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碧海潮聲

手持三環長刀的醫修,竟然也是帶了醫藥箱的。

她在裏面挑挑揀揀不知道怎樣鼓搗了一番,最後祁念一感覺到有什麽冰冰涼涼的東西貼在了自己的傷口上。

“清理餘毒還需要三天,這幾天不要暴露自己失去了靈力的消息,遇到妖獸的時候站在我身邊。”慕晚冷聲說。

她不解地看着祁念一,這人此刻竟然在笑,看着似乎心情不錯的樣子。

[奇怪的人。]慕晚心想。

蕭瑤游偷偷摸摸地走過來,正好撞見慕晚扯開祁念一的領口,在她頸邊動手動腳,吓得她倒吸一口涼氣,連自己要說什麽都忘了。

慕晚收拾好自己的醫藥箱轉身離開,留下硬邦邦一句:“剛才說的話,你給我記住了。”

作為一個被祁念一險些拿劍削掉鼻子的人,蕭瑤游目光驚恐無比地看着祁念一此時格外聽話地點頭:“哦,知道了。”

蕭瑤游傾佩地看着慕晚放完狠話揚長而去,一時竟然不知道該佩服誰。

“怎麽?”祁念一面不改色地拉好衣領。

“剛才有人回城前,說自己見過小劍骨的蹤跡。”蕭瑤游這才回神,“你不是在找他嗎?”

“他在哪?”

蕭瑤游面帶疑惑,也非常不解:“他說小劍骨和師弟被妖獸潮沖散了,他往北去赤面七尾狐的領地尋師弟去了,好像……好像被赤面狐瞧上了,要留他下來當壓寨夫婿。”

祁念一:“……”

她想起來了。

書中這把原本該屬于她的神劍,是如何被楚斯年拿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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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中途救妖皇被絆住了,而楚斯年被赤面狐擄走。赤面狐的領地裏踏雲貔貅最近,他逃出來後,趁着踏雲貔貅離境和人修決戰之時,撿漏撿到一把神劍。

妖皇誤事。

這次她絕不會救什麽妖皇。

五天時間,他們即将達到下一座城。

中間遇到過零散的妖獸襲擊不計其數。

慕晚倒真是嚴守她的話,每當有妖獸襲來時,都牢牢守在祁念一身邊。

然後眼睜睜看着祁念一腳踩妖獸手持竹劍,身影在獸群中來回翻飛。

失去靈力的這幾天,讓祁念一的感覺非常玄妙。

她此時全身空空如也,除了手中劍,一絲靈力也無。

反倒因為這樣,對于劍法的領悟,更上一層。

她只習過滄寰劍法,且是所有滄寰弟子都要學的,最基礎的滄浪劍。

滄浪劍共五式,起手式也是她最常用的一式——碧海潮生。

此招源于滄寰山腳下生生不息的潮聲。

碧海無垠,浪花拍岸,風浪疊生。

碧海潮生起手,行劍平,劍鋒如立于潮頭,劍風蕩開寒涼如水花四濺。

這本是一個面向多數敵人的群攻劍式,劍式席卷起的清寒潮氣本應成包裹式圍繞在劍鋒周圍,殺傷力本不強,卻被祁念一這擅長快劍的劍者逼成一線,每一絲潮氣都如同一道利刃。

如今的她,一息能斬三十三劍。

三十三劍,劍身潮氣彌漫,化雨如刃。

只需一息,便能把敵人斬成篩子。

密密麻麻的血點噴濺而出,祁念一抹去了臉上的血漬,面前的驚角犀身上除了劍傷,還有七道極其細小的貫穿傷,正是被她凝聚的潮氣。

但還差一點。

十三道,三十三道,乃至更多。

待她能控制數百潮氣時,滄浪劍的第一式,才算是真正的大成。

冷月皎皎,慕晚在不遠處看着祁念一和她的劍,心中仍難以克制的,震撼許久。

——“小晚,劍是君子之器,劍修亦是所有武修中最強者,你身具無上劍骨,習醫豈不浪費?”

慕晚還記得那時天真的自己,是如何回答的呢?

“劍修雖強,但至剛至強者,也終有受傷的一日,我們醫修或許不強,但卻能成為傷者的堡壘。再說了,你不會讓我受傷,對不對?”

當時她沒有注意到,她拒絕習劍時,那人眼底隐約的失望。

——“你終究不是她。”

多天真,把一腔真情,自身安危,全都托付在一個男人手裏。

那時,她因為那人的多次暗示和催促,對于習劍這件事生出一些難以言喻的抗拒。

那時,她還不知道祁念一的存在。

如今親眼見到祁念一使劍,她才能稍微理解,上一世那些直到最後也對祁念一念念不忘,仍意難平的男人們。

一劍霜寒,一眼天光。

真是強啊,她月下揮劍血戰,絲毫看不出是一個靈力盡失的人。

靈力分明是一個修士的命,但對祁念一來說好像不是。

她只需要一把劍。

慕晚臉上猙獰的疤痕随着她露出的一絲淺笑而扭曲起來,她右臂灌滿靈力,飛躍至祁念一背後,四尺三環的長刀祭出,長刀悍然一刀斬三獸。

“昨晚的話,你沒有照做。”慕晚聲音還是一如往常的冷。

“好歹打完這場再找我算賬吧,慕大夫。”

他們在曠野上停留了五日,隊伍從最初的十五人,變成現在的一百三十多人。

按照雲娘給的地圖,他們避開了曠野上有強大妖獸聚集的地區,盡量尋找失散在曠野上的同伴。這次進入無望海降落地點完全随機,只有極少數的幸運兒落在了距離人族三城比較近的地方。

僅僅五日而已,他們見到了無數的慘劇。

血月之下,親眼目睹同伴被妖獸撕咬致死,身邊只留下一地魂兵。

有的是陌生人的,有的則是同行親友的。

分明前幾日,他們還在船上談笑風生,暢想天下大事凡我所想無所不平,沒想到,只需一場血月,一個活生生的人,片刻就能成為魂兵。

有人抱着親友留下的魂兵,加入了北上妖域的隊伍。

有人抹幹眼淚,佝偻着身軀,狼狽地向靖安的方向逃竄。

入夜後,為了防止引來妖獸,沒有人敢點火,就着清冷的月光席地而坐,有人抱着同門親友身死後化成的魂兵嚎啕大哭,被蕭瑤游拍拍肩膀,往手裏塞了一塊肉幹。

“吃吧,吃了才有力氣殺妖。”

“師兄,師兄本來可以活下來的。”他胡亂抹着眼淚,一口一口惡狠狠地咬着烤制好的妖獸肉幹,“都是因為我。”

他抱着師兄師姐所化的玉筆和紅纓槍,眼眶通紅,哽咽道:“其實我自己都覺得,我們這一群金丹境都沒有一個的人,要去殺五個元嬰境妖修,實在太異想天開了些,但不為師兄師姐報了這仇,我這輩子都無法松開這口氣。”

夜空很靜,人群中有人郁郁出聲:“是啊,我也不是不害怕,但如果親眼看見同門師兄弟,多年好友就這麽死于妖獸之口而不去做些什麽,怕是修行之途,終身也就止步于此了。”這人沉沉笑了一聲:“我可還想破境邁入小重山呢。”

少年游千山,小重山只不過是第一道坎。

衆人一路拼殺,到淮安城時,已是日暮時分。

城外三公裏時,祁念一就感覺到不對。

不遠處塵煙彌散,她靜聽之下,能聽到接連不斷的拼殺聲。

“妖獸同淮安城內修士在交戰。”

她說完,便拔出了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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