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八月二十二 ·

大勝山在短時間內占據了十二個縣城, 麾下百姓十萬人,大王和二當家、六位頭領各自帶的親信勢力只在幾十人到幾百人不等。雖然是短暫組合起來的勢力,因為趁亂起勢, 還有前後三處強敵,還處于共患難的美好合作期間, 滿口的兄弟義氣、共謀富貴。

今日不同, 六個頭領嚎叫如雷,包圍了許海龍。手裏雖沒逞兵器,也捏緊了砂玻大的拳頭,個個面帶殺氣:“你再說一遍!”

“你怎麽知道?”

“你們什麽關系?”

許海龍有點吃驚, 他們看起來完全不是被美色所迷的人, 哪個身邊都沒缺過妻妾, 走馬燈似得換人,往日提起文蜀時也是褒貶不一,今日這是怎麽了?他小心翼翼的說:“我猜的?”

這六位頭領過去都是獨占山頭的山大王, 自然的經驗豐富,老成練達:“不對!你如何猜得出來這類機密要事?”“我勸你趁早說實話, 現在說了倒好,你要是不說,将來做不成兄弟,休怪我無情。”“大夥猜她, 都說喜新厭舊,像個男人一樣。”“難道你是她前夫之一?”

林尊問:“你們是不是傻?許賢弟小字辟邪,這都想不起來?”

許海龍本不想承認, 還想賣賣關子, 結果被一句話戳穿。

柳山陽和魏負上下打量他,看他膚色黝黑身材高大, 不像是文蜀看得上的模樣。但往三年前想想,确實參加過田辟邪的婚禮,那是個高挑白皙的美男子,現在仔細想想,相貌上……有毛病啊盯着一個男人看。我們只看女的,而且只看美女。“原來是你?”

“都精于數術……果然是你!”

江湖之大,同一個階層內的人互相都認識。天王和宗師級別的常來常往,并不搭理低檔次的武林中人,各有絕技的高手互相也熟識,這些山寨之主時時互通有無,結成同盟。天王和宗師大多不認得文蜀,在座八人卻都對她向往已久。

林尊舔舔嘴唇,道:“賢弟,你自己說漏了嘴,別怪我們多問。快把她的情報都報上來!那‘批逆龍鱗’是什麽?”

“我也只好遵命。”許海龍順勢應承,自矜的搶回衣袖,捋了捋衣服上的褶皺,清了清嗓子:“她的事,我全都知道,除了批逆龍鱗之外。我可不是被搶上山的。那年社火,我與她在龍頭山下偶遇,我懷才不遇,她遭遇挫敗,招賢若渴。”

六名頭領半是嫉妒,半是鄙夷——嫌他魅力不足,都聚精會神的聽他講述《我與文道難的日日夜夜——卧虎山前期發家史簡述·我經歷的大事件們》。

……

八月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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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廣開言路之後。

文蜀決定不聽他們胡說八道,直接決定了:“繼續打,打蔣氏。直接把他們打下來,整編蔣逆的軍隊,回頭來打大勝山。事不宜遲!雖然拖延久了,蔣氏也不可能獲取民心,但冬天不易攻城。”

溫守備極力反對:“元帥不可!大勝山這些莽夫反賊正躍躍欲試,或是追擊我們,或是去攻擊南柯府,危害太子,都很方便,他們占有地勢。南柯府的士兵幾乎傾巢而出,要以一萬士兵,抵禦十萬暴民,實在是……有些為難。”

葛謹風知道文蜀慣于發號施令,很少聽別人的意見。但溫守備和其他人都不知道,又開始七嘴八舌,做各種假設。

軍師葛方率先道:“元帥妙計。有把握在一個月之內攻下京城嗎?現在和太子之間的消息不暢通,書信斷絕,要約定一同進攻。”她進攻蔣氏,太子派兵牽制大勝山,這是當前的最優解,只是不知道大勝山上那幾個頭領會不會有異于常人的武功——會不會去刺殺太子。

降将申若虛:“元帥,軍中有很多人不甘心服從蔣逆,只是他們還沒有起義的機會。大夥都不相信太子會刺殺天王,也聽說是蔣氏刺殺天王,我有幾個無牽無挂的哥們解甲歸田,還有一些走不開的底層武将,個個滿腹牢騷。”

公子王律建議道:“元帥,我聽說您的老恩師也在京城盤桓,她老人家輕功超群,太子一定會請她送來書信。再等幾日?”

守城的崔鬼哭只是嘶啞着說:“元帥,給我五千兵,保證哀牢關絕不會失陷。”至于元帥征讨蔣逆能不能大勝,太子能否堅持住,不是他應該想的。

文蜀點點頭,她現在對這幾個中低層的武官越發親近。而那些本身已經是親軍将領的人嘛,沒有受自己的恩惠,都不太順從。有點懷疑自己的威嚴,在山上不會有人質疑自己的決定,老邬偶爾會說點什麽,也僅限于提議。現在的反對情緒有點高漲,雖然對自己這個元帥沒有失去信心,但也不夠信任,別等到大軍開拔之後臨陣不服從。

文蜀的眉頭一揚,嚣張得意的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弟兄們都不是外人,雖然各有來路,眼下是同仇敵忾。你們看。”

衆将都目不轉睛的盯着她,想得多的幾個人暗自往後退了退。

溫有容擡手撫須:“要我看什麽?”

文蜀把衣袖往上一撸,露出一雙大手,以及圓潤飽滿、白皙但血管清晰肌肉分明的小臂。會用暗器的人絕不會十指纖纖如嫩筍,她的手指很長,卻不算細。

運轉起金剛揭谛神功。

只在瞬息之間,從三陽絡處湧出一片金光,這金光似無形之物、似乎只是一片光,卻覆蓋了她的雙手。兩只手都呈淡金色,光芒又穩定,又莊嚴。

文蜀自己估計現在的成就在天王的十分之一,可能還少點,但看起來足夠了。

神佛塑像都要遍貼金箔以示神聖莫測、金剛不壞,是真的很有道理。

元帥的中軍寶帳中死沉沉的寂靜,這寂靜持續了很久。

文蜀互相碰了碰拳頭,自己捏着也覺硬度超高。有點疑惑的看向老邬:給咱捧捧場子啊。這群家夥不會猜到吧?我這些天都是安營紮寨之後躲在被窩裏練的。

老邬以眼色示意:看誰先能反應過來。

他抽出一把早上吃肉、剛剛切西瓜用的短刀,抛給寨主。

文蜀右手握着刀柄,左手掌心抵着刀尖,用力一頂,直接彎折成兩段。

葛旭的氣力不行,在屏住呼吸的衆人中,他最先憋到翻白眼。

溫守備驚的站起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狂亂又壓低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句話:“葛家的金剛揭谛神功!從不傳外人!太子都沒學會,怎麽會教給你?”

文蜀感受着屋子裏陡然提高的信心,将領和公子們臉上都湧現出熱情和崇拜、興奮之情,這才對嘛。她立刻拿出風郎準備好的借口:“天王說,葛家族人要暗殺他,親親美人和小兒子也要害死他,何必再分什麽內人外人。我已經在他面前發誓,文道難必為他報仇。諸位,意下如何?”

葛權、李枝等親軍将領率先跪下:“末将唯元帥之命是從!”

“末将遵命!為天王報仇!”

張三和郭勝道:“我們一直都很聽話。”

崔鬼哭、申若虛等人激動的落淚。

守備家的公子們也跟着莫名激動起來,他們雖然沒帶兵,也有許多白日夢需要實現。

溫守備遲疑了剎那:“卑職遵命。”

文蜀一臉傲慢的收了神功,正要說話,窗外忽然蹿進來一個人。

衆将興致勃發的拔劍,準備上去圍毆。

古大連聲叫到:“是我是我別打我!大王,來不及多說了,英城的守将準備起義,錦官城正準備集中糧食,趕出三萬餘饑民。我動身時他們正在搜城外各鎮、村的新收存糧。”

……

“日月同輝,天地更替。”大魏的正統太子在招募士兵、準備親征期間,專心致志的記仇。“阿淼,玉衡,玉嬌。你們仨今夜準備準備一下,出城辦一件事。”

仨人都問:“做什麽去?”

“挖墳!”葛謹風嘎吱嘎吱的磨牙:“城外十裏,當年的夏真人登仙之地,你們認不認得?當年就是他,在我爹爹登基之前,預言了一句‘日月同輝,天地更替’,傳到如今,被大勝山歪曲為‘二王相争,氣數已盡’。氣煞我也!”

葛淼驚恐萬分的奉勸太子:“那是真神仙,不可輕侮!”

“真神仙真神仙,一個兩個都號稱自己是真神仙,可笑至極。”葛謹風氣的甩袖子,在大殿中走來走去。他現在敢抱怨出口,知道天師去探查大勝山的虛實,理直氣壯的大聲嚷嚷:“敢在我爹…危急關頭束手旁觀的,算什麽神仙!天師雖有神通…卻也不能十分崇信。”

葛淼以為他只想用破壞上一任天師的墳茔來威脅這位天師,他也确實對當前的天師有些許不滿,當即滿口答應:“殿下您憋屈…別去!我們去就成。”

段玉嬌也勸:“公子,老天師那話沒什麽錯啊,日月同輝天地更替,換上的是您爹,哪朝哪代都能用。”

段玉衡想了半天:“當年夏真人登仙地,早就被人挖過了。我記得當初,五姐去的時候就沒趕上,只搶着兩個金杯。別的地方我不記得,一說到南柯府府城外十裏,那地方我熟。道場做得太大,太惹眼了。”

葛淼趁機打岔:“殿下,我們真的不等哪位高人回來,再發兵嗎?現在和靖難軍之間音信全無,軍中派出去的幾個老道斥候,都太老了,到現在還沒回來。”老練的斥候是訓練出來的,最近十年沒打仗,老輩子的斥候都在四五十歲,穿麻衣草鞋、帶了口信趕赴大勝山的範圍內,看起來也不大可靠。

葛謹風看着室內牆壁上懸挂的,天師的親筆手書,緩緩道:“我相信她一定會不聽勸阻,一心發兵攻打蔣氏。她就是那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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