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37章

空氣再度凝固。

明越雙目睜圓嘴唇微張, 急切的心跳仿佛在此刻驟停。

耳畔嗡鳴不休,腦海裏亦在翻滾着驚濤駭浪,足以将思緒淹沒。

他木讷地眨了眨眼, 氣勢驟減:“你、你在胡說什麽……”

——你怎麽會喜歡我呢?

夜裏的風呼嘯凜冽,即使隔着門窗也能清晰感知,似是在為即将來臨的雪勢增磚添瓦。

明越斂眸,仔細回憶着這幾個月的點點滴滴, 重新定義了一下樓時景對他的好。

那些縱容和寵愛, 像是得到了正确的解釋。

可明越仍不敢相信「喜歡」這個詞會從樓時景的嘴裏說出來,良久, 他重新發問, 語氣已然不似片刻前的躁怒:“你喜歡我為什麽不直接跟我說?前些日子我也問過你,可你卻從未正面給我過回應。”

樓時景凝神注視着他, 語重心長地說道:“七年前我就已經說過了,可是你給出的答案很絕情, 我若再說喜歡你,保不準又要被你厭惡七年。”

“你七年前對我說過什麽?”明越疑惑不解,“還有那封情書是怎麽回事?”

樓時景皺了皺眉:“高考前夕, 我寫了一封信塞進你的課桌, 你沒收到?”

明越垂下腦袋,把玩着十指:“我收到的情書少說也有幾百封, 唯獨沒有樓時景的。”

樓時景:“……”

片刻後, 他咬牙說道:“那你當初還信誓旦旦地回絕我。”

明越:“我……我什麽時候回絕你了!”

高考結束後的第三個周末,樓時景在一家法餐廳與明越相遇,彼時他正陪同樓念用完餐, 見明越獨自前來, 便拉着他前往餐廳的露臺上。

明越和往常一樣, 氣焰嚣張罵罵咧咧,多次想要掰開他的手,奈何這個大少爺的力氣對樓時景而言與撓癢無異,任他如何掙紮都無濟于事。

餐廳的露臺鮮少有人到來,四周環繞着各類叫不出名的花卉綠植,香氣紛雜,萦繞入鼻。

兩個少年穿過層層花海草林,最終在一處僻靜的角落停駐。

“樓時景你是不是有病啊,我肚子餓得慌,沒心思搭理你!”明越揉着泛紅的腕骨,惡狠狠地盯着眼前的男生,“等我吃飽了一定給足你教訓,看你還敢不敢在我面前這麽狂。”

他正想開溜,被樓時景及時堵住。

對方的手臂撐在一側,呈半包圍的姿勢将他圈在原地。

明越怔了怔,這個姿勢給他帶來了幾分難以言敘的壓迫感和屈辱感,漂亮的臉蛋很快就染上了一層怒色,猶如生氣的小貓咪,迅速亮出自己爪牙:“讓開!”

樓時景微微颦蹙眉梢,面上挂着他慣有的冷漠神情:“想好了?”

“什麽想好了?想什麽?”

樓時景不語,目光沉沉落下,仿佛鉛雲壓城,令人窒息。

驀然間,他擡手觸碰着少年的面頰,指腹壓上那雙勾人心弦的眉眼,灼熱氣息漸漸逼近,混着松木香,浸入鼻翼。

明越被樓時景的舉動震住,眼見着那張冷峻的面容愈來愈近,他迅速推了對方一把:“你惡不惡心!”

樓時景神色微僵:“你說什麽?”

惡……心?

“你真是讓人讨厭。”明越氣勢洶洶,看也沒看他一眼。

“讨厭?”樓時景的語調很平靜,“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

明越擡頭,接過話擲地有聲地說道:“對,我讨厭你,永遠讨厭你!”話畢繞過他徑自離去。

盛夏的風炎熱入肺,可樓時景卻覺渾身發涼,待他回頭時,少年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

“雖然知道你可能會拒絕我,但出乎意料的是,你居然用了「惡心」這個字眼。”樓時景神色沉凝,除了呼吸間依稀可聞見淡薄酒氣,全身上下已經找不出半分醉意了,“你惡心我、讨厭我,後來有整整半年沒和我見面,結合你給出的答案,讓我徹底明白這份感情已經無疾而終。”

聽完這番話,明越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連聲音都開始結巴:“我、我并不知道你當時要的答案是什麽,只是氣頭上的随口一說……”

誰知道造成了天大的誤會。

很快,他又理直氣壯道:“我根本就沒有收到你寫的信,誰知道你是不是騙我的!”

樓時景問道:“是誰告訴你我給別人寫過情書?”

“你的同學,叫蘇硯什麽來着。”

樓時景垂下眼睑,似是陷入了沉思。

明越盯着男人的臉,心髒又開始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所以,他真的給自己寫過情書?

明越忍不住好奇,試探道:“當年那封情……不是,那封信裏面究竟寫了些什麽啊。”

話一出口,他的耳根迅速紅透,面頰也如烈火在炙烤。

假如時光能倒退幾秒,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給自己幾個大耳刮子。

房間裏并沒有開空調,寒風呼嘯的夜晚總是冷徹骨髓的,兩人都只穿着睡衣,對峙之際早已染上了幾分寒意。

樓時景立刻往明越身側靠近,拉過被褥披在他的身上,确定他不會受凍後才淺淺開口:“當你打開這封信時,我早已離開了一中的校園。也許于你而言我們的初識并不愉快,但它卻是我心裏的一束光、是我枯燥無味的人生裏一味至烈的調味劑。”

“因初識之故,你在校園總是避着我,只有周末離校後才會與我相逢,再伺機給我一點「教訓」。”

“雖然是約架,可那樣的周末卻是我盼了又盼的開心時光,就連在夢裏也是如癡如狂、企盼不已。以前我并不相信所謂的「一見鐘情」,畢竟這個詞是「見色起意」的遮羞布,直到遇見你,我才知道原來美色真的可以蠱惑人心,讓人趨之若鹜。”

“學校有意保送我,清華北大由我挑選,但是我選擇留在渝城,因為我不想去一座看不見你的城市,更不想孤獨一人。”

“餘生迢迢,不知你是否願意陪我走過這段漫長的時光,做我命中注定的靈魂伴侶?未來也許很艱辛,但是我會為你保駕護航,許你一生平安無憂。如果你答應,我就在渝大等你。”

每一個字都與當年信上所述無差,是刻進樓時景骨髓裏的初戀情誼。

明越下意識裹緊被褥,雙手藏在暗處微微發顫。

他已經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何種心情了,仿佛這些年的恩怨情仇只是黃粱一夢。

——或者說,是他的黃粱一夢。

見明越試圖把身子縮進被子裏隐藏住,樓時景立刻捧着他的臉,沉聲問道:“剛才我所說的就是信上的內容,一字不差。如果這封信當年送到了你的手上,你會給出怎樣的答案?是繼續惡心讨厭,還是其他的?”

明越的臉頰紅得滴血,滾燙的溫度落在男人微涼的指尖,形成了巨大的差別。

“我……我不知道。”明越避開他的視線,含糊不清地回話。

樓時景又問:“那你現在聽了還會惡心和讨厭嗎?”

明越抿緊唇瓣,徹底噤聲了。

樓時景的剖白給了他措手不及的一擊,素來對感情遲鈍的人完全不知該如何回應,唯有如擂鼓鎮的心跳聲在表達他的緊張和局促。

但為了彰顯自己的良好教養,明越最終還是開口解釋了一句:“我當年只是随便說說,并沒有真的惡心你……”

觸在面頰上的手指依舊微涼,仿佛十塊堅冰,想要借着他面上的溫度迅速消融。

好半晌沒有等到男人的回應,明越忍不住擡頭,正好對上一雙灼熱的視線。

“我再問你一次,”男人向他靠近,額頭與他抵靠在一起,“你當年為什麽要考渝大?”

明越初入一中時成績是吊車尾的,渝大是雙一流高校,憑他當年的成績不可能報考。

如果大少爺發奮是為了某個人,樓時景希望那個人是他。

兩人的呼吸交織纏繞,讓這個問題都變得暧昧起來。

當初在Fulaimingel就餐之際樓時景也問過這個問題,但那時被明越無情嘲諷了一通,所以問題沒有得到答案。

樓時景不甘心,想深究到底。

裹在被子裏的身體似乎僵住了,許久之後才恢複至常态,語氣也變得硬朗起來:“就……想考呗,這還能找理由嗎?再說了,我當年可沒有收到你的信,并不知道那個約定,所以不存在為你考渝大這個說法,希望你別自作……你別太在意。”

他說這話時臉頰的顏色又深了幾分,連溫度也升高了不少,捧在手心與小火爐無異。

樓時景淡淡一笑,道:“好冷,可以讓我進來嗎?”

明越松開被角,對方伺機鑽進,将他摟了個滿懷。

“從前你總覺得我對你好是因為孩子的緣故,現在我就告訴你,我對你好僅僅是因為我喜歡你、愛你,和其他任何人都沒有關系。”樓時景将下巴搭在他的肩上,語調難掩溫柔,“這樁婚事我确實用了一些手段,明家日薄西山,我擔心你會和別人聯姻來挽救家業,所以才出此下策,以收購公司為由将你困在我身邊。如果沒有這樁婚事,我可能這輩子都不會結婚,更別說有小孩了。”

明越屏住呼吸,任由他在自己的耳畔吐出熱氣。

樓時景又道:“我的理想伴侶只有明越一個人,若此生不能和他結緣,我寧願孤獨終老。所以我愛他,愛他的一切。假如有一天只能在他和孩子之間選擇,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明越——”

話說至此,男人的聲音似乎發生了改變,帶着幾許微不可查的哽咽:“因為孩子是上天的饋贈,而明越卻是我求而不得的珍寶。”

作者有話說:

依然是長嘴的一章。

水滴籌籌來了十張嘴,樓總全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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