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月出東山
謝天行輕咳幾聲,避開了祁念一的目光,走回滄寰一行人之中。
祁念一能聽見那頭曲微盧秋桐等人七嘴八舌地問謝天行身體如何了,為何這樣還一定要參加之後的論道。
盧秋桐渾不在意道:“總歸小師兄你已經是前三了,就算是現在棄賽也沒什麽。”
謝天行眼神中仍然帶着一絲渾濁之感。
他用噬魂陣對自己是下了狠手的,這傷也是實打實的留在了身上,神魂上的傷一時半會兒根本好不了。
僅僅是從住處走到此處,腦中都一陣針紮似的刺痛。
他看着祁念一抽出簽後,未有片刻猶疑,就拾級上了雲臺。
她拿出長劍輕彈,聲音清亮。
非白身影緩緩從她背後浮現。
“他是你期待了很久的對手吧。”非白問。
“是啊,期待很久了。”
非白輕笑道:“那就好好享受。”
玉重錦将白簽往簽箱中一扔,直接飛身而上。
算起來,這一屆的南華論道也已經到了尾聲。
誰也沒想到前三名會以三人重傷退賽這樣慘烈的方式決出結果。
此刻鼓聲未響,尚未到論道開始之時,玉重錦左看看右看看,雲臺外是滾滾雲層和重山,不遠處是人影疊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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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劍走近,做賊似的用氣聲說:“還有一刻才算開始,聊聊?”
祁念一想了想:“聊什麽?”
玉重錦來了勁:“那我可有太多想聊的了。”
他直接在雲臺上布了個隔音結界。
于是臺下為這兩人緊張不已的觀者,發現這兩個在他們心中即将要開始一場宿命對決的對手,直接在臺上聊了起來。
還布了個隔音結界,聊的還非常起勁?
曲微忍不住道:“這是……聊什麽呢?還不能讓人聽了?”
謝天行專注地注視着臺上,眼神暗了暗。
老頭在他心中幸災樂禍:“瞧你那樣,白惦記了呗,人家心裏壓根就沒有你。”
謝天行平靜道:“我知道。”
早幾年前,他就知道了。
老頭啧了幾聲:“你這副模樣,我都開始擔心,這場若這丫頭勝了,幾日後你同她之間的頭名之戰要怎麽打。”
謝天行抱臂,歪靠在樹上看着祁念一,她和玉重錦不知在聊些什麽,她還十分少見地露出了隐約的興奮之色。
或許又是在說什麽劍法一類的吧。
“該如何,便如何。”謝天行垂眸輕聲道,“我想好好打。”
“我給她當了十幾年陪練,連楚斯年都沒有我了解她的劍,這世上除了你,也沒有人比她更了解我的陣,無論那所謂的命數如何,這場我若使了任何手段,對不起的是我自己。”
對不起的,是他這麽多年不敢宣之于口的惦念。
“說來奇怪,你們二人的命格,真是讓人搞不懂。”老頭嘆息道,“以往每代都會出現一個生懷極其強盛的血脈之力的人,但也僅有一個,這一代卻出了你們兩人,她還和南境那幫隐世家族沒有任何關聯,真是奇怪啊。”
謝天行薄唇抿成一線,眸中晦暗不明。
那日他以血為祭,繪出通天圖,終于清楚了他和念一之間的阻隔究竟是什麽,各自背負的又是什麽。
此消彼長,二存其一。
……
雲臺上,玉重錦好奇道:“你是哪年哪月出生啊?”
修行之人的生辰八字,輕易不會告知外人,雖然明令禁止,但這世上修習邪術之人也有不少,若生辰八字洩露,總有被邪修利用的危險。
但玉重錦問這話,卻并不讓人讨厭,他眼神真誠灼熱,看着旁人的時候總亮晶晶的,這樣的燦爛熱烈的少年人,總是讓人難以生厭的。
為表真誠,玉重錦又說:“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打聽一下,畢竟在這之前,我是這天底下最年輕的元嬰境修士,如今你也破境了,或許這個名號要換人了。我是永寧三年九月初七生人,你呢?”
祁念一便道:“永寧四年,四月廿一。”
玉重錦驚呼:“你比我小半年,我是三個月前破境的,太好了,這個見鬼的稱號終于要易主了。”
他欣喜過望,竟然在原地連蹦好幾下。
臺下觀者都不明所以地看着這一幕。
仙盟好些人滿臉尴尬地對旁人解釋:“這個,我們小公子在遇到勁敵的時候過于興奮,會有一些異于常人的舉動,但平時還是很正常的,真的。”
所有觀者都表示懷疑。
仙盟衆人殷切地解釋着,卻因為一個身影的突然出現而更加尴尬了。
一身梨花白,曳下三分秋意染上衣襟。
是玉笙寒。
那日他輸了玉家兄弟二人的內戰後,他在仙盟消失了很久沒有出現,其實算來也沒有多少天,但是總讓人覺得,他似乎因為那一戰備受打擊。
玉家兩位公子之間的關系倒是不錯,但盟主的态度卻總讓人琢磨不透。
莊不凡眼見玉笙寒出現,眼睛都亮了:“寒哥,你修養好了?”
玉笙寒只是點頭,沒有出聲,将臺上玉重錦和祁念一相談甚歡的場景收入眼底。
莊不凡尴尬道:“小公子或許只是見到了聊得來的朋友,興奮了些。”
在場知道玉笙寒和祁念一未婚夫妻關系的人不多,他算一個。
玉笙寒擺手,清淡道:“無妨,我只是想看看這一戰。”
錦弟能和她聊得來這件事,是他早就能想到的。
雲臺上,祁念一詭異地沉默片刻:“這個稱號易主,你為何會這麽高興?”
多少人都希望自己被稱呼為少年天才,他怎麽還對這個稱贊棄如敝履。
玉重錦一臉無人懂我的表情:“因為這個稱號,一聽就是元嬰境裏最小輩的啊!
我到哪裏碰到同境界者都要稱前輩,都要行禮,如今好了,終于有人把這個見鬼的稱號頂了,從今往後在元嬰境這一輩裏,我好歹也比一個人輩分高了。”
祁念一:“……”
她很想說輩分這兩個字放在這裏不太合适,但似乎又找不到合理的說法來反駁他。
玉重錦這個人,果然思維異于常人啊。
“我聽說,你有好幾把絕世名劍,是不是真的啊?”玉重錦用肩膀抵了抵祁念一,低聲問。
祁念一:“是啊,回頭找機會讓你見識一下。今天就不了,今天你要過招的,是這把。”
她揮了下非白,玉重錦眼神更加炙熱了。
“這就是神劍啊。”
祁念一:“想要啊?”
玉重錦:“當然了!神劍啊,哪個劍修不想要!”
祁念一在他依依不舍的眼神中收回非白的本體,抱在胸前,十分讨打地說:“那太可惜了,你沒有,以後也不會有了。”
玉重錦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她滿臉認真,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在開嘲諷:“像這樣的絕世神兵,我還有好幾柄,你也沒有。”
玉重錦的笑容徹底消失了。
他抱着劍飛快地從雲臺這方走到原本屬于自己的那一邊,薄藍色的衣擺被帶起驚風一陣。
玉重錦連連搖頭:“今天不想聊了,這還怎麽聊。”
随後在衆人的注視下,他站定後,緩緩擡起劍。
不聊了,那就代表要開打了。
兩人同樣以劍修的方式行禮,并且自報家門。
“劍修,玉重錦,十八歲,主修快意劍,劍名浩然,小重山元嬰境初期。”
“滄寰隕星峰弟子,祁念一,十八歲,主修滄浪劍,劍名非白,小重山元嬰境初期。”
鼓聲驚動天地,像是在呼喚來者駐足,為這一戰停留片刻。
祁念一和玉重錦,這兩人同時被視作這屆南華論道中最有望奪冠的兩個劍修。
同樣出身名門,同樣的少年天才,同樣都極為罕見的以十八歲的稚齡破境元嬰境,同樣能夠自創劍法,同樣身懷劍意。
最後這一點,就連昨日打得驚心動魄的兩位千秋歲強者之徒也無法做到。
他們二人被視作最有望在未來成為下一個劍尊之人。
可見這一戰,這兩個人身上,背負了多少人的期待。
除了滄寰和仙盟,謝天行和玉笙寒,就連今早還被盛傳重傷不治的楚斯年和黎雁回也拖着受傷的身體到場了。
這兩人一人斷了左臂,一人斷了右腿,兩人站在一處,再加上一個被繃帶纏得像個粽子似的蕭瑤游,正好湊了個天殘地缺一個不落。
不僅他們,還有一些遠在千裏之外的人,也在關注着這場戰鬥。
滄寰明鏡臺,今日有小雪。
靈虛子站在明鏡臺的崖邊,不一會兒就有薄雪覆上肩頭。
他并沒有撣落肩頭雪,只是望向茫茫雲海。
如他這般已經歲同千秋的大能,即便身處千裏之外,想要看一場在西洲發生的論道,也同樣簡單。
十幾年前,他是不相信這個女孩能做到師兄的期待的。
與其說不相信,倒不如說不願意,不願意讓師兄冒這樣的風險,只為了給她争取時間。
滄寰需要大乘,這天下,也需要大乘。
卻并不怎麽需要一個尚不知未來究竟會何去何從的小姑娘。
靈虛子看向雲海,他目之盡頭,那個她看着長大的孩子正舉起了自己的劍。
而另一個同樣看着這場論道的千秋歲強者,就要直接得多。
玉華清直接到了現場。
他一人獨占一方雲上看臺,隐匿于袅袅雲煙之中,外界無人知道他已經到場了。
包括如今正在雲臺上論道的玉重錦。
他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沉靜。
今日西洲南霄山微雨,天灰蒙蒙一片,太陽躲進雲層,露出白晝昏暈的日光。
一滴秋雨打浮萍。
也落在了玉重錦眉心。
“好雨,好風。”
往日,他從來都只謝好風一場。
今日,就連這雨都似乎在為他的戰鬥助興。
浩然劍猶在争鳴,不僅是他的劍,在場所有的劍修,包括雲中那幾位掌教,他們手中的劍自非白出鞘的那一刻就無時無刻不在嗡鳴戰栗。
劍會因神劍的出現而驚懼至戰栗。
劍者卻只因遇強敵而興奮至戰栗。
于是玉重錦手指輕撫,借着秋雨将浩然劍從頭到尾刷洗了一遍。
他撫摸着劍,似是在撫摸這世上他最心愛的東西。
“別怕,如此強手,我們應該感到暢快不是嗎。”
最後一聲鼓響的瞬間,兩人同時出劍。
他們沒有半點猶豫,甫一出手就是自己最強的劍。
那日祁念一同慕晚刀劍相對時所用“斬月”他們已經見過。
但玉重錦最強的劍,至今無人知曉。
他對祁念一,給予了一個劍者最大的尊敬,深藏于胸從未在南華論道出手的最強之劍,第一招就已使出。
趁着好風好雨,玉重錦揮劍直上,他長劍之上挾風裹雨,身如一葉輕舟,于萬頃煙雨中怆然獨立。
不畏風雨,只因好風好雨而快意酣暢。
快意劍,這是他自己的劍。
——“一蓑煙雨任平生!”
臺下有和玉重錦相識者,認出了這一劍。
這一劍,零星煙雨萬丈風。
任爾風雨變換無端,他都能乘興而往盡興而歸。
錦衣華服的小公子,無論遇到怎樣的群山險阻,都只将其當場一場有趣的冒險。這世間的一切于他眼中都值得欣賞,值得被喜歡。
如此,順風時自有一番快意,逆風時也無所懼,乘風破浪亦是快意。
祁念一第一次遇到像玉重錦這樣的對手。
他心中沒有陰暗,沒有懼怕,沒有退縮。
只餘兩個字——快意。
只是快意而已。
他是在全身心享受這場戰鬥,無論結果如何。
這也就意味着,他的心境并無任何漏洞可言。
他的劍,亦沒有漏洞。
像他這樣可怕的對手啊。
祁念一心中戰意更盛。
手腕外翻一寸,非白在她手中筆直得迎向萬丈煙雨。
煙雨朦胧,沸騰着興奮的雲煙,将整座雲臺都包裹其中。
細密的煙雨看似沒有任何攻擊性,卻給了她綿綿不絕的威脅。
斬月,只斬日月。
但若此刻空中無日亦無月呢?
空中唯有綿綿煙雨,煙雨捉摸不透,該往何處落劍?
劍者,最忌劍無去處。
祁念一沒有絲毫猶豫,全身靈力都注入這一劍。
日月無輝,那她這一劍,就該斬向玉重錦本人!
斬月一劍足有七重劍氣,一重高于一重,最後一道劍氣灌入第一道時,已是氣盈勢滿,退無可退。
于是煙消、雨滞、風停。
充盈的劍氣令天地又暗了一瞬,玉重錦朗笑一聲,身如白鶴直入雲層,薄藍的身影到倒懸空中,劍尖劈出氣旋,懸于空中向下刺出一劍!
祁念一劍指青天,那此刻,他就是這蒼天。
煙雨散盡後,微蒙日頭辟出一縷金光,盡數灑向玉重錦。
斜風料峭,秋雨微涼。
之後,自該有日光相迎。
快意劍第四式——“山頭斜照卻相迎!”
斬月之勢未能撥雲見日,反而助長了玉重錦的聲勢。
他身如驕陽,雙指并攏,于劍身擦過,火紅的焰光于劍身沸騰。
風助火勢,此刻,正是驚風掠起!
祁念一緩緩沉下呼吸。
她沒有猜錯,玉重錦确實是火靈根。
但這風,與他而言是好風,對她更是。
于是她收劍退步回身,劍身随驚風律動,終于找到了一個最合宜的角度。
劍落潮生,風渡碧海。
煙雨過後,是撲面浪潮。
雲臺迅速被潮濕的水汽布滿,風中掀起一股海腥味,令玉重錦有些訝然。
此刻,他的劍尖火已經躍至祁念一身前。
一邊是浩蕩萬裏的長風,一邊是凄涼冰冷的苦風。
浩蕩長風助長火勢,火舌燎上了祁念一的衣角。
火勢燎原,雲臺又陷入一片火海中,和那日她對陣桑緒寧時的場景如此相像。
她腳下紫光乍現,倏然消失在了原地。
玉重錦只輕輕一笑,踏着風的韻律,踩着變幻不定的身法追擊而來。
“我可不是我那腦子有問題的表兄啊。”空中他略帶笑意的聲音傳來。
祁念一的身影快到肉眼根本無法捕捉到,但玉重錦卻每每只需要稍作反應,就能察覺到她所在的方向。
這可怕的感知力。
長劍相交,臺下觀者焦急不已地看着,卻連這兩人的身影都難以辨認。
但相識之人已經感受到,祁念一此時,落了下風。
正所謂大道至簡,她的劍法變幻很少,看似簡單,但每一劍都直指本源。
是以,她論道時從來都是至簡至快,從不會和對手做過多的糾纏,更是很少主動退避。
此刻她不僅退了,甚至連騰出手回擊都略顯艱難,顯然很是被動。
這還是南華論道這麽多場鬥法中,她第一次處于下風。
長劍相交,兩人從雲層中驚現,劍身碰撞劃出刺耳的齒音,激起一陣火光。
祁念一聽見自己心跳如雷動,甫一有呼吸的餘地,玉重錦那無孔不入的劍氣又随之粘了上來,像有生命一樣無法掙脫。
那股難以形容的沉悶感随之而來。
這才是祁念一在這場戰鬥中感覺到最束手束腳的地方。
那就是玉重錦的心。
他這個人,确實如風似火,卻又并不像其他滿腔熱誠的少年人一樣,只會橫沖直撞,他于劍道一途,極精通演算之能,再加他與生俱來的野獸般的戰鬥直覺,這場戰鬥她所行的每一步,都在他的計算之中。
但他算計不為其他,不為了贏,只為了快樂。
快意,快意。
這由玉重錦自創的劍法,此刻才顯露出最危險的一面。
沒有弱點,沒有漏洞,即便用天眼去尋,玉重錦這個人的劍,也沒有半點可乘之機。
非白隐于本體中,他感受到了劍主此刻的心情,也感受到了她此刻困于心境的囚籠不得而出的困境。
但他沒有出現。
他其實知道,作為劍靈,只要他出現配合劍主,那劍主的每招每式的力量都要比現在強出很多。
但他們在戰前約定好了,無論如何,這場戰鬥她要完全由自己上。
不要任何人插手。
這是對玉重錦的尊重,亦是對她自己劍心的尊重。
鋪天蓋地的烈焰中,祁念一靈光乍現,竟然有一瞬頓悟了。
既然退無可退,那就只能出劍。
她同樣兩指并起,于劍身輕擦。
又一刻,雲層遮天蔽日,悶雷之聲滾滾而來。
祁念一神色平靜,顧不上火舌已經燒上她的腰際。
離得最近的玉重錦已經聽見了非白劍身傳來的噼啪作響的雷聲。
他目露驚駭,迅速抽身回退,但此刻已來不及。
驚雷被長劍引動,從空中徑直劈下。
雲臺上遍布水汽,而火焰在水汽之上歡快地躍動,長風将火掀起,将黯淡無光的半邊天日都照亮。
兩人長劍相抵,雷光從劍尖傳來,從握劍的雙手彌漫至全身。
縱玉重錦被天雷劈得滿臉扭曲,但他也仍然未退。
就像祁念一面對燎原野火未退一樣。
祁念一陡然睜眼,清亮的金光從眼中湧現,将玉重錦的劍勢阻了一瞬。
碧海青天,驚濤駭浪。
南霄山脈的地在動,山在搖,鳥獸驚呼奔逃。
這一劍之下,南霄山脈下那條常年靜流的河,也能如同無垠碧海。
浪分兩勢,将玉重錦的劍勢破開,從中劈出一條生路。
寧瑾在臺下連呼吸都不敢太重,生怕錯過了任何細節。
盧秋桐驚呼:“小師姐換回滄浪劍了。這潮平岸闊看着,怎麽這麽別扭啊。”
寧瑾沉聲道:“不僅是潮平岸闊,還有驚濤拍岸……和碧海潮生。”
“不止。”謝天行專注地看着臺上,眼中光影閃現,“滄浪劍的前四式,被她融入一劍中了。”
從起手到落劍,從潮氣到驚濤,猶如逐月之浪短暫又漫長的一生,穿過時間,斬向玉重錦。
玉重錦劍心清明,任何狂風暴雨都無法将他的本心動搖。
那就只能強勢破招。
玉重錦忍不住睜大了眼睛。
這一劍,他似乎看到了她日日不曾間斷,揮劍向心的每一日。
本是暗無天日時,但祁念一的劍光盡頭,出現了一縷薄光。
這縷微光随着她的劍勢而慢慢變亮,最後甚至将祁念一整個包裹其中。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親眼見到了這本應不屬于白晝的月亮。
玉重錦眼神緩緩沉了下來。
最強一劍已出,他如今并無更強的劍能接她這一劍了。
他身如輕萍,躍然青空,又是“轉浮萍”身法。
切劍斜揮,雷雲因這一劍而略有遲滞。
玉重錦身影輕盈到不可思議。
他不退,卻也并未再和祁念一強強相對。
——“乘風歸去。”
快意劍的最後一式,輕巧地落下。
他飛躍而向的盡頭,唯有朗月長空。
祁念一看向手中劍,此刻,這把神劍不可遏制的震顫起來,這還是神劍第一次有這樣的反應。
而後,長劍最外層,有銀亮的碎屑落下,落入風中。
這把劍,真正露出了它原本的樣子!
雲上看臺,舒辰君驟然起身,不可置信地顫抖道:“月出東山。”
餘東風也緩緩吐息:“滄浪劍已經斷絕傳承的最後一式,月出東山。”
“好,好啊!”
可惜,乘風而歸的世外客終究是無法抵禦皎皎明月的吸引,直奔皎月而去。
玉重錦閉上眼睛,大勢已去,他放下了所有的防備,心甘情願用全身來接下這一劍。
這一戰是他畢生最為暢快,哪怕為之身死,也無悔了。
玉華清眼神有一瞬焦急,他擡手正欲救人,卻見朗月之後,晴空乍現。
天地一片清明,不可思議地呈現了日月同輝之勢。
玉華清不敢相信地看着雲臺上方。
祁念一,竟然收劍了。
躍出雲層的日光救了玉重錦一命,他有些怔然地睜開眼睛,卻見已經朗月已逝,惑人的月光之後,是祁念一将劍反持身前,收劍時才不會傷及玉重錦性命。
她握着劍,将劍柄對着他,劍尖對準自己。
祁念一難得一見地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怎麽樣,服不服輸?”
這一刻,玉重錦只能聽見自己怦怦的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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