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苦茶子飛飛

阿什比的額頭上， 出現了第二個往下淌血的傷口。

祭壇上映下一角殷紅，而阿什比痛苦捂着自己的傷口，近乎不解一般轉頭看向米沙。

這又是怎麽回事？

為什麽連魔王大人都要打他？

這對惡魔來說， 當然不算是多嚴重的傷， 反正他們擅長自愈， 這種程度的傷口， 明天早上就會恢複如初。

可阿什比仍然很震驚。

要知道，這位年輕的魔王大人一向寬和待人，他從來沒聽說米沙打過什麽人，更別說這麽莫名其妙抓着他的腦袋就往下砸了。

不僅是阿什比， 米沙緊張萬分左右張望， 發現所有人都訝然看着他，不明白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不行，他絕對不可以暴露身份。

落在勇者手上的魔都太慘了！他才不要成為第二個阿什比！

阿什比：“您——”

米沙想也不想， 以完全蓋過阿什比的聲音， 大聲喊道：“寫！今天必須給我寫了！”

蘭斯：“……”

阿什比非常委屈。

他想不明白， 魔王大人明明是他們魔物的王， 為什麽一點也不向着他， 只會幫着這個令人憎恨的勇者說話，他滿心委屈，幾乎抑不住可憐開口：“魔——”

米沙一把按住了他的後腦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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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回， 他并沒有往下砸阿什比的腦袋，他只是緊張兮兮湊上前去，壓低聲音， 極小聲和阿什比說：“我這是在潛伏。”

阿什比：“……”

米沙：“你不可以暴露我的身份。”

阿什比：“……”

在那頭暈目眩之中， 阿什比終于回過了神來。

原來魔王大人成為神使， 并不是什麽和勇者充滿情趣的角色扮演，他只是為了潛伏進勇者身邊，從內部分化正義的勢力，那他剛才幾乎要直呼出魔王大名的舉動，就是暴露魔王身份的危險之舉。

他頂着滿面的血跡，有些緊張的看了看周圍的幾個人。

阿爾洛扭過頭，不忍心看這過于血腥的畫面，塞缪爾震驚看着米沙，顯然不明白米沙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力氣，只有蘭斯，微微蹙眉，那目光停在米沙身上，像是在思考米沙這過于出格離奇的舉動。

糟了，再這樣下去，魔王大人一定會暴露身份的。

身為一個本土魔，阿什比一開始并沒有特別喜歡米沙。

他覺得這魔王太年輕，也不像是個兇惡的魔王，神界派了這麽個不懂事的魔王下來，而不是在他們本土魔中選出一個魔王，未免也有些太過于讓他們難堪。

可認識時間一長，阿什比就發現了，這位魔王真的很容易讨得別人喜歡，更不用說小魔王長得好看，還有真正的角，而魅魔們大多都是一群三觀跟着五官走的生物……對，他不能讓魔王的任務失敗。

他已經看透了，這個勇者性格惡劣，落到他手裏的魔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就算他已經被勇者抓住了，那他也要想辦法，保護其他魔不受到勇者的傷害。

是時候該由他為魔族做出些貢獻了！

阿什比大聲打斷了勇者的沉思。

“我不會聽命于你的。”阿什比說，“醜陋的勇者！”

蘭斯：“……”

米沙：“……”

阿什比頂着滿臉的血露出魅魔們最擅長的魅惑微笑：“想要誘惑我，也得由美人親自動手才行。”

神界知名美人阿爾洛渾身一僵，覺得自己受到了來自惡魔的羞辱與挑釁。

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跨出這一步，猶豫許久，也只能微微蹙眉，輕聲說：“你——”

阿什比：“我要那個最矮的。”

阿爾洛：“……”

米沙：“……”

可惡，說誰矮啊！

米沙覺得自己并不算矮。

根據神界統計的衆魔各年齡段平均身高，在他這個年紀，魔王的确差不多就是這麽高的。這可不能怪他，要怪就怪人類壽命又短長得又快，而阿爾洛又是比他年長幾百歲的神使，才比他更高的。

再說了，他的身高可超出平均身高不少，幾乎要和阿爾洛不相上下，等他到了阿爾洛這年紀，一定會比阿爾洛高的。

可他還來不及表達自己對于身高的憤怒，蘭斯已經皺着眉，在他開口之前，略帶不悅地詢問阿什比：“……你剛剛說什麽？”

阿什比：“最矮的……”

蘭斯：“你要他誘惑你？”

阿什比：“……”

蘭斯：“再說一遍？”

阿什比：“……”

阿什比覺得自己明白了。

勇者和魔王，的确沒有角色扮演的情趣關系。

魔王的心裏只有神界的任務，可勇者不一樣。

原來，這是勇者在單箭頭魔王啊！

米沙雖然不滿意阿什比的說法，可他還是清了清嗓子，尴尬為這件事圓場。

他明白阿什比的擔憂，惡魔和人類的交易一直在進行，而直到現在為止，也從未有過惡魔被脅迫修改契約的情況出現。

如果阿什比真的修改了契約，那就等于大惡魔做出了極不好的表率，也許會有更多的惡魔和人類效仿。

可如果這是魔王命令他的，這件事頓時就不一樣了。

他是為了魔物們做出了偉大犧牲，為了協助魔王，不得不暫時向可惡的勇者低頭。

米沙嘆了口氣。

阿什比已經很可憐了，他就這麽點小小願望，還是滿足他吧。

米沙清了清嗓子，小聲說：“你簽吧。”

蘭斯：“……”

阿什比如釋重負。

他終于拿起那支筆，修改了契約上蘭斯和他的名字，最後頗為恥辱地在契約最末簽上了他的名字。

他剛剛寫完最後一筆，蘭斯就從他手中抽走了那契約，認真檢查了一遍，這才冷着臉說：“生效吧。”

他松開手，那契約便已自行浮在半空，忽而燃起山木……與木……三整……兮理……，散作一縷煙霧，而蘭斯轉過目光，看向阿什比。

蘭斯目光嫌棄，涼飕飕問：“你的魔域內，有很多和你一樣的魅魔嗎？”

阿什比：“……”

阿什比拒絕回答。

就算這狗屁契約已經生效了，他可是高貴的大惡魔，他才不會對這個讨厭的勇者有問必答。

蘭斯挑眉：“阿什比。”

阿什比：“是的，蘭斯大人。”

阿什比：“？？？”

怎麽回事？他剛剛說了什麽？！

“很好。”蘭斯說，“帶我過去吧。”

阿什比緊咬牙關，堅決不肯說出後半句話。

他相信自己，身為魔力高強的大惡魔，他一定能夠抵抗住這個可惡的契約魔法，他，阿什比，魅魔的王，絕對不會向這個人類勇者低頭屈服！

蘭斯沒有聽見回應，他果然再一次叫了阿什比的名字：“阿什比？”

阿什比感覺他的回答卡在喉中，幾乎要脫口而出，他只能依靠自己的意志力強行抵抗，而這種事，哪怕對于魔力深厚的大惡魔來說，也顯然有些太過困難了。

他滿額細汗，額角爆出青筋，整個人止不住顫抖，而蘭斯忍不住車皺眉，問：“阿什比，你真的分得清現在的情況嗎？”

阿什比緊咬牙關，一句話也不肯說。

“還是說——”蘭斯輕輕咋舌，問，“你想受到懲罰？”

米沙：“……”

不管在什麽時候，和一個魅魔說“懲罰”這兩個字，聽起來未免都有些太過奇怪了。

米沙小心翼翼轉過頭，仔細看了看其他人的表情，果然，連塞缪爾都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聲，所有人都覺得蘭斯的用詞不太對，他怎麽也不該對一名魅魔說出這種話。

阿什比仍在強行抵抗契約的效力，他極為勉強，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字來，說：“呵……人類勇者，你不要太小看……我們魅魔了……”

就算他是出了名縱情享樂的魔物，他也有自己的尊嚴，他是絕對不會屈服于人類勇者的淫威的。

蘭斯輕輕嘆了口氣。

有契約限制的魔力，他甚至不需要有太多的舉動，只要一句簡單的話語，就可以簽下契約的阿什比做出懲罰。

一般情況下，他不太喜歡更改他人的天性，如果可以，他更希望所有人都能迎着自己的性格喜好，做一些他們喜歡的事情。

可今天不一樣，說出這些話的阿什比不一樣。

蘭斯輕輕挑眉。

“那開始懲罰吧。”

他輕聲說。

所有人都一頓，将目光停留在阿什比身上，等着阿什比接下來會有的反應。

米沙還是覺得，懲罰這種事，未免有些太不符合勇者平常的性格了，他小心翼翼看着阿什比，仔細觀察着阿什比的變化，一面在心中想，如果蘭斯做得太過分了，他哪怕現出自己身為魔王的身份，也一定要阻止蘭斯。

可阿什比只是渾身一僵，除此之外，似乎就再沒有更多的反應了。

蘭斯輕聲重複了自己剛才的要求。

蘭斯：“帶我們去你的魔域。”

阿什比這才擡起頭來，緩緩将目光停在了蘭斯身上。

他看起來和剛才沒有任何不同，卻又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目光平和得有些古怪，他聽見蘭斯所說的話，也只是順服點了點頭，好像對勇者言聽計從。

好怪，這個阿什比看起來好怪。

米沙眼睜睜看着阿什比答應了勇者幾個條件，越來越覺得奇怪。

這一點也不像是他認識的阿什比，他很擔心阿什比是中了勇者的什麽詭計，于是等大家回去收拾行李準備前往魔域時，他自告奮勇，留下來看守阿什比。

他要留下，蘭斯不由也停住了腳步，可米沙想問問阿什比的情況，如果蘭斯在這兒，他實在很難有和阿什比說話的機會。

米沙朝着阿爾洛眨眨眼，阿爾洛頓時明白了米沙的意思，他輕輕咳上一聲，說：“我也留下來陪着米沙吧。”

蘭斯：“……”

蘭斯終于點了點頭。

眼看着蘭斯跟着塞缪爾一塊離開，米沙着急回過頭，緊張看向了阿什比。

“阿什比？”米沙緊張壓低了聲音，問，“你沒事吧？”

阿什比語調平和，唇邊帶着淡淡的微笑：“我很好。”

米沙：“……”

勇者到底懲罰阿什比什麽了啊！

這個阿什比看起來為什麽這麽怪！

他上下打量阿什比，不知為什麽，總有些奇怪的錯覺，好像此時此刻在他眼前的不是魅魔的王，而是……

是沒穿的衣服的教會主教。

哪怕沒怎麽穿衣服，挂滿了飾品，他看起來還是……有一些聖潔。

米沙咽了口唾沫，試圖将自己滿腦子的胡思亂想都甩出去，他忍不住問：“那個勇者……他怎麽懲罰你了？”

阿什比将溫和的目光轉向米沙：“他讓我找到了自我。”

米沙：“啊？”

“以往的我，總是迷失在欲海之中。”阿什比緩緩擡頭，看向靜谧的夜空，臉上顯露出一絲愧疚彷徨的神色，“那時我從未發現，這世界竟然如此廣大，如此美妙。”

米沙：“？”

阿什比仍舊保持着他滿是聖潔的微笑，說：“過去的我，已經過去了，現在的我，是全新的我。”

米沙：“？？？”

米沙目瞪口呆。

“魔王大人，您也悔悟吧。”阿什比輕輕嘆了口氣，“您不要再騙人了。”

米沙退後一步，扭頭看向身邊和他同樣驚愕的阿爾洛。

“他是不是壞掉了。”米沙小聲說。

“聖典上說，人生來就帶來諸惡，說謊便是其中之一。”阿什比輕輕嘆了口氣，“而色欲，是諸惡之首——”

他忽然渾身一抖，迷茫地眨了眨眼，随後愕然看向米沙和阿爾洛，臉上的神色也終于恢複了正常。

米沙：“那個……”

阿什比：“……”

米沙：“原來的阿什比？”

阿什比：“……”

阿什比：“我要殺了那個勇者啊啊啊啊啊啊！！！！”

米沙花了很長時間，才終于讓暴怒的阿什比勉強平靜了下來。

面對米沙的詢問，他痛苦捂着頭，勉強回憶自己剛剛感受。

“太恐怖了。”阿什比說，“那個勇者剛剛到底做了什麽啊。”

米沙不解地撓了撓頭。

阿什比：“剛剛那一瞬，就好像……我所愛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米沙：“德文特？”

阿什比點了點頭，又搖頭，再補充上一句：“不止是他。”

他回想起那種感覺，驚恐得整個魔都忍不住發抖，那時候他的心裏一片寧靜，充滿了過于聖潔的可怕氣息，他以往的所有愛好都為塵煙，他徹底失去了那些對魔來說，很重要的東西。

阿什比痛苦捂住了自己的臉，說：“剛剛我……”

米沙：“嗯？”

阿什比：“好像……”

米沙努力湊得更近一些，仔細豎起耳朵認真傾聽阿什比接下來的話。

阿什比：“已經完全沒有了那種世俗的欲望。”

米沙：“……”

阿什比：“想想我的德文特小甜心，我竟然只想勸他回家，不要讓父母傷心。”

米沙：“……”

不然呢！？

不然還要想什麽啊！！！

“可以前我不是這樣的。”阿什比痛苦哽咽，“魅魔，我可是魅魔。”

米沙：“你……”

阿什比：“魅魔除了那種事，還能在想什麽事啊！”

米沙：“……”

阿什比：“我連那個都不想了！”

米沙：“……”

阿什比：“我活着還有什麽意思啊！”

他還沒來得及說完這句話，忽然渾身一震，整個人瞬間便朝着米沙身後躲去，米沙被他的舉動吓了一跳，左右張望，才遠遠看見蘭斯穿過花園朝着這邊走來。

隔着這麽遠，至于嗎阿什比！

可在經歷了阿什比的事情之後，米沙深深感受到了勇者對魔的冷酷，他也緊張跟着阿什比站起了身，拘謹看向朝他們走過來的勇者。

米沙清了清嗓子，說：“蘭斯大人，您還有什麽事嗎？”

蘭斯：“……”

“你們回去休息吧。”蘭斯說，“我來看着他就好。”

米沙：“哎？”

阿什比：“……”

蘭斯 ：“好好休息，晚安。”

米沙：“哎？？”

他不知所措，而阿什比眼含熱淚，一把抱住了米沙的腿。

“不要。”阿什比渾身顫抖，“我不要和他待在一起！”

米沙：“……”

當一個從來不流淚的人，對你露出那樣的表情，真的會讓人很難拒絕他的請求。

米沙還是堅持留了下來，以免勇者再做出什麽奇怪舉動，傷害到可憐的阿什比。

阿爾洛的傷還沒痊愈，他需要恢複魔力，他先回了塞缪爾的莊園休息，只留下米沙蹲在瑟瑟發抖的阿什比身邊，局促看着面前的勇者。

他很緊張。

他本來沒有那麽害怕勇者，他以前覺得蘭斯看起來像是個好人，至多不過是有些喜歡賺錢的怪癖，可現在不一樣了，他突然發現落在蘭斯手上的魔會十分凄慘，他突然就害怕了起來。

他不想暴露身份。

他一點也不想變成阿什比這樣。

就沖勇者那天瘋狂捏他尾巴的舉動，米沙深刻覺得，如果他真的在勇者這兒暴露了身份，那他一定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對，不僅是現在。

他要對勇者恭敬一些，以免勇者來到魔王城擊敗他後，不肯殺了他，還要和玩弄阿什比一樣折磨他。

米沙深深吸了口氣，對一旁沉默不言的蘭斯綻放出燦爛微笑。

蘭斯：“……”

可蘭斯并沒有怎麽理會他的這個笑，蘭斯只是拿着他腰上随身攜帶的挎包，翻找許久，忽而從裏面拖出了一大團灰白色的布來。

米沙愣了愣，下意識探頭去看——

勇者這個其貌不揚的小挎包，到底有多大。

可他什麽也沒看見。

蘭斯極為迅速地将那小包合上了，随後他看向一旁驚恐不安的阿什比，将手中的布團丢給了他。

阿什比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他只知道，他甚為魅魔之王的尊嚴，絕不允許他接受這麽一個人類勇者的施舍。

他顫抖着沖勇者大喊：“放棄吧人類勇者——”

蘭斯：“想再來一次？”

阿什比仍舊維持着剛才高聲大喊的氣勢：“——我現在就收下！”

米沙：“……”

阿什比撿起布團，哆嗦着将布團抖開，一面疑惑問：“這……這是什麽啊？”

“褲子。”蘭斯嫌棄萬分，“你先把褲子穿上。”

作者有話要說：

寶貝們520快樂啾咪>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