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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助從兩歲多,開始覺醒記憶。
但察覺到他其實是“另一個人”,則在更早之前。
他從能完整地思考開始,就覺得自己和周圍的人是不同的。
佐助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種傲慢的想法,也并不喜歡。作為避免,他選了自己喜歡的方式——減少與他人的接觸。
大多數時候他昏昏欲睡,即使沒睡覺也控制不住發呆,少數清醒的時候他很迷惑,周圍的一切都太不可思議了,身為母親和哥哥的人叫他“佐助”,但他并不覺得自己是佐助。
真奇怪,他想,難道他在出生之前就自己給自己起了名字嗎?
其實他很為自己的想法惶恐,他不是佐助,會是什麽?他不記得自己在一歲之前的思考,但他已經明白普通嬰兒不會像自己這樣思考,在家裏他最喜歡哥哥,因為鼬哥哥不會像其它人一樣對他說些幼稚到白癡的話,他同樣明白,不理解哥哥說的這些話才是正常的。
那麽難道要他像普通嬰兒那樣沒事兒就哭一場嗎?也太丢臉了。
佐助腦中浮現這個想法,他後知後覺地明白“丢臉”是一種什麽情緒,然後感到由衷的恐懼。
他懂得很多大人從未對他說的東西,有時候大人說什麽,他聽到了,會覺得:啊,不對。但最後證明他們是對的。他覺得這個世界很神奇,但為什麽是“這個世界”?他知道過什麽別的世界、不“神奇”的東西嗎?
他本能地知道這些不該被任何人知曉,小心地把自己的秘密隐瞞得好好的。
佐助其實進行過很多類似的思考,但都因為嬰孩短暫的記憶而忘記了,反複思索中存于他腦中的只有對外界深深的戒心和恐懼。當記憶逐漸完整,他有獨特的認識,這個世界對他是不安全的。
然後,另一份記憶在他腦中複蘇了。
剛開始這樣的症狀很輕微,佐助在吃飯、看風景、自己玩時,偶爾會突然覺得他以另一種身份做過類似的事。
那些記憶碎片甚至沒對他造成任何困擾,就被佐助當初莫名其妙的幻想忘掉了。
但那些陌生的記憶越來越多,并漸漸連貫起來,幼小的孩子一邊害怕,一邊也好奇,而且他感到,他的那些疑惑,他早熟的思維方式,他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陌生感,都是因為這些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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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恐慌,可以從這些記憶裏得到答案。
在鼬離開他去了戰場之後,他每天大半的時間都是一個人在家,有充足的時間沉浸在那些幻境般的記憶中。
占據一個兩歲小孩大腦的記憶并沒有多少,所以他經常覺得自己根本應該是另一個人,每天在榻榻米上醒來他總是很訝異,但很快又弄不明白他在驚訝什麽。
為戰争忙碌的期間,美琴不可避免地忽視了她的幼子。
佐助從來不會到處亂跑、亂動東西,從來不會要求大人陪伴、各種玩具零食,太乖巧安靜的孩子讓人放心之餘,也逐漸、逐漸被她忽視了。
這讓兩份記憶中的感情沖突時,曾經成人的那一份輕易打敗了記不完整的孩子的那一份,在佐助無知無覺時,他還原成了另一個人。
尤其是在身邊的現實,與一些特殊的記憶對上號之後。
他曾經是一個少女,以另一個名字、另一個身份存活過,在死後來到了這個世界,成為名叫《火影忍者》的漫畫中一個叫宇智波佐助的人。
或許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只有他是假的才對。
佐助不可抑制地這麽想,他常常把自己弄傷,以證明自己的生命是确實存在的。但他又想到這個世界的幻術能讓人切實地覺到疼痛甚至是死亡,以及,使用這幻術的一族末日般的結局。
如今身邊唯一的親人也不能撫慰他,溫柔的母親讓他害怕,這個女子總會死去的,沒有幾年就會死在她的親生兒子手裏,她是否含怨?是否憎恨?佐助想到這些的時候覺得毛骨悚然。
他越發不願意見人,包括外面所有的宇智波族人,他都知道他們會在同一夜死去。
在他看來,他生活在一棟充滿死人的大宅裏。
充裕的時間讓他能思考很多事,越是想,他越是怕。他怕這些東西被從他腦子裏挖出來,他前生就沒想要穿越,如今也不會天真到以為能裝先知,現代都有人體試驗,更不要提亂世,越是亂世,人命越不值錢。
在這個集體榮譽高于一切的地方,他憑什麽相信他的家人會選擇相信他、保護他,而不是獻出他、利用他?
哪怕那個……那個大名鼎鼎的宇智波鼬,他知道他很愛他的弟弟佐助,但不能肯定他會不會愛“他”。
聽到鼬要回來的消息,佐助短暫地被從恐懼中驚醒。
早熟讓他腦中多少存留着關于鼬的記憶。耐心的兄長,溫柔的兄長,讓佐助沒法和另一份記憶中那個殘酷的犧牲者聯系起來,他是期望見到鼬的。
那天在母親身邊,他見到了久別的八歲的鼬。從戰場歸來的少年帶着疲倦的銳氣,佐助無法控制地想起那一輪血色之月。
他原本可能想說的話都凍結在唇中,最終端端正正地叫了聲:“哥哥。”
他怕他。
對美琴來說,她的幼子從小就安靜,不喜歡生人,只是随着長大一天天更加沉默孤僻,她也感到這樣不是很好,但束手無策。并且她的精力很快投到了歸來的長子身上,無暇多顧。
對鼬來說,他的弟弟有了些他說不出的改變,但佐助沒有半分表現的不像一個“弟弟”。
在戰場上顯出驚人天賦的鼬,回來後作為上忍仍然受到了村子的器重,富岳對這種情況很滿意,鼬并未閑下來,他沒什麽時間去探究弟弟的事情,而且确實,佐助一直都很安靜。
戰争結束半年後,鼬按富岳的要求,抽空教佐助提取查克拉,佐助的反應很出乎他意料。
佐助對鼬講的理論很茫然,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做,而他問的問題鼬也答不上來,鼬是個很出色的忍者,倒不見得是很厲害的老師,尤其是對原理方面。
對于鼬來說,那是心跳一樣存于身體裏面的東西,他沒法用教科書之外的語言向佐助解釋。也不能理解為什麽佐助不懂。
對于鼬的迷惑,佐助低聲說:“我感覺不到,不曉得它在哪裏……”
誰來告訴一個理科生怎麽從細胞裏提取力量?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也有他的指導者是宇智波鼬的關系,他一想到将來可能在他的鞭策下斬斷一切向着力量前進,就不寒而栗。他怕苦怕痛,完全不能想象自己要怎樣去拼命取得力量,但他根本沒有任何選擇的機會。
宇智波鼬的溫柔也是殘酷的,宇智波佐助半生都被仇恨所牽引,即使他有了力量和自由,心已經傷痕累累。
他不是容易被哄騙利用,而是沒有別的路可走,父母族人全數被殺,他怎麽能不恨,親手害死最後的親人,他怎麽還得得到解脫。
佐助想到就怕,他不想變成那樣。
一次晚飯時富岳偶然想起,随口問了一句佐助的進度,才知道佐助竟然還沒有學會提取查克拉,佐助畏懼地低着頭,偷看富岳,生怕父親發怒,但富岳雖然失望,卻沒怎麽生氣。
鼬微微皺起眉。
富岳甚至沒有給佐助一個目光,他已經放棄佐助了。
佐助在這個家的地位越發透明起來。并不是美琴和富岳對佐助不好,而是就像“原著”裏佐助向富岳抱怨鼬玩捉迷藏作弊,富岳的第一反應卻是誇鼬會了分身術一樣,他們只是自然而然地把佐助忽略了。
其實這件事在這裏沒有發生過,佐助不會主動靠近鼬,已經上過戰場的鼬,學會三身術也遠不是在最近。
佐助不羨慕鼬,也從來不去争取父母的注意,他恨不得和所有人保持距離。
他想過是否有辦法挽救宇智波一族,至少父親和母親也好,但悲哀地發現毫無辦法,若說有什麽可行的,以佐助的年紀都來不及。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了一年多,每一次鼬布置的體術練習佐助都能完成,但就是感覺不到查克拉的存在。
佐助不可能不驚慌,他的到來改變了什麽?連宇智波佐助的資質都改變了嗎?還是純粹因為他本人太無能?如果當不成忍者,他不知道他的命運會向更好還是更壞的方向滑去。
在亂世之中,有力量和沒力量的人都一樣容易死。區別在于有力量的人多少可以守護些什麽,而沒力量的人辦不到,但他也沒東西可以保護。
他找各種借口原諒自己,佐助心裏很清楚這點。
他根本就不想變強。
鼬顯然不太了解普通小孩的進度,給他布置的練習都有些難,佐助不敢反駁。好在鼬很忙,給的時限都很寬,他可以一點一點地去完成。
這個身體能做到的事比他想象中更大,佐助現在只要幾步助跑,就可以飛快跑上一顆大樹,但是完成這項訓練後,他開始有了輕微的恐高症,每次都要一點點爬下去。
理智告訴他可以跳下去,前世會讓他摔斷骨頭的高度,如今頂多會讓他扭腳,但他就是不敢。
鼬不知道完成訓練的佐助背後這麽廢柴,佐助也不敢去賭他的反應。要是加訓,他真要哭了。
對鼬來說,他并沒有很多和佐助相處的時間,相處最多的應該是他尊敬的止水,平時如果沒有任務、也不在家,就是和止水在一起,一次止水不滿說:“你總是板着一張臉,怎麽和你弟弟相處的啊?”
鼬一怔,才發現,他從來沒有和佐助一起玩過。
他對佐助的記憶,除了照看還在襁褓裏的佐助之外,就是偶爾教大了一點的佐助練習,他也沒有佐助自己玩、或者和朋友一起玩的印象。
他突然想到,還沒有上忍者學校的佐助,每天那麽長時間,在家都做什麽呢?
這天任務結束得很早,鼬特意提早回家,走向佐助的房間,他仔細回憶近來的記憶,似乎除了吃飯就幾乎沒有見到佐助。
他無聲地推開紙門,沒有發出聲音,佐助的房間幹淨整齊,一絲不茍,房間的主人正坐在角落玩折紙。
鼬出聲:“佐助。”
佐助一驚,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紙,脊背都僵硬起來。
想起佐助面對他的時候總會有些緊張,鼬不禁想,難不成他的臉真的板得太厲害了?
佐助已經反映過來,端端正正地說:“哥哥好。”低下頭去。
看着他恭謹的态度,鼬有些好笑,走到他身前,發現找不到話題,最後他說:“佐助,還是感覺不到查克拉嗎?”
佐助低着頭搖了搖。
冷場。
鼬決定換個話題:“要一起去吃丸子嗎?”
角落中的孩子陰郁地擡頭:“我當不成忍者吧?”
鼬說不出話來。
其實遠沒有當不了忍者那麽嚴重,有些孩子資質差一點,到忍者學校的年紀才能提取出查克拉,甚至上了學一兩年後才能做到,都有,但對宇智波來說,的确和廢物無異了。
佐助是個很漂亮的孩子,才五歲的他,臉還是圓圓的,但眸子幽深,面無表情地望着鼬,面色顯得蒼白。
鼬并不擅長安慰人,短暫地遲疑後,他伸出手一戳佐助的額頭:
“你是我的弟弟,以後會很強的。”
佐助一怔,然後默默低下頭。
鼬感到有些挫敗,佐助并沒有得到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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