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替嫁

林慕驚呼一聲:“什麽?”

說話間,整個人猛然從貴妃榻上翹起來,不敢置信地瞧着沈芝:“她怎麽知道……”

沈芝一臉正色,凜然道:“母親,此事千真萬确,我們若是現在不去阻止,只怕事情便會被二姐敗露了。”

沈敏在鳴玉軒偷聽完沈芝和沈璇的對話後,心中的震驚久久不能平靜,但更多的是一種不甘心,她不甘心沈芝能輕而易舉地獲得王妃的地位,得到這麽多貴重的聘禮,而她卻淪為全家人的笑柄。

在她眼中,沈芝這個鄉下來的破落戶,怎能配做王妃,淩駕于她之上,還得到這麽多聘禮呢?

她絕不能讓沈芝的計劃得逞。

她心中拿定了主意,腳步極快地穿過回廊往西跨院走去,她今日定要将這件事情說出去,讓沈芝打的如意算盤落空。

西跨院是沈家早些年分家時未分出去的三房所住的院子,裏面住着明遠侯的胞弟沈飛一家,沈飛納了好幾房妾,子嗣多,且大多都還未成家,整日在院裏歡騰,最是熱鬧。

沈敏自然知道,在那年輕姑娘堆裏說事情,傳的最快。

她腳步輕快地來到西跨院的錦鯉池邊,游目四顧,便見三三兩兩的堂兄妹們在水榭邊玩曲水流觞。

幾個輸掉的姑娘被罰下場,只好百無聊賴得坐在亭子裏遠遠觀戰,沈敏瞧見機會,步履輕盈地走進去,笑吟吟地湊了上去,勸慰了她們幾句後,便神秘兮兮傾身過去,壓低嗓音道:“對了,關于沈璇姐姐的婚事,妹妹們可曾聽到那件背後之事?”

“背後之事?”話音甫落,幾個小姑娘面面相觑,來了興趣。

沈敏見幾人上了勾,興奮之餘嗓音也沒來由地響了幾分:“其實啊,此番大姐姐并非是自己嫁去,而是讓沈芝替她……”

但話未說完,便被怒火中燒,及時趕來地大夫人給喝住了:“你給我住嘴!”

沈敏渾身一震,緩緩扭過頭去,就結結實實地挨了林慕一巴掌。

林慕氣得早已失了分寸,那一巴掌用了全力,在沈敏臉上掴出五個紅紅的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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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敏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眸子,捂着生疼的臉頰,喃喃道:“母親……”

“別叫我母親!”林慕惡狠狠地盯她,那目光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剝了。

在場的姑娘們歲數小,看着這一幕一個個都吓軟了腿,哪還有心思聽她方才說到一半的秘辛啊,紛紛找了由頭怯懦地退了場。

林慕絲毫沒有搭理她們,只是咬牙切齒地瞪着沈敏,而後,目光狠戾的一扭頭對着跟在身後的侍從道:“将二姑娘綁了,帶回去。”

沈敏眼看着那幾個高大的侍從得令後驟然上前來拿自己,心頭大駭,連連哀求道:“母親,女兒知錯了,求母親恕罪。”

哀求間,她的目光不自覺得望向了站在林慕身後,一臉沉靜無波的沈芝身上。

若說她方才不知自己為何觸怒林慕,那倒還是情有可原,但此刻她看到站在林慕身後一臉漠然的沈芝時,就全明白了。

沈芝替沈璇出嫁這件事,林慕分明是知情的!

說不定,還是謀劃設計的那個,而她意圖告密的她,此刻一定被林慕恨死了!

她下意識的看向沈芝,回憶起方才的種種,大夫人為何會如此及時趕到,問也不問便将自己定了罪……

想到這兒,沈敏只覺一陣徹骨涼意從腳底心竄上脊梁骨,讓她全身的汗毛倏然豎起,渾身忍不住打戰。

是沈芝故意引誘自己下套的,一定是她!

沈芝看着沈敏投向自己的怨毒又夾雜着驚恐的目光,并未有一絲動容,只是用涼涼地眸子回望着她,不置一詞。

從前,或許她還會覺得沈敏可憐,對她起過幾絲憐憫之情,但現在,她只覺得,一切全是沈敏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

沈敏被帶回正院後便被大夫人軟禁在她的寶華齋中,命人嚴加看管,日日不得出。

又過了幾日,永定侯親自登門退親一事便又接踵而來,這對沈敏來說,無外乎又是一個極大的打擊。

至于其中緣由,沈芝也是根據一些傳言才了解到七七八八,原是因前幾日永定侯府的家宴上,大夫人興致頗高,多喝了幾杯後,便提到了許多關于沈敏娘家的陳年舊事,也就是侯府二姨娘劉氏祖上的事情。

劉氏是罪臣之家的出生,若非她祖父當年獲罪,她也不至于從一個高門小姐落到為人妾的地步,只不過,當年明遠侯念着與她那份卧榻之情,便派人将這件事壓了下來,也不許任何人在府中提起,日子一久,關于劉姨娘出生的事便也被人們忘卻了。

但眼下,大夫人突然舊事重提,倒是将所有人的回憶都勾了起來。

沈敏雖然從小寄在大夫人房裏養着,但身子卻是二姨娘生的,骨子裏淌着劉氏的血脈。

罪臣之後這一點,是她身上永遠無法磨滅的烙印。

而永定侯府在長安城內頗有名望,自然不會想要一個罪臣之後做世子妃,再加永定侯府世子李括本就不喜沈敏,故而沒過幾日,便親自登門退了親。

彩珠還繪聲繪色地對她說道,那永定侯帶着世子來退親時,那不着調的李括竟然還敢跳出來,問大夫人讨要自己,被大夫人當場譏諷了一頓後,才讪讪而回。

彩珠說這些的時候,神情中的鄙夷和不屑之色滿得簡直要溢出來了。

不過,沈芝聽到這事,倒是突然覺得慶幸,若非大夫人要留着她替嫁,那個李括說不定還真能向大夫人要了她過去,畢竟,她的身份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庶女,嫁給侯府世子做個二房什麽的,在世人看來,并不算辱沒。

思及此,她委實是雞皮疙瘩掉了一地,眼前似乎又浮現出那個纨绔子弟将自己視作獵物一般的沉沉目光,若是真的嫁個像李括這樣的男人,她這輩子可就算完了。

而那個陸遠峥,就算貌醜一點,或者脾氣壞一點也沒關系,左不過嫁過去以後躲着他過日子就是了,只要自己不犯過錯,不讓他拿住由頭,難不成他還會随意殺了朝廷賜婚于他的王妃?

所以,如今嫁去雍州,反倒是她眼下最好的選擇了。

再說那沈敏被退婚一事在府中傳的沸沸揚揚,背後各種嚼舌根、說三道四的都有,沈敏哪受得了這種屈辱,知曉後不日便大病了一場。

在這期間,大夫人找過沈芝一次。

沈芝過去的時候,林慕正在廊下修剪花枝,她見到沈芝後,并未停下手中的動作,而是微微側頭,氣定神閑地對她說起沈敏被退婚一事乃是自己的傑作。

那語氣,仿佛沈敏的一切都與她毫無幹系。

沈芝心頭拔涼一片,在她看來,沈敏好歹是從小在林慕屋裏頭養大的,都說生恩不如養恩大,卻沒成想,林慕竟然對沈敏半點感情也無。

林慕對沈敏的冷血超過她的想象,但一想到她費勁心思一切都是為了沈璇的時候,那一重愛護,卻又是天差地別的了。

一時間,沈芝只覺五味成雜。

廊下的林慕停下手中修剪花枝的動作,笑盈盈地望向階下的她,親切地道:“對了,芝丫頭,你先前要的東西我都已經幫你準備好了,那劉賤人之女既然已被退婚,她的嫁妝自然也就不必備了,那一份正好算給你,我們之間的約定,也就達成了。”

沈芝突然了悟,原來林慕先前故意在永定侯府的酒席上大放厥詞,讓他家主動退婚,打的竟是這麽一出主意。

一時間,她真是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眼光去看待這個女人。

對于沈敏,她确實心狠手辣、冷血無情了一些,但對于沈璇,她卻是将全副身心都傾注在她身上了。

沈芝內心複雜地沖她扯開了一個笑,無悲無喜道:“如此,便多謝母親了。”

天明九年,十月廿六,宜嫁娶。

這一日,整個明遠侯府張燈結彩,賓客喧阗,府門外的玉門大街上,從一大早上就被圍得車水馬龍,說是萬人空巷也不足為過。

鑼鼓喧天,絲竹陣陣,喜慶的氣氛洋溢在侯府的每個角落,府裏到處穿梭着腳步輕快的小厮和侍女,他們喜悅地忙碌着,為大小姐的出嫁準備着一切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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