”
容祈扭頭,虛心請教:“怎麽說?”
程厘:“你看我媽,之前多生氣我們兩個的事情,現在再看看,她看你的時候,兩眼都冒光呢。”
不得不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這件事,還真有點兒說法。
容祈開局,算是拿了死亡劇本。
閃婚突然被發現結婚證,被迫曝光的婚姻,到現在,居然還能登門入室,還被留在家裏吃飯,可不就是巨大的進步。
“我們需要幫忙嗎?”容祈看着淩老師一個人在廚房忙碌。
程厘沖着廚房問道:“媽媽,容祈問我們需不需要幫忙?”
“哎喲,不用不用,你帶容祈在沙發上坐一會兒,很快就能吃飯了,”淩霜華笑呵呵的說道。
上次程厘生病,病好了出院,容祈就來了一趟家裏。
也吃過一頓飯。
後來兩人工作太忙,連程厘自己都很少回來吃飯,更別提他了。
等程定波買完黑醬油回來,兩人在廚房裏忙活,還真是很快就做好了四五個菜。幸虧家裏平時都會備一些食材,才不至于這時候兩眼一抹黑。
吃飯時,因為都是自家人,也沒什麽食不言。
淩霜華突然想起來,說道:“容祈,按理說,我們跟你爺爺奶奶也該正式見上一面的。”
因為兩家現在這突如其來的姻親關系,弄得淩霜華都不太敢走洋房那邊。
也沒正式見過面,實在不知道,見到兩位老人家時,能說些什麽。
容祈立即明白,淩老師的意思,當即歉意道:“是我不好,工作太忙,這麽重要的事情,居然都忽略了。不如這樣,這周末您和伯父都有空嗎?我訂個餐廳,我們兩家正式見面。”
不得不說,容祈确實是雷厲風行的性格。
淩霜華一提出來,他就立即敲定周末。
程厘原本在一旁低頭吃飯,但沒想到,一個低頭間,就被敲定這麽重要的事情。
“是不是太快了?”程厘提出一點小意見。
淩女士朝她睨了一眼,淡聲道:“有你結婚快?”
程厘差點兒喊救命。
為什麽,淩女士每次都能輕易堵的她說不出一句話呢。
容祈低聲說:“确實是我考慮不周,這件事應該由我主動提出來,不是應該讓您提醒。”
不得不說,态度誠懇,是永恒的必殺器。
果然,容祈的幾句話,就叫淩女士心底原本的那點不滿,頃刻間煙消雲散。
“不管怎麽說,結婚都不是小事,雖然你們已經領了證,但是該有步驟也不能少,程厘爺爺奶奶那邊也一直盼着她結婚呢。”
容祈颔首:“我也很想見見程厘的爺爺奶奶。”
不好。
程厘心底暗叫了一聲。
還不等她阻止,就聽淩女士笑容極其浮誇道:“說起來還真有個機會呢,程厘的奶奶馬上就要八十大壽了。我們家裏呢,雖說不準大操大辦,但還是想請一些親近的親戚,熱鬧個兩三桌。你是孫女婿,按理說,本來就應該到場的。”
程厘這才發現,淩女士原來擱這兒釣魚呢。
容祈當然不可能推脫,當即表示:“這是應該的,到時候我跟程厘一起,一定會到場。”
“那就好,老人家嘛,就喜歡看兒孫滿堂,”淩女士滿意地笑了起來。
吃完飯之後,他們也沒着急離開。
淩女士似乎還有話,想要跟容祈說。
程厘上個洗手間,回來,就聽到淩女士問道:“容祈,其實有些事情,我們當父母一直想問又不太好問。”
“有什麽想問,您盡管說。”
淩女士猶豫了半晌:“你父母?”
程厘立即沖出來:“媽,你問這些幹嘛呀。”
淩霜華狠狠瞪了她一眼,要不是一直見不到他們,這些話早就該問清楚的。
都說結婚不只是兩個人的事情,那是兩個家庭之間的事情。
容祈似乎早有準備,伸手握住程厘的手,低聲安撫道:“沒事,這些事情,其實早就應該由我自己說清楚的。”
“我父母很早就離婚了,我父親一直不跟我們來往,我母親是在我十五歲的時候過世,所以我一直是由我爺爺奶奶撫養長大的。”
容祈頓了下,又說:“我爺爺奶奶,也是我母親的父母。”
淩霜華一怔:“你是随母姓?”
“對。”
程厘在一旁,微冷着臉,有些不滿淩女士追根問底。
之前容祈一直對自己父母的事情諱莫如深,就連他母親的事情,也是那天他們将結婚消息告訴爺爺奶奶時,容祈帶她去樓上房間,見了他母親的遺像。
而這是程厘第一次,聽他提到他父親。
即便他語氣平淡,但程厘還是能感覺到,他口吻中隐隐的抗拒。
似乎,他極其不願意提及這個人。
程厘一直沒問,就是因為她壓根不在乎。
如果真的可以說的話,容祈不至于一直不提,她不想讓他不開心,幹脆就不問。
但她父母是老派的思想,認為結婚,就應該了解清楚雙方的家庭情況,自然就會問的多。還是跟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情一樣,他們都是為了她好,才會這麽追根問底。
“那你父親,就這麽多年,沒聯系過你?”淩霜華又忍不住問道。
容祈微抿着嘴角,這次程厘真的忍無可忍:“媽,你能不能尊重一下別人的難言之隐?”
這下,淩霜華也被瞬間激怒,她看着程厘,挑眉怒道:“那你呢,什麽時候我說話,你也能聽一下我的?”
“我什麽時候沒聽您的?”程厘無奈。
她也不是存心,想要跟淩女士吵架。
淩霜華直接說:“我讓你明天辭職,你辭嗎?”
程厘:“……”
容祈微怔,似乎有點兒沒想到,怎麽會突然提到自己辭職的事情。
淩霜華見容祈一頭霧水,便直接說道:“容祈,你在,我也正好聽聽你的意見。今天程厘被人潑了咖啡的視頻,傳的到處都是。原本我們是不知道,結果她小姑家的表妹看見,不僅告訴了我們,還告訴了她爺爺奶奶,老人家和我們都擔心的很。”
“一個工作而已,就讓她這麽受委屈,你說我們作為父母,讓她辭職,有錯嗎?”
容祈這才明白,為什麽淩霜華會提到辭職。
此時程厘趕緊捏了捏他的手掌,示意他別亂說話。
程厘生怕,他這時候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
但沒想到,容祈轉頭,定定看着她,低聲問道:“你想辭職嗎?”
“當然不想。”程厘想也不想地說道,她就沒打算換工作,不說現在公司離不開,她自己其實也很喜歡這份工作。
那天,兩人對着夜雨喝酒時,說出的話,還言猶在耳。
她又怎麽可能,中途就這麽放棄。
容祈眼睫動了動,擡起,望向淩女士,聲音堅定道:“程厘的公司很快就會被我們公司收購,所以我可以跟您保證,只要有我在,就絕對不會讓她受一絲委屈。”
“啊?你們公司要收購他們公司?”淩霜華确實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回事。
“這份工作,是程厘一直努力,也一直喜歡的,我覺得不應該讓她放棄自己喜歡的事情,所以之後,就由我好好保護她。”
容祈聲音格外清晰:“這種事情,絕對不會發生第二次。”
一旁原本始終一言不發的程定波,突然開口說:“那你們以後在公司,就是上下級了?”
程厘趕緊解釋說:“我級別不夠,到時候他應該屬于我上級的上級。”
哪知,她話音還沒落,一旁的男人扭頭看向她。
容祈唇角微微掀起,帶着低笑說道:“在家裏,程厘永遠是我上級。”
程厘回到家裏時,因為要洗澡,就先跟容祈分開。
等她洗完出來,容祈還沒過來,她出去找了下,才發現他正在書房裏打電話,好像還是挺緊急的問題。
于是程厘就沒去打擾他,先自己回房間裏休息。
剛在被子上躺下,放在床頭櫃的手機就響了。
接通一看,是孟元歌打來的。
她這幾天沒在上海,跑去海南參加一個什麽金融峰會論壇,反正都是那種商業大佬雲集的盛會。因為一直要約人做訪談,太過忙碌。
之前她還問程厘,容祈會不會參加。
不過容祈本來也不是特別喜歡,出席這種公開活動,一向是能推則推。
電話一接通,孟元歌氣急敗壞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寶貝,你沒事吧?我剛才才看到那個視頻,卧槽,高志鶴這個狗東西,怎麽敢用咖啡潑你的啊。要不是他進了看守所,我非他媽給他潑十杯回去。”
程厘的思緒卻沒在這件事,而是突然想到了過道上,容祈對她表白的那一幕。
撲哧,一聲明顯的低笑。
原本罵的正盡興的孟元歌,突地一下愣住,她把手機從自己耳邊拿到了眼前,過了幾秒,又小心翼翼放在耳邊,小心翼翼問道:“厘米,你沒事吧?”
這孩子,該不會是傻了吧。
這時候怎麽還笑得出來的啊?
“你千萬別太生氣,你想想啊,反正高志鶴也進了看守所,說起來,你也不算太委屈,他才比較慘,還不知道得坐幾年牢呢。”
“元歌。”突然,程厘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孟元歌趕緊應道:“我在呢,你說。”
那邊又突然沒了動靜,過了一會兒,才有一個帶着微微得意的聲音說:“今天容祈跟我表白了。”
孟元歌震驚:“你們?”
“啊啊啊,”程厘一直暗藏着而無人傾訴的激動,終于在這一刻釋放,她在床上滾了一圈後,握着手機說道:“他說他喜歡我呢。”
“是容祈跟我表白哦。”
“那可是容祈啊。”
孟元歌:“……”
狗。
東。
西。
你就炫吧!!!!
她忍無可忍道:“我多聽一秒,我就是狗。”
半分鐘後,程厘的手機再次響了起來。
接通後,孟元歌冷漠的聲音說:“說吧,他是怎麽跟你表白的。”
作者有話說:
孟元歌:我是狗好了吧,我就是想聽!
其實厘米才是情話十級選手,無師自通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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