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過來
◎“你說過分開睡的,騙小孩麽?”◎
程書聘說的練習夫妻生活,蘇雲卿答對了第一題。
在車裏,她偷瞟程書聘,眼裏有些好奇,像他這樣英俊多金的男人,好像就差一個婚姻裝點門面,而他們倆就像那車載香薰上的假花,因為是假的,所以可以裝得很完美。
但她仍然對他不甚了解,如果給她找回織機是出于她妻子的身份,那挑選她當夫人,也是因為他們過去長輩定的兄妹關系,他覺得蘇雲卿可以信任——
那他還挺多疑的。
“想看不用偷偷摸摸。”
忽然,男人側眸朝她看來,眼裏浮着淺淡的笑,一張輪廓深邃的臉龐朝她袒露。
“我就是看路标。”
蘇雲卿忙收回視線看旁邊的車窗,指尖蜷在一起,抓着挎包的肩帶。
“宿舍門禁是幾點?”
他扯開話題,蘇雲卿松口氣,道:“十一點。”
程書聘掌心撐着下颚,“今晚趕不回去了,明天早上幾點上課,我讓司機送你。”
他這番話搞得蘇雲卿像被看管的未成年人,“我自己回去就行。”
她話音落下,程書聘輕輕一笑,似有些無奈,但也不強勢安排她,只說:“等你回到了再回答我。”
程書聘言辭簡練,更多時候語氣溫和,可又仿佛萬事萬物都在他掌握之中,他的微笑更像上帝看着小可憐時的神色,直到蘇雲卿瞥見窗外掩于夜色裏的茂盛梧桐樹,才知道他說的“等你回到了再回答我”是什麽意思了。
富人區裏沒有地鐵,進出的私家車都要嚴查,她要想趕最早上的那節課,首先得走得出這條半山坡的柏油馬路。
偌大高聳的歐式雕花鐵門緩緩拉開,蘇雲卿視線擡去,盡頭黑黝黝的望不到底,車身駛入時,宛若被深淵吞沒。
蘇雲卿一下車便被一股寒意裹挾上身,指尖不禁攏緊外套衣襟,這時,站在身側的男人在她耳邊低聲落了句:“雲卿,你現在的手可以挽着自己的丈夫。”
她蛾眉微蹙,人已經跟着他踏上城堡的臺階,羅馬柱一側不知何時站立一道高瘦沉默的身影,秋風蕭瑟暗影重重,蘇雲卿吓了跳,左手下意識去抓程書聘的手,而男人似乎察覺了她姿态的不恰當,大掌落在她手腕,隔着衣袖将她手落在穩當可靠的臂彎上。
走近了,蘇雲卿才看清那道高瘦身影長手疊在身前,斂着眼皮,年紀約五十歲上下,頭發花白,但衣着卻一絲不茍,和那些守舊派一樣,嘴角兩側法令紋平添幾分嚴肅,此刻朝程書聘垂眸道:“先生,我們已在此恭候您和夫人多時,歡迎回到寓園。”
蘇雲卿略微點頭,因為緊張,指尖不由攬緊程書聘的臂彎,歐式設計的紅木門內側還站了兩排傭人,目光雖沒有直落在蘇雲卿身上,但那種觀察的壓迫感讓她步伐變得僵硬,方才跟他們打招呼的男子此刻走在前側引路,擡手按在了牆壁上的金屬按鈕,只聽一道機械響聲,眼前的玻璃內嵌鐵閘門緩緩打開,花地磚鋪就的電梯廂展露在蘇雲卿的眼前。
她頃刻愣在原地。
這樣的老式古董電梯她只在網上見過,但轉念想,現在很多富人的裝修為了表現家族積澱都會做仿古設計,她頗為驚奇地跟着程書聘進去,眼神也不由落在按電梯的這人身上。
“夫人,還沒自我介紹,我是寓園的管家,您叫我許伯就好。”
蘇雲卿僵着脖子點頭,“我姓蘇,名雲卿。”
許伯興許是嚴肅慣了,連這點扯起的笑容都微不可察:“歡迎您來到寓園。”
這時電梯聲響,程書聘的手垂下,掌心滑過蘇雲卿的小臂,說:“去看房間吧。”
她眼睛怔圓,再看向許伯,就見他恭敬擺手道:“夫人,我先帶您到主卧看看。”
主卧自然是程書聘住的,她剛要搖頭,就聽身旁的男人開口:“主卧旁邊連着書房,興許你會喜歡。”
蘇雲卿背對着許伯朝他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提醒他之前說過的約定,然而程書聘神色淡然自若,一副要食言的樣子,她頓時着急起來,而許伯已經推開了主卧的大門,說:“先生,夫人,這裏是寓園景觀最好的地方。”
蘇雲卿抿着唇進去,“程書聘……”
她話音一落,就見許伯臉色微凝,“夫人是對我們的安排有意見麽?”
蘇雲卿嘴唇微張,糟糕,程書聘說過在申城她是他的妻子,得叫老公……
“老……”
她指尖抓着手心,聲音蚊子似的,這時忽然聽程書聘朝許伯道:“不早了,都去休息吧,明天雲卿還要上課。”
說到這,程書聘視線落在她身上,眉梢微挑起,蘇雲卿心有靈犀一般,說:“早上八點二十的課!”
許伯一聽,神色略一思忖,然後道:“好,我會安排,二位晚安。”
說罷,許伯轉身就要走出房門,蘇雲卿心頭的弦還沒卸下,那道步子忽然一頓,她的腰杆兒立馬挺起。
程書聘站在她身側,眼角的餘光落于姑娘身上,聽她彎起眉眼道:“許伯還有什麽事嗎?”
“二樓外間有傭人,夜裏有什麽事可以喊我們。”
蘇雲卿:??!
“先生夫人,晚安。”
等那道房門“吧嗒”一聲鎖上,蘇雲卿整個人都不好了,外面有人,那她——
“你說過分開……睡的,你騙小孩麽?”
蘇雲卿氣鼓鼓的時候,飽滿的臉頰就像小貓兒鼓腮,眼睛也睜圓了看他。
男人開始脫西裝外套,蘇雲卿慌張又無措,明明是生氣,但臉又不自覺紅起來,心跳也在快。
“過來。”
程書聘喚她。
蘇雲卿扭過頭去。
“我不是教過你,在申城要喊我什麽嗎?”
他先指摘了她的錯,蘇雲卿有些心虛,但那也是他先做錯的,“我說的是房間,你別轉移話題。”
聲音越說越細,指尖勾着外套的腰帶,越勾越緊。
程書聘呼氣時有一道重,右手解開左手袖扣,一節節往上挽起,她看見了那道猙獰的鷹首鏈,心跳猛然發顫,才意識到這裏不是蘇溪,是徹徹底底的程書聘的地盤。
她下意識躲到桌後,男人拔着長腿朝她走來,西褲上的褶皺随着腿部肌肉的弧度湧起又垂落,男人的每一步都像是将她心髒踩在地上,喘不過氣來。
就在那道散着凜光的鷹首鏈朝她擡起時,她猛的雙手護在身前,“程……”
“吱呀~”
忽然,身後一道涼意湧來,後背墜空,蘇雲卿條件反射地抓住程書聘的衣襟,驚呼聲還未落下,臉已經埋進了他的懷裏。
心髒噗通噗通,腦子還未轉過來,就聽頭頂落來一道笑:“瞧,讓你過來不聽,想摔出門去?”
蘇雲卿在他的笑裏聽出了嘲意,她想推開他往後退,然而後腳跟又碰到了門檻,她模糊能看見身後是平地,但沒有光,她再次栽在了粗心大意裏。
程書聘的大掌此刻挽住了她的後脖頸,将她往身前攬,隔着長發,那股寬闊的幹燥燙來,她忙低下頭邁過門檻,與他拉開距離時,男人的手也垂落回去,穿過柔軟長發,一直到發縷末尾。
“這兒是哪?”
蘇雲卿沒想到這房間裏別有洞天,目光落去是一片寬敞的露臺,及腰高的歐式羅馬柱林立成陽臺的圍欄,在屋內寂寂的光映下顯得幽深而沉靜。
“這裏的陽臺為了外觀都是連通的,你現在可以挑選自己喜歡的房間了,蘇小姐。”
蘇雲卿聽他這麽說才明白原來程書聘留了後招!
但轉念想又有些疑惑:“您不是這裏的主人麽?剛才管家說睡在這兒的時候,您不能做主安排?”
程書聘高挺的長身斜倚在陽臺邊,手肘慵懶地搭在欄杆沿上,半挽起衣袖的手臂線條流暢,于明昧的夜色下顯得氣質神秘又矜貴,仿佛和這座宅子一樣,讓蘇雲卿不禁好奇他。
“他與我母親從小一起長大,是我尊敬的長輩。”
蘇雲卿聽他的意思便明了了,點頭道:“那我該對他更尊重。”
程書聘扯唇笑,眉眼微垂時,有種致命的冷豔,“我們從小是兄妹,也是青梅竹馬,我娶你為妻,并不是出于交易。”
蘇雲卿眼睛明亮又認真道:“嗯,我不會讓他們知道我是來抵債的。”
程書聘那雙桃花眼勾起笑,“挑房間吧。”
這座長廊沒有盡頭,在夜色下更是森森然地冷,仿佛有數不盡的房間,而這些老物件在黑暗裏更是散着陰冷的詭異,蘇雲卿說不害怕都是騙人的,于是朝程書聘道:“你、你先選。”
“主卧肯定要住人,他們白天會來打掃。”
說着,他視線落在她身上,“我們最好住隔壁,陽臺都是通的。”
蘇雲卿小雞啄米似地點頭:“那你住主卧,我住隔壁。”
“左邊是書房。”
“另一邊呢?”
程書聘轉身,讓給她看主卧另一側的樣子,卻是一道拐角走廊,所以,主卧的右邊是獨占了一整面風景的陽臺,難怪管家說這兒的風景最好!
“那我住書房隔壁的隔壁……”
“我住書房。”
程書聘直截道:“主卧有衣帽間和化妝間,适合你放衣服。”
他此話一出,蘇雲卿客氣的推辭就堵在了喉嚨裏,她剛才看了,主卧燈火通明,看着就陽氣很足。
“那你住書房豈不是……”
“我日常就在那兒辦公,有睡的地方。”
蘇雲卿“噢”了聲,這麽說她就不客氣了。
此間夜風吹來,程書聘雙手環胸看她:“你的要求我滿足了,但蘇小姐剛才似乎沒按我說的做。”
蘇雲卿:“嗯?”
“連名帶姓,像什麽話?在蘇溪收到織機的時候不是挺會叫的?”
蘇雲卿張了張唇,“我剛才就是急了,對不起。”
“那下次要是再叫錯呢,總是要有個懲罰,蘇小姐才能記住吧?”
蘇雲卿每次被他眼神攜笑地看來時就會緊張,但她品行向來沉靜,臉上藏着端倪,說:“那你還叫我蘇小姐呢,比我還嚴重,長輩一聽就知道我們倆不熟,你自己看着辦吧。”
程書聘眼眸微微掠過怔色,然後喚她:“雲卿。”
“嗯哼?”
蘇雲卿像抓到了他的把柄,昂起精致的小下巴:“吶,你也說錯了,是不是也該罰啊?”
程書聘狹長眼睫垂下,內裏淬着陰暗的深邃,凝在姑娘皎潔如月的臉龐上,說:“那蘇小姐想怎麽懲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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