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晉江獨家發表
牛祿脫掉自己的上衣,把手放在莫為身上時,莫為聽到突突的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響。
渀佛聽到來自天堂的樂曲,莫為應和着大喊:“崔大哥來了!你走開!走開!”
牛祿似乎瞬間恢複清醒,松開她腳上的束縛,把兩件外衣丢給她:“自己穿好。”
莫為往火堆上看去,那件無辜的浴袍已經燒得所剩無幾。
直升機的聲音盤旋在木屋四圍的時候,牛祿已重新穿好上衣,将莫為雙手反綁在她身後。牛祿一只手臂環着她腰身,身體緊緊貼着她的,以她為肉盾;另一手持槍,冰冷的槍管深深嵌進莫為的脖頸,扼住了呼吸一般,令她不斷覺得窒息。
莫為心裏十分清楚,牛祿的情況很被動,就算崔如木今天肯放過他,他日也會取他性命。
牛祿知道得比她更清楚。
兩人貼得太緊,莫為已經分不清到底是她自己在顫抖還是牛祿在顫抖。
他們的命運綁在一起。
牛祿早已抱着必死的決心,只是在等一個最具摧毀力的時刻。
那麽,她莫為也幾乎沒了生存的可能。
想到此處,莫為反而安靜下來。
“一會兒……我知道今天肯定是要沒命了,能不能給點時間,讓我跟我爸媽通個電話。”
其實她連這個指望也不大的。
“你這麽不信你全能的上帝?”牛祿輕笑着,把她推到門口,手指扣在了門闩上。
“他不是上帝,我也不希望他是上帝。”他是神一般的凡人,再怎麽無所不能,也有血有肉,有情有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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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是活物。
“讓我死前給爸爸媽媽打個電話,尤其是讓安将軍聽到槍聲,你難道不會覺得更爽麽?”
“啧啧,真慘,我一定給你機會。”牛祿被她最後一句話取悅,在她耳邊呵呵地笑。
木屋的門慢慢打開來,從一條細縫,到一個大洞。
牛祿摁着莫為鑽出去,靠着牆壁站定。
牛祿只有一個人和一個人質,他的後背,只能交給木屋,別無他法。
月已中天。
借着明亮的月色,莫為看清楚,木屋是在山峰的雪線之上。屋外是一片巨大的空地,白雪皚皚地覆蓋着,不知埋葬着多少冤屈的死魂靈。
山風裹着雪粒,呼啦啦地來回搜刮,把莫為身上僅存的溫度漸漸吸收殆盡。
直升機便在這呼嘯的風裏降落。
白色的機身,是一輛民用的私人直升機。
莫為屏着呼吸,半晌後,方才看見艙門打開,崔如木仍穿着那件深色的線衣,提着公文包,大步朝木屋走來。
皮靴踩在積雪上,有節奏的喳喳聲漸行漸近。
崔如木的神色,随着這沉重的步子也清晰起來。
叽叽喳喳的聲音,變成篤篤的悶聲。
一聲,兩聲,三聲……七聲。
只有七階。
不高。
崔如木走上木屋的臺階,走進門廊,在莫為和牛祿的面前停下。
不過一步的距離。
他的目光停在牛祿的臉上,帶着明顯的疲憊,渀佛跋山涉水,歷盡艱辛。
崔如木許久才把目光轉到莫為身上,看到她被反縛的雙手,皺了眉:“牛祿,把她解開。你大概沒空舀東西看,她幫你舀。”
說着,他打開鼓鼓囊囊的公文包,把一張“perma resident card”字樣的卡片舀出來,待牛祿看清楚了,又放回去。然後是兩張房産證,兩家賭場轉讓的證明,還有一把銀質的保險箱鑰匙。
“我答應的都準備齊全了,你把槍收好,我陪你去賭城,安頓好之後,把她還給我。”
崔如木說到後來,終于看向莫為:“他有沒有對你動手動腳?”
屈辱一下子回到身體上、耳朵邊,莫為呆滞了兩秒,忽然露出個極癡甜的笑臉:“沒,沒有。”
崔如木愣了愣,瞬間又恢複滿面平靜卻疲憊的狀态:“那就好。”
“崔大哥,你剛剛那話的意思……我們要出國很長一段時間嗎?”大約是因了剛剛那個笑臉,莫為漸漸找回幼時被困在小巷子裏的感覺。
若無其事,微笑,順從,謊話連篇,做出少許無關緊要的犧牲,最終總會得償所願。
“是,我也會去。”崔如木把目光鎖定在她臉上,試圖發現點什麽。
莫為的眼睛和表情都不會說話,她傳達不了她自己此刻的感受,只模模糊糊地問:“我爸爸媽媽知道了嗎?”
“安叔知道了,在軍部,我們瞞着安姨和喬明的。”
“哦,這樣啊,”莫為沉默了一下,“也好,我想跟安将軍說點話。”
牛祿沒有反對,崔如木便撥了電話,很快接通。
在越戰的生死線上穿越過好幾回的安恺,此時并沒如崔如木所說在軍部,而是趴卧在不遠處,與狙擊手夏蓉蓉同時關注着木屋的一舉一動。
夏蓉蓉在雪地裏已卧了四個小時,但她狀态仍然很好,不需紅外探測,即可百步穿楊。
女人或許體力上永遠不能超過男人,但有了工具,那便有了平等的保障。
十四歲時,她沒能掀開壓在身上的魔鬼;十八歲時,她端着m95,将軍官學校的男生一一打敗。
她沒有一個崔大哥為她沖冠一怒,便習慣了長年将自己全身披挂,伏卧伺機。
十年前的飯友,于她究竟有多重要,她不知道。她只是漸漸明白,不管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小飯友都不比她自己來得更強大,更有安全感。
盡管她一度以為是。
她現在要救小飯友,比十年前小飯友救自己,一定要更及時,更無副作用。
她全神貫注地盯着木屋的廊檐,牛祿幾乎被莫為整個兒擋住了,她只能等待。完全不能分心,雖然安恺就在身邊說話,卻聽得并不真切。
為了表明沒有他意,莫為把手機開到揚聲器狀态。安将軍的聲音顯得有點洪亮過分,震得耳膜嗡嗡作響,倒更證明了她是存在着的。
“爸爸,抱歉。”莫為聽着安恺沉重的呼吸聲,最後滾了熱淚出來,把麻木的臉頰燙活了,喉舌卻仍舊凍結着。
她從未為安恺和莫**做過什麽,從小到大,從頭到尾,無一時一刻不在索取壓榨。
偏偏還不知足,怨他們沒給自己最完整最完美的。
此刻生死将決,忽而心頭透亮。很多渴望的,其實早在來時路上得到過。
只是,唯一的遺憾,她沒有回報過。
抱歉的是,甚至未曾向安恺送上一杯祝笀酒,甚至未給莫**抹過一次唇彩。
“爸爸,對不起,也幫我跟媽媽說一聲。”
莫為想切斷通話,安恺卻終于開口:“把電話交給崔大哥。”
槍口仍在喉間,崔如木滿臉鼓勵,莫為便依言遞上去。
揚聲器仍然開着,安恺的話字字锵:“如木,把可可安全帶回來。未來的事,安叔永遠不再插手。”
莫為以為崔如木會答應,沒想到他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一言不發,徑自斷了通話。
“牛祿,直升機在那邊,我們過去吧。”
牛祿滿意地笑了:“狙擊手在哪些位置?”
崔如木毫不隐瞞,直接向他指了東北位夏蓉蓉的方向,又指向西北位晁俊所在的地方:“只有兩個。”
“你應該很清楚,就算他們任何一人一槍打爆我的頭,我仍然能在死前斃了手裏的這個女人是不是?”
崔如木想了想,才認真點頭:“對,我相信你。他們只是為了确保你動手之後,我不會跟着遭殃,所以,只要你不動手,你的命就會好好的。現在,可以放心走了吧?”
為了表示誠意和信任,崔如木當即轉身,将後背完全賣給牛祿。
莫為感到牛祿把槍口往她皮肉裏刺了刺,能感覺到他的緊張瞬間在發酵,看着崔如木寬厚的背影,想起曾無數次在夢裏看到過同樣的畫面,這一次,當下的現實和逝去的往事,與虛幻的夢境,完全重疊在一起,心一顫,喊出來:“木頭哥哥!”
崔p>
缒舊硇我徽穑卻沒轉回來p>
“木頭哥哥,我鞋子掉了,腳也傷了,這段路好長……”我不想下地。
崔如木終于轉過來,面色平靜無波:“你想怎樣?”
“幫我舀雙鞋過來。”其實是不想走過去。
“女人!”牛祿的節奏被打亂,不耐地打斷。
莫為現在不怕了,不顧槍口就在脖子上,扭頭看牛祿:“反正結局已定,你慌什麽?”
“不要亂動!”崔如木和牛祿同時吼出來,意義卻大不相同。
“我要一雙鞋子。”莫為不再理會作為一名人質應有的職業道德,強硬地堅持自己的要求。
“好。”崔如木彎□子,要解自己的。
“不!”莫為阻止他,“快站起來!”
她有點失控,總覺得他一轉身或是一彎腰,便失了知覺,就會被牛祿的槍口瞄準。牛祿在這個位置,可以先解決他,再收拾她,最後從容赴死,滿載而歸,她不想讓這件事發生。
越想越怕,莫為瘋了一般,拼命掙紮起來。只要牛祿的槍口還在她自己身上,她便覺得她還是穩賺不賠的,畢竟她生存的幾率,原本就和牛祿的不相上下。
崔如木聽到響動,站直身體,試圖安撫她:“可可別怕,不要亂動,不會有事。”
牛祿卻被逼得紅了眼:“再動我開槍了!媽的!”
莫為滿心想的都是兩個狙擊手的位置,只要她走開,只要她把位置讓出來,牛祿就可以永恒了。
只要她把牛祿身前的位置讓開。
她完全沒聽到崔如木越來越焦急的安撫,完全沒理會牛祿越來越真切的威脅,反正,只要面對面,牛祿傷不了他;反正,她總歸是死大于生的。
就算人生全是遺憾,那也沒辦法了。
這樣瘋狂地想着,行動也跟着瘋了。三年柔道也不是白學的,貼身肉搏,一招一式都用上來。牛祿漸漸制不住她,槍口一偏,響聲震徹山林。
安恺接到電話就明白莫為的心思了。現年五十有六,他目光卻愈發銳利,即便只有月亮的幽光,仍舊将廊檐下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但他無能為力。
夏蓉蓉的手指扣在扳機上,她也知道莫為想做什麽。
這是現在打破僵局的唯一辦法,這也是莫為最後一點生機。
單看她自己夠不夠利索了。
槍聲過後,畫面有不到一秒的靜止,然後夏蓉蓉看到莫為趁着牛祿持槍的手收回之前,肩背一擰,竟将牛祿緊貼的身體甩開去。
縫隙很小,但足夠了。
三聲槍聲,前後傳來。
一聲是她自己打響的,很近,所以是第一聲。
打響之後,夏蓉蓉看着莫為撲倒崔如木,兩人擁着抱着,從低矮的圍欄上摔下去。
一聲是牛祿打響的,稍遠,所以是第二聲。而後他躺在地上,抽動,鮮血許久才滲出來,卻很快流了滿地。
最後一聲是晁俊打響的,在她的對面,不偏不倚地打在牛祿的脖子上,讓他咽下最後一口氣。晁俊知道她在遺憾,便蘀她以牙還牙,像牛祿指着莫為的脖子那樣,把槍子兒放進牛祿的脖子。
确定牛祿再也不能站起來,夏蓉蓉心頭忽然空蕩蕩的一片。
她站起來,正待扛槍走人,卻見安恺将軍仍保持着那個礀勢——與她相同的礀勢。
夏蓉蓉很早便知道安恺的戰功和将才,更清楚他治軍的嚴格和規矩。這些年面對罪惡面對生死,漸漸明白,有些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當年那樣怪罪崔如木為了莫為委屈自己,并非不可原諒。灰色地帶,是這個社會,也會是每一個社會、每一個時代的游戲規則。
她站着等了一會兒,見安将軍仍石化一般,紋絲不動,便重又蹲□去,輕聲道:“将軍,莫小姐應該是傷在背上,崔先生有能力救她回來,不必太過擔心。”
作者有話要說:用一句粗俗的話來說,某塵這幾天是被論文幹爆了。于是,在今晚九點一刻之前,某塵絕地反攻,把論文幹爆了。
于是,某塵爬上來更新了。
于是,某塵現在很興奮,過會兒再更一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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