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警告

傅春錦暗嘆一聲,拿起兩粒碎銀子,走至工人面前,親手遞上了碎銀,溫和道:“弟妹莽撞,若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工人見傅春錦先服軟,今日又在人前被個小姑娘這般羞辱,哪裏還忍得?一把拿過碎銀後,在掌中掂量了兩下,佯作受傷道:“我這胳膊今日是受重傷了,往後幾日只怕都幹不得重活,我全家老小可都靠着我……”

“起來!”工人的話沒有說完,便被沈秀提着領子揪到一邊。

這小小的身子,竟有這般大的力氣,莫說是傅春錦震驚,連看熱鬧的其他人都震驚了。

“放手!”工人反手格開沈秀,用的正是那只受傷的手。

沈秀往後一跳,剛好避開,“不是說傷了麽?”

工人這訛人不成反被戳破,再次惱羞成怒,“賤丫頭!”當即揮拳再次襲向沈秀。

“喜丫!”傅春錦看這陣勢只怕是拉不住架了,她緊緊盯着沈秀,生怕她挨拳吃虧,急忙對勞大叔道,“勞大叔,快去拉人!”

話音一落,這一架已經結束了。

沈秀善用巧勁,只輕輕一帶,一招四兩撥千斤,便把壯漢給推下了灣河。

傅春錦驚魂未定,知道這次是真的惹上麻煩了。這些個壯漢都是惹不得的,平日沒活幹時,偶爾仗着身強力壯,還會耍些流氓手段。如今得罪透了,只怕日後這些人定會不依不饒的幹些什麽可怕的事情出來。

更何況,今日這些壯漢絕不是平白挑釁。

沈秀也知道這些人能不招惹則不招惹,可人都欺負到頭上來了,再不還擊,他們只會得寸進尺。

“看清楚本姑娘的臉!你若有種,以後報複就沖我來!”沈秀一腳踩上碼頭的木樁,豎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臉,“若是敢傷害阿姐,或者找傅家任何人的麻煩。”沈秀斜眼看了一眼人群中觀望多時的柳言之,她早就看見他一襲白衣站在人群之中,也不知他在等什麽,半晌不出來主持公道。

既然不肯主動出來主持公道,那她就對他不客氣了。

“柳大人,今日你是看見了的,此人對我阿姐不敬在先,尋釁滋事在後,倘若後續再來生事,還請大人照着大陵律法行事。”沈秀昂起頭來,“大人是桑溪鎮的父母官,應當不會坐視流氓欺淩鄉親,橫行鄉裏吧?”

衆人順着她的視線看去,柳言之這下也不好再藏着,當下清了清嗓子,點頭道:“再若滋事,本官一并拿了,按律處置!”

那工人聽見這話,再大的怒意也只能忍着,只當是啞巴吃黃蓮,悻悻然爬上岸走了。

柳言之走近涼棚,對着傅春錦彬彬有禮地點了下頭,“傅小姐放心,日後我會安排衙役在附近巡邏。”

“多謝大人。”傅春錦微微福身。

她不是沒有看見柳言之,她只是不想欠柳言之這個人情。覺察圍觀的人目光都齊刷刷地落在了她與柳言之身上,傅春錦知道鄉裏怕是要滋生她與柳言之的流言蜚語了。

她匆匆結算了剩下的幾名工人的工錢後,對着柳言之再拜一次,“米鋪還有事要處理,民女先走了。”

“嗯。”柳言之眼底暗藏喜色,只輕輕地點了下頭。

那喜色意味着什麽,許多鄉親已經看明白了。

可沈秀并沒有發現。

傅春錦沒有喚沈秀,就帶着勞大叔匆匆離開了涼棚。

“阿姐!等等我呀!”沈秀知道傅春錦肯定要生氣,可對付惡人,你只能比他還兇,只有讓惡人忌憚了,他才會對你敬而遠之。否則,越是退讓,便越是受氣,以至于步步受制。

傅春錦并沒有往家裏去,她穿過大街,拐了幾個巷子,來到了二叔家的米鋪所在。

果不其然,冷清的米鋪現下并沒有客人,最後結算工錢那幾人這會兒正在米鋪搬運米袋子。

傅二叔像是剛回到鋪頭,茶水端在手中,只喝了一口,瞧見傅春錦來了,掩下了眼底的驚訝之色,慢悠悠地站了起來,冷聲道:“什麽風把大侄女給吹來了啊?”

“二叔你就別裝了。”傅春錦開門見山,斜睨了一眼那幾個工人,正好那個落水的工人換了衣裳出來,瞧見傅春錦來了,眼底猛地閃過一抹心虛之色。

傅春錦冷嗤道:“人贓并獲,不是麽?”

傅二叔聽不得這句話,怒聲道:“春錦,你這是準備在我鋪頭鬧事?”

“可不是我先鬧的,二叔你心知肚明。”傅春錦氣勢半點不減,“雖說你我分了家,可終歸還是親人,南北米鋪若是垮了,你以為你這小米鋪能做大麽?傅家人見不得傅家人好,這是天大的笑話,二叔你年齡比我大,為何這點道理都不明白?”

傅二叔氣得臉色鐵青,“你……你滾!”

“這幾年我一直讓着你,不代表我不知道你暗地裏傳了我多少髒話。”傅春錦往前走了一步,聲音低下,說的話只有傅二叔能聽清楚,“我是不想嫁柳言之,并不是我嫁不了他,若是二叔再這樣暗中做手腳,你逼急了我,我也會幹點二叔害怕的事出來。”

傅二叔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聽見的話。在他的印象中,傅春錦就是性子冷咧了點,絕對做不出這種威脅人的事,如今竟然能對着他說出這樣的話,傅二叔震驚極了。

“你……你想做什麽?!”

“你那麽想夏蓮嫁給柳言之,那我便成全她。”傅春錦語氣寒涼如刀,“只是,我為妻,她為妾,什麽時候我看不順眼了……”說着,傅春錦似笑非笑地看着傅二叔,“按律,主母可以任意打發妾室,到時候是賣做丫鬟,還是賣入青樓,二叔我可以給你個選擇機會。”

傅二叔只覺今日的傅春錦很是陌生,陌生得讓人害怕。

“你……你敢?!”

“我活不好,自然得拉二叔你們也活不好,誰讓我們是親戚呢?”傅春錦忽然笑了,聲音比方才大了不少,“自然,我活好了,我拉好的商路也會分一杯羹給二叔你。二叔是個懂事人,應該知道什麽叫做及時收手?”說完,傅春錦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今日生事的那個工人,揚聲道:“放心,我後來跟柳大人說了,不過是誤會。我專程來此,就想看看我家弟妹不知輕重傷到你哪裏,我好帶你去醫館看大夫。”

工人不敢回話,看了一眼傅二叔。今日生事,都是東家的吩咐,說那些家裏少男人不成的話,也都是東家教的。

傅春錦起初還以為是這些面生的工人口不擇言,欺負她是個女人。可在她匆匆結算後面那幾名工人的工錢時,餘光瞥見了二叔的身影。她雖在結算,可注意力已放在了二叔身上,瞧見其中一名工人拿了錢往二叔那邊走,二叔佯作不認識,急忙避開走遠了。

就那麽一個不起眼的小動作,傅春錦便明白了今日碼頭這一樁事到底是怎麽回事。所以她顧不得教育沈秀,便趕來了二叔鋪頭。

果然抓了個正着!

傅二叔狠瞪了那人一眼,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今日之事驚動了柳大人,若是往後我突然有個意外什麽的,二叔,你跟這位大哥可洗不清嫌疑了。”傅春錦又提醒一句。

傅二叔咬牙道:“春錦,做事莫要趕盡殺絕。”

“那就看二叔懂不懂什麽是做人留一線了?”傅春錦淡淡說完,瞥向工人,“放心,你們東家是我的二叔,你若被我家弟妹傷了哪裏,自有二叔負責藥錢,你盡管開口,我們傅家一個子也不會少了你。”說完,傅春錦走出了鋪頭,對着在外候了許久的勞大叔與沈秀道,“走,回家。”

沈秀豎着耳朵聽了好久,因為隔得有些遠,好多話聽得隐隐約約,一時也聽不明白。

“喜丫。”

“啊?”

傅春錦突然喚她,沈秀認真答道,“我在!”

“手給我。”傅春錦突然停下,對着她伸出手去。

沈秀怔了怔,掌心在裙邊搓了搓,“阿姐,我沒傷着……”話沒說完,覺察傅春錦臉色不好,只得乖乖地伸出手去。

“啪!”

傅春錦一巴掌打在她的掌上,清脆響亮。

一旁的勞大叔吓了一跳,除了少爺,大小姐從未這樣打過誰。

沈秀雖疼,卻也只得乖乖地忍着。

“阿姐,我知錯了。”

“你确實錯了。”

傅春錦表情嚴肅,語氣卻溫柔了幾分,“在那麽多人面前逞兇,就算有理,按律也是滋事,你若被一并拿了,府衙大牢男女混囚,你讓阿姐怎麽保護你?”

沈秀沒想到傅春錦在意的竟是這個。

傅春錦繼續道:“人情難還,特別是官場的人情。”

沈秀乖順點頭。

傅春錦看她這模樣,像極了一只被馴服的小貓,實在是可愛,她不覺臉上霜色消退,甚至還有了笑意,“那人一身腱子肉,蠻力不小……”想到那人曾經扣住沈秀的手腕,傅春錦捋起了沈秀的衣袖,看見了她手腕上的青紫,“果然傷着了。”

“阿姐,沒事,這個不疼……嘶!”沈秀驟然一聲痛呼,原是傅春錦狠狠捏了一下她的青紫處。

“這下疼了吧?”傅春錦冷冷反問。

“疼……疼……”

“回家,上藥。”

傅春錦順勢牽住了她的手,牽着她往家走去。

沈秀并沒有發現傅春錦眼底暗藏的笑意,甚至,她聽見了傅春錦一句小聲的道謝。

“那聲道歉,謝謝你。”

沈秀愣了一下,側臉看她,傅春錦并沒有回頭,只是繼續道:“你既然叫我阿姐,我便不會讓你有事。”說話間,傅春錦緊了緊沈秀的手,終是轉過臉來,對上了她的眸子,溫柔一笑。

怦!怦怦!

沈秀只覺心跳猛地快了一拍,呆呆地望着傅春錦,這一瞬,她只有一個念想——

阿姐,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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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傅春錦:二叔,你又不安分了。

沈秀:原來傅小姐可以那麽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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