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38章

明越收到的情書裏, 要麽是直白的求交往,要麽是摘抄網上的爛俗詞句,就連面對面的告白也是讓人聽了想打瞌睡的催眠曲。

唯有那封沒有送到他手裏的信, 和此刻緊緊相擁的真情剖白,成為他生命裏最驚豔的一顆繁星。

樓時景是個榮登財經雜志的風雲人物,無論從小到大都是天之驕子。

可是這個天之驕子卻将頻頻他最脆弱的一面展示給了明越,三次落淚, 無不是因為他。

求而不得的珍寶——

他明越不是樓時景讨厭的人, 更不是樓時景用婚姻羞辱和報複的人,反而是求之不得的珍寶。

眼眶驟然發澀, 漸漸蒙上了一層水霧。明越伸手摟住對方的腰, 把臉埋進他的肩窩,嗅着淡雅的松木香啞聲開口:“給我點時間, 我……我有點消化不了。”

“沒關系,”樓時景順撫他的頭發, 唇角微彎,“我只有一個請求, 以後不要再談那份婚前協議了好不好?它沒有一點法律效力, 就算三年期滿我也不會放你走的。”

明越微怔, 迅速在他肩膀上蹭掉淚花,而後憤怒地盯着他:“你一開始就算計好了?!”

樓時景笑了笑, 大方承認道:“是的, 畢竟連這樁婚事都是我算計來的,再小小算計一下又有什麽關系呢。”

方才的感動頓時煙消雲散,明越氣鼓鼓地躺下, 雙腿還抗議似的蹬了兩下。

本以為耍了個小聰明, 誰料從一開始就被人拿捏得死死的。

男人俯身, 輕言細語地哄着他:“我錯了,以後不會再做這種事了。”

明越側身,不想理他。

“越越,寶貝。”樓時景湊近,不斷磨着,“我真的知道錯了。”

明越其實并不是為了協議的事生氣,樓時景是什麽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年紀輕輕就能在商界立足,必然離不開心機和手段。

和這個男人玩,最後肯定會被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

他只是氣自己太笨了,這麽多年一直被樓時景拿捏着,就像是孫悟空逃不出如來佛的五指山,再大的神通都成了對方眼裏的微末伎倆。

有點……狼狽。

“你好煩啊,別吵我睡覺!”明越用力拉過被子蓋住腦袋,聲音穿透鴨絨,在寂寥的房間內蕩開,無端給人一種羞赧之意。

樓時景眼角噙笑,掀開被角鑽入,裏面頓時一團亂麻。

“別碰我!”

“你該剃胡須了,紮我脖子!”

“輕點,別箍着寶寶!”

“樓時景!你給我滾去打地鋪!”

……

淩晨開始降雪,經由幾個小時的積澱,晨間醒來時四野裏白茫茫一片,推開窗戶便可瞧見銀裝素裹中的千家萬戶。

窗前的綠植也被新雪覆蓋,樓時景用指尖輕輕拂去那些蓬松軟綿的積雪,露出幾片蒼翠的葉子。

大少爺還裹在被子裏沉睡,樓時景沒有叫醒他,從行李箱內翻出無人機設備,整理妥善後便來到陽臺,随即調整好頻率,操控着機器升空,将雪後的苗寨盡數拍攝下來。

同學聚會的早飯比較随意,沒有人組織用餐,如今正值休假,大家都需要享受這難得的賴床時光。

明越醒來已經快九點了,從雪地裏反射的白光照入屋內,甚是刺目。

他翻了個身,立刻就看見了玻璃推拉門外的那道黑色身影。

昨晚的記憶如潮水般澎湃湧來,樓時景的告白仿佛蓄謀已久,卻又恰到好處,讓人難以招架。

一想起那些話,明越就忍不住面紅耳赤,這比他聽過的任何一段表白都更具攻擊性。

很難相信一個人可以把暗戀潛藏得這麽深,七八年如一日。

在他發呆之際,玻璃門被打開,樓時景載着晨間的霜雪步入屋內,攜來幾許凜冽。

兩人的視線對上,樓時景率先開口:“小懶蟲可算醒了,起床洗漱之後我陪你去樓下吃早餐吧。”

小懶蟲冷哼一聲,目光移向他手裏,問道:“你什麽時候把這玩意兒塞進行李箱的?”

“出門之前突發奇想,于是就帶上了。”樓時景放下電子設備朝床前走來,用冷冰冰的手指刮了刮他的鼻頭,“快起床,你不餓寶寶也該餓了。”

明越冷哼一聲,說話很嗆人:“昨晚還說我重要,現在就開始心疼你兒子了,呵。”

樓時景失笑:“別貧了,你現在正是需要補充營養的階段,吃完早餐我給你看雪後苗寨的全貌。”

“我要現在看。”

樓時景無奈,将拍攝的視頻導出,明越過目之後這才肯起床。

冬季是萬物沉寂的時節,如今游客稀少,讓潛藏在皚皚白雪下的村落愈發顯得寂寥樸實。

方才無人機拍攝出來的景象确實很美,且苗寨有着「中國版千與千尋」的美稱,如今被新雪覆蓋,令這種童話般的美感更加夢幻迷離,使人神往。

明越吃早餐的時候就一直嚷嚷着要去觀景臺俯瞰整個景區的全貌,樓時景不答應,外面雪天路滑,實在不是他這個大肚子的人能輕易冒險的。

幾番拒絕和說教後,明越氣呼呼地回到了客棧,有大半天的時間沒有理他。

樓時景左哄右勸未果,最後只得妥協:“客棧後面有一間吊腳樓,視野不比觀景臺差,是衆多游客必打卡的地點之一,我們去那裏看雪吧。”

明越總算正眼看了看他,起身往屋外走去。

「好運連連」有新的消息迸出,樓行逸和樓念紛紛艾特明越,希望元旦假期他能帶菜雞弟弟妹妹們玩游戲。

明越心情舒暢,往群裏發了幾張雪景圖,樓念直接發語音抱怨:“好哇,大哥你又帶小嫂子出去玩了,下次旅游能不能帶上我啊,我可是你的親妹妹啊嗚嗚嗚。”

女孩子的聲音嬌嬌柔柔,撒嬌的時候最讓人心悅,明越發了個拍貓貓頭的表情包,并附送文字:“趕緊找個男朋友吧。”

他手臂上搭着一條羊絨圍巾,打字時不慎落地,立馬蹲下去拾撿,但因為肚子的緣故只能微微岔開腿緩慢蹲下。

樓時景注意到他的動作,立刻走近了攙扶他,卻發現大少爺的眼角瑩潤,泛着淡淡的紅。

受孕激素影響,他的情緒變幻無常,前一秒還在和樓念說說笑笑,這會兒就開始變臉,似乎下一瞬眼淚就要奪眶而出。

“怎麽了?”樓時景以為他肚子不舒服,面上露出幾分憂色,“過來先坐會兒,我給柳嫣打電話,讓她過來看看。”

明越站在原地不動,好幾秒之後才出聲:“我現在行動好笨拙,連蹲下來撿東西都變得特別費勁。”

樓時景怔了怔,旋即笑道:“就為了這個哭鼻子?”

“這還不夠嗎?!”明越怒視着他,“我以前行動自如身手矯健,哪受過這種委屈!”

樓時景攬着他的腰往外走,嘴裏不住地安慰道:“以後你要撿什麽我幫你,如果嫌吃飯麻煩,我嚼碎了喂給你。”

“你在諷刺我?”

“我在心疼你。”

“你怎麽這麽狗?”

“我屬狗的呀。”

“叫一個我聽聽。”

“汪。”

“呃……”入夜後,雪勢漸長。

今晚是跨年夜,老同學們提議晚上一起在客棧跨年,老板娘十分熱情地把客棧的娛樂室收拾妥善,還備了一些免費的瓜子和果盤贈與他們。

蒙老板娘一番心意,衆人自然願意掏腰包消費,買了好幾箱啤酒和飲料。

冬夜漫長,離零點還有段時間,這群老幹部們要麽四人一桌搓麻将,要麽三五成群玩狼人殺,明越和他們不熟,便縮在一旁帶着樓念和樓行逸吃雞。

恍然間,有人開口問道:“對了,蘇硯林呢,怎麽沒見到他?”

另一人說道:“他吃過午飯就走了。”

“走了?不是說好一起跨年嗎,他怎麽突然走了?”

議論聲還在繼續,樓時景的神色在這一刻微微暗淡下來。

今日早晨,他起床後想去找老板娘幫忙熱兩杯牛奶,回房時遇見了蘇硯林。樓時景對昨晚的事耿耿于懷,便叫住了他。

“當年那封信被你拿了?”樓時景開門見山地問道。

蘇硯林面不改色地反問道:“什麽信啊?”

“你昨晚跟明越說我給人寫過情書,還說我和那人定下了終身的約定。”

“明少爺問你了?”

樓時景面若寒霜,語調也格外森冷:“你不就是吃定了他的性子才說出來的麽?”

蘇硯林喉結滾動了兩下:“時景,你知道我的心思,你和明越不過是利益牽扯,最後……”

“我和他能有什麽利益牽扯?我樓時景還需要和別人聯姻來鞏固家業嗎?”他的回擊铿锵有力,讓對方毫無反應的機會,“想必你已經看過那封信了,正因為你橫插一腳,我和明越才錯過了這麽多年。”

蘇硯林震愕:“那封信是寫給他的?!你們不是……”

“我們的事輪不到外人來置喙。”樓時景說罷越過他往回路走去,只留下一道凜冽的氣息。

七年,由于蘇硯林拿走了那封信,導致這七年他和明越一直深陷在彼此的誤會裏,樓時景心裏有怒火,但又不想随意發洩出來,因為蘇硯林這種人不值得他出手。

好在蘇硯林有自知之明,主動消失了。

議論聲很快就終止了,沒人注意到樓時景神色裏的微末變化,他看向身邊的青年,沉思片刻後拉着他起身,決意離去。

“抱歉了各位,明越身體不舒服,需要回房休息。大家跨年盡興,新年快樂。”樓時景拉着明越往外走。

明越:“??”

我什麽時候身體不舒服了?!

被男人扣住手腕帶出了娛樂室,明越憤憤不平:“你幹嘛拿我當擋箭牌?”

樓時景沒有說話,一路帶着他回到房間,合上房門後才回答他的疑問:“今天是跨年夜,我只想和你過。”

一句很普通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就多了幾分表白的性質。

明越的臉頰又被燒紅,方才的怒意也消失殆盡,連忙垂下眼簾不去看他。

樓時景勾了勾唇,牽着他的手來到窗前。

雪夜幽靜,萬籁俱寂,唯有萬家燈火通明,照徹一方天地。

很美,和動漫裏的千與千尋如出一轍。

明越趴在窗戶上,迎着寒風欣賞童話裏的世界,直到冷風灌進喉嚨才不舍地關上了窗戶。

時間悄然而逝,明越和樓念在游戲裏玩得不亦樂乎,絲毫沒意識到淩晨即将來臨,直到手機被人強行奪去,他才擡了擡眼皮,看向身邊的男人。

樓時景拉着他來到窗前,跨年的焰火在這一刻燃放,絢爛缤紛的色彩鋪陳在如墨的夜空,仿如白晝。

記憶回旋,明越的思緒驟然穿梭回七月初的那個夜晚。

他和樓時景新婚當夜,老宅的上空也布滿了這種缤紛的色彩,只不過那時他被幾杯紅酒給麻痹了神經,腦海裏沒有留下半分與焰火相關的片段。

這一刻,埋藏在心底的記憶仿佛被激活,所有過往都如走馬觀花般擠進腦海裏。

那些奮筆疾書的時光、那些悵然行走在校園的時光、那些課堂分神眺望高三大樓的時光,那些……被他刻意忽視,卻又真實存在的時光,都在這一刻洶湧襲來。

明越回頭,看向身邊的男人。

“樓時景,我之前騙了你。”他輕輕開口,“當我得知你報考渝大之後,我沒日沒夜地用功,每個周末還要去補習班上課。我想追尋你的腳步,去到有你的地方。我想和你打架,一直打,無論是高中還是大學,我都不放過你。”

大少爺說到最後幾近無聲:“我知道這兩種情緒很矛盾,但是唔……”

未說完的話被樓時景堵在了嘴裏,煙花在窗外綻放,如同這世上最熾烈的光,照徹着兩個緊緊相擁的人。

時針、分針和秒針各自以均勻的速度轉動着,當它們重疊之際,新的一年無聲來臨。

“越越,”他吻着軟在懷裏的漂亮青年,喉間溢出幾個纏綿悱恻的字,“我愛你。”

作者有話說:

嘿嘿,過生日去了,更晚了,抱歉QAQ;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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