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A級

莫為那股悶氣,郁積在心裏已大半年。

從她春天在醫院醒來,喬明在她眼裏便有些扭曲,不知是喬明的态度變了,還是她自己的心态變了。無論如何,她看不清分不明,只能任他們的關系一步步走向分崩離析。

她也試圖向喬明示好,但她久未行讨好之舉,喬明又是那樣一個閱歷深厚的人,她甚至會以為她的舉動得來的不過是他的鄙視和更快的疏遠。

然而,正如她看不懂她和喬明的關系,她也看不懂喬明的心思了。或者,其實她從未看懂過?

想了大半年了,她還是郁結着,現在才哭,時間晚了,對象,似乎也不對了。

很多事情都不對了,但她搞不清了。

崔如木深怕驚動了樓裏的人,到時候莫為丢了臉又得怪在他身上,只好把她捂在懷裏,悄聲說着安慰之語。

深秋的晚風已經很涼,莫為只穿了件薄線衣,崔如木摩娑着她的背心,生怕她受了涼。

“可可,你沒在別人面前這樣過。”完全不必懷疑,他确信,“你想想為什麽對我這麽不一樣?”

“不知道。”莫為慢慢停下來,抽噎着,把他的手舀開,微微退開些距離,渀佛這樣可以思考得清楚,“我真不知道。好像一輩子沒活得明白過,我也讨厭這樣。一直渾渾噩噩,我很痛苦,我想像你那樣活着,即便永遠不可能和你一樣成功。”

“既然如此,不如你試試,看我能不能讓你活得明白。”崔如木低着頭,借着路燈光,幫她整理臉上的痕跡,“可可,你可以信我,答應你的事,我都做到了是不是?”

“可是……”莫為話未說完,樓道裏一聲輕響,卻是莫芷馨三人下來了,莫成鈞趴在李奕背上,已睡得咂嘴。

莫芷馨看看他倆,對崔如木說:“我和可可說兩句話。”

姐妹倆沉默着,往教學區的香樟去了,直到只看得見兩個人影,分不清誰是誰。

李奕扭頭看看背上的莫成鈞,這才喊了聲:“崔總。”

崔如木輕輕呼了口氣:“李經理,既然都走到這一步,那就好好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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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總,莫小姐令我傾心,我當然是認真的。只是,霁城那邊,說是快頂不住張總的壓力了,讓我當面跟您說一聲。”

崔如木沉默一會兒,淡聲道:“無妨。”

莫成鈞忽然頑皮起來,在李奕背上蹭來蹭去,人卻是沒醒,磨磨牙,又安安穩穩睡着,李奕卻被這小家夥逼出一層薄汗:“崔總,左手和右手,非得要剁一只?姓喬的是不是……”

“李經理,你想太多了,”崔如木打斷他,神色難辨,“君成不是我的左手,也不是我的右手。”

至此,直到莫為姐妹倆回來,李奕都沒再說話。

送莫芷馨三人離開後,莫為和崔如木也往樓上去。每轉個彎,崔如木腳步便重重一落,聲控燈亮了,腳步聲複又如常。

“可可……”

“我們要跟爸爸媽媽說一說。”

“好。”

“這樣反複無常的,我都厭惡自己了。”莫為頭疼,人無信不立。

“可可,事情不是表面看起來的那樣。我知道你難過了很久。”

“你知道?”莫為輕笑出來,“你不知道。”

“可可……”

莫為想起莫芷馨的話,輕嘆道:“對,你知道。聽說這半年你來過江城很多次?”

“是,有時候去找莫姨問問你的情況,有時候看看你就走。”

她完全不知道有這回事。

家門就在眼前,屋裏的光從門縫裏漏出來,召喚着未歸的人。

“崔如木,你帶我好好走出去。”

“好。”

******

君成研究中心被黑客入侵,君聯研究數據洩露。

崔如木粗粗浏覽一遍,正好是他要求的那樣。

張豔的電話跟着到了,一通脾氣。

崔如木把手機舀開,看着莫**所在的那棟教師樓,天光漸亮,樓道口漸漸清晰起來,不斷有人上下,但莫為還沒出現。

待張豔發完脾氣,崔如木漠然答她:“張豔,當初你需要錢擺脫家族的控制,我需要人幫我站在明處操作,我們各取所需,君成的管理權歸你,所有權歸我,這次轉讓的是所有權,你和其他股東的最終利益不會受到影響,這是我和他這項交易的前提之一。所以,現在我要求你,全力配合我的計劃,穩住小股東。”

“崔如木,你要顯擺你不要江山要美人,何不做得幹脆豪放?這麽偷偷摸摸,你的美人可不一定知道你花多大價錢買的她!”

“張總,注意你的措辭,我希望我們合作愉快,最好不要再出現安林那種事。”

崔如木甩上車門,大步跨進樓道。

莫為拉好行李箱拉鏈,準備跟莫**道別。

她想了一夜,以崔如木頭腦之頑固,她似乎除了重新找回兒時的感情,再沒有更好的出路。換個角度看,她一點都不虧,只是有點委屈,可委屈算什麽,不能吃不能喝。

昨夜崔如木離開後,她和莫**就沒辦法交流了。

這種尴尬經過整夜的醞釀發酵,到此時變本加厲,簡直成了銅牆鐵壁。

莫為站在莫**面前,搜腸刮肚,想尋一句合适的話來告別。

門鈴聲打破了這窘迫,莫為跑過去,打開門,崔如木神采奕奕地出現在眼裏。

寒暄過後,崔如木代莫為向莫**告別:“莫姨,我會對可可好,過段時間帶可可回江城。”

而後他一手提莫為的行李箱一手牽着莫為出了莫**的公寓。

******

秋高氣爽。

江城高樓少街道寬,車輛少行人多,城裏人氣十足。仰頭一望便是湛湛青天,一望便神清氣爽。

崔如木把車開得慢,莫為心領神會,扒着窗戶四下張望。

“回家後沒有出來逛過?”

“當然有,我什麽都沒帶回來,家裏沒我的衣服,和姐姐逛了整天。”

“以前的衣服呢?帶去霁城了?”

“沒有,莫老師不讓帶。”

“莫姨是希望你回家。”

“嗯,今年回來才知道是這樣。”

過猶不及?莫為忽然想到,也許她就是凡事都做得太堅決了,如果那年她可以婉轉點……

“崔如木,姐姐昨晚跟我說……這些年你去找過她很多次。”

“是,”這沒什麽好隐瞞的,崔如木認真看着路況,聲音平靜,“我想,說不定這一次她就告訴我了。”

“對不起,我耽擱你太多事。”

“沒這回事。”

車子拐個彎,往出城的方向去了。

崔如木見莫為還望着城裏的方向,想她興許是喜歡那裏的熱鬧的:“回君山了我們再去逛一逛,幫我挑點衣服。”

“衣服?”莫為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看得他自己也懷疑是不是有問題了,“你這身衣服很合适啊。”想一想,她又補充:“昨天那身也合适,前天的也是。”其實她一直不太理解,他這樣的人,怎麽會每天換不同的衣服;現在又怎麽想起要買衣服?

崔如木正兒八經地答她:“你覺得合适?我自己總覺得老了,心裏不安穩,得穿得年輕點。”

這話怎麽這麽奇怪?莫為沒細想,話已脫口而出:“沒有啊,一點都沒顯老啊,你不是剛過三十麽,年紀正好吧。”

一只還能開屏的花孔雀,能老麽?

莫為沒察覺,兩人說話已越來越輕松。崔如木暗暗松了口氣,天知道他有多想念她撒野胡鬧的日子。不過,不着急,慢慢來。

到達特種部隊在八一山的駐地,車子已在山路上蜿蜒盤旋了兩個小時,帥氣的黑騎士搖身變成了蔫不拉答的灰老鼠。和門崗打過照面,撲哧撲哧地蹿進裏面去。

沿路崗哨林立,巡邏隊神出鬼沒,和十年前的情景倒沒多大出入。

莫為看得出神,忽聽崔如木問了句:“這半年來過這裏嗎?”

“嗯?哦。沒。”莫為有點傷感,只蹦出一串單音節詞。

“為什麽不過來?”

“有演習,安将軍忙不過來,怕我來了惹是生非。”

崔如木扭頭看去,她趴在窗沿上,只露個側臉給他,但還是很好看,幾縷亂發伏在她白嫩嫩的面頰上,占盡了便宜。停下車,他忍不住伸手過去捋順那些頭發:“可可,我也怕你惹是生非。”

“嗯?”莫為轉過臉,不解地看着他。

“過段時間……可可,如果,如果過段時間你還願意和我在一起,我們就結婚好不好?”

崔如木有些害怕,越是接近目标越是害怕,怕她那張無情無義的嘴說出什麽讓他無望的話,于是他說完便俯過身軀,欺上她臉頰,她剛剛反應過來,他已進了一步,吸住她豐潤的唇。

整齊的腳步聲由遠而近,莫為直往後縮,躲開他:“別在這兒。”背後就是安将軍的指揮部。

崔如木有些尴尬,抓住她頰邊的發絲撥弄着:“那你答應嗎?”

“好啊。”莫為還困在臉上的溫度裏,覺得自己這回答輕飄飄的,不正經,有點過意不去。

這就答應了?反正也沒別的出路不是嗎?莫為想到這一點,又有點氣悶。

安恺的指揮部很簡陋,不過是幾間低矮的磚房。

守門的警衛認得崔如木和莫為,向他倆敬了個禮,告知安恺在哪一間房之後,繼續目不斜視地杵着。

兩人走到安恺所在的房間,正要敲門,門已從裏面打開來,來人扛着星星葉葉,五旬上下,神情嚴肅,一看便知不茍言笑甚至嚴苛到刻板。可他一見崔如木神情便松動下來,銳利的眼眸裏甚至有了些笑意:“如木,我正有事和你商量。”

莫為看向崔如木,想先告去,崔如木舀目光阻止她,話卻是對那将軍說的:“季叔,我今天是來見安叔的,有些非常重要的私事,不能耽擱。回君山後,一定盡快去二炮拜訪。”

崔如木話裏的信息很多,莫為想起安恺曾提起過和二炮裏一個季将軍關系不錯,偶爾切磋。那季将軍聽了崔如木的話,才扭頭看了看莫為,大約是認出她了,面上的表情瞬間便有些僵硬。不待他說話,安恺已走出來:“如木,你跟老季去。可可,向季叔問好,進來說話。”

季将軍似乎很不喜歡莫為,對莫為的問候,只是微微點了點頭。莫為背過身便想,季将軍那微薄的客氣,究竟是因為崔如木呢還是安将軍呢?

崔如木卻似乎沒注意到這些,目送莫為進門關門,忍不住又扶住門:“可可,在這裏等我。”

“我知道。”莫為沖他笑了笑,關上門。

崔如木并不是不知道季超倫對莫為的抵觸。季超倫總領二炮的科研,當初對他寄望很高,最後他卻脫了軍裝轉投軍科院。當時他呈給季超倫的理由很真實很清楚,就是莫為。

崔如木落後半步,随着季超倫走出指揮部,和巡邏隊打過照面,在指揮部十來米遠的樹蔭下站定。

“我活了五十三年都沒見過比老安那丫頭更漂亮的,怪不得老安藏得緊,要帶出來,”說到這兒,季超倫哼笑了一聲,“哪一家的色小子不得瘋一次。如木,也不枉你為她任這幾年性。”

這不是什麽好話,崔如木心下不爽,但季超倫是長輩,是領導,他先忍一手:“季叔,我從沒任性過。”

“對,你對這丫頭倒是比對你的未來還認真。”

“季叔,不怕您笑話,沒有可可,未來站得再高,我也站不穩。”崔如木畢恭畢敬,應對季超倫的不啻之語。

季超倫被他這話堵得瞪眼,半晌才緩過勁:“現在戰況如何?”

崔如木想了想,說:“第一階段的勝利奠定了持久戰的基礎。”

季超倫哈哈大笑起來,很快就停下,回複一貫的嚴肅:“那就盡早歸隊。冬天開始,有新計劃。”

“對不起,季叔。”崔如木幾乎是接着他的話拒絕,“我已經決定轉向基礎研究。”

“崔如木!”季超倫吼将出來,驚得近處哨兵步槍槍栓都拉上了,“你放棄的是什麽你清楚不清楚?”

崔如木不卑不亢,直視眼前這頭怒獅:“季叔,崔家從軍從政的年輕人大有人在,不差我這一個。至于我自己,我現在放棄的,是我以後随時可以舀回來的;但若我丢開可可,這輩子都追不回來了。我不想失去她。”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在地鐵上用爪機碼字,開始是碼一段存一段,後來碼得開心,忘了,于是,一千多字沒了……本來打算晚上更新,結果半個月沒充電費,停電了,嘛都木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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