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真金挾馬可一路奔波,返回城中時已是黎明。找了一家飯館點了些吃食,然而太子卻沒有絲毫胃口,正苦思脫身之策時忽聽得一片銅鑼開道之聲,從窗外看去卻是一隊兵馬從大街上緩緩而來,真金擡頭觑見那大旗和開道官兵,心中驀然一動,伸手抓住了身邊吃地哧溜哧溜的拉丁人。

馬可擡起頭,卻聽他說道:

“敦煌駐軍總兵博日格德,此人是開國名臣建武将軍博日海之後,世代忠于可汗,遇上他可是有辦法脫離了!”

說完抓起馬可便下樓,來到街上攔住了駐兵。

“是博日格德将軍麽,有故人在此!”

隊伍停住,立刻就有個傳令官模樣的駐兵策馬往回回報,不一會兒便邀他二人上車,隊伍繼續朝前方行進。

敦煌駐軍自古有之,除效勞邊防外另有維護一城安定之用,憑虎符受君主直接調遣。

進大營後他們被安排在前廳等待,沒過一會兒便聽到疾疾的腳步聲,一男子進了屋來,掃視一圈後譴退了仆衆,正當真金疑惑時,卻見他陡然跪了下來!

“博日格德不知可汗之子在此,疏于照應,還望殿下恕罪!”

真金忙上前将他扶起。

“此行為奉父汗之命微服西巡,本無意叨擾,不知無罪。”

博日格德起身,邀太子落座。

“這次行程,途中突遭明教襲擊,身邊随從盡數隕落,不得已還請将軍速發兵護送我等至大都,将實情禀報可汗。”

“又是那幫邪教教衆,近年猖獗,我軍幾次打壓都未能斬草除根,皆因其奈何勢力太大且魚龍混雜,教衆常喬裝改扮混在客商裏試圖穿過敦煌往東,到中原去弘揚教義,現在竟敢跟朝廷分庭抗禮,簡直不要命了!”

博日格德撫案道。

“前幾日邪教在沙渡客棧作亂,給我軍捉到幾個,正準備查辦,殿下若有意觀摩請随我來。”

說完起身,真金随他來到營中法場,卻見刑臺上縛着一排數十個教衆,馬可一眼就認出其中一個就是沙渡客棧巷內欲對他非禮的人。

博日格德站在高臺上,一聲令下身後的劊子手齊齊揮刀,血飛濺上半空,數十顆人頭應聲而落。

就在人頭落地時,馬可注意到真金微微阖了雙眼,似是放下了心來。

當夜他們便被安置在軍營中居宿。有駐兵護行,他們的境況已然安全,然而馬可卻無法入眠,在這個他們即可就要返回大都之時他想起了闊闊真臨行前的話,想起了他的夢,他知道如果自己現在不有所行動他夢中的結局就會是他的下場。

想到這裏他再也無法入睡,起身來悄悄收拾了行裝,退了出去。

駐軍大營周邊荒無人煙,他牽了匹馬,借着風沙聲的掩護策馬疾騁而去。

夜晚十分風沙肆虐,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倉皇出逃的旅人,拉丁人縱馬飛馳,就像是一滴水融入了無邊的黑暗中。

夜風在耳畔嘯叫,他知道真金就算知道他跑了也不會來追的,他現在的首要任務是回到大都他父親的身邊,發現拉丁人逃了他也許會咒罵,會大發雷霆,但絕對,絕對不會來追他。

天明時分來馬可來到了另一個駐軍補給點,持有可汗的金牌在任何官家駐點都可以得到應援。

駐點中也有不少持了官文在此歇息的商旅,馬可要了壺茶,然而就在那時他的目光突然被一個進來的人吸引住了,只見那人裹着一件嚴嚴實實的粗布鬥篷,完全看不出男女年歲。許是罩篷太過寬大影響行走,那人在上臺階時不小心一個趔趄,略微曳出口袋裏的一物來。

馬可的眼睛睜大了,他放下了茶盞。

那正是明教的聖火令!

他眼見着那人走進了指揮臺,想起那晚在滿塔府邸聽到的關于日聖子的話不由心中暗自驚訝,原來這博日格德也投靠了明教!刑場那幕只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

他的第一反應是立刻回大營告訴真金,然而不知怎麽,他突然就猶豫了。

他的生死又與你何幹?若那博日格德真的歸了明教,他真金現在早應死無全屍了!

他心中又痛又悔又悲又哀,那人不死始終是個禍害,那人若死他眼前他又不得不去救他,哪怕去了只能看到最後一面。

他心中影影綽綽的發覺了一個可怖的事實,彷佛是已經跨入了一個怪圈,無論自己怎麽掙紮,這輩子都逃不掉了。

沙風獵獵,吹的他睜不開眼睛,他不知道他在戳穿自己和闊闊真的事情後會怎樣,日後自己會不會死在他的手下,他只知道自己現在不能抛下他,他不願去想他是否已經被害的事實,他就這樣被某種奇異的力量驅趕着,追逐着,一刻不停地沿原路返回。那匹馬被他催着一路狂奔,半日內往返一百多裏,日已中天時漸漸可以看見營場風沙中傳來血的腥味,耳邊也依稀聽得到刀兵相接的刺耳聲音。

敦煌駐軍大營裏已然血流滿地一片混亂,太子的身影在萬千兵甲中騰起轉躍,翩然出塵。他揮舞着一柄巨大的□□,每一擊都如雷霆萬鈞連取數人性命,血花飛濺如沃湯潑雪。半身衣衫猶如從血池撈出,然而太子的目光卻是冷灰的,所過之處無不披靡,一刀将前方士兵盡數攔腰斬斷後負刀而立,冷冷掃視四周。他目光血紅,面色猙獰,一時竟駭住了奔上前的士兵。

追兵前赴後繼,真金大喝着殺入敵陣,殺戮之心一起便再無顧忌,巨大的□□橫掃千軍,帶起一道道血光,飛濺上他的臉。

“真金!”

馬可失口喊出,太子正殺紅了眼,驀然轉頭看到他,竟是瞬間橫刀向他奔來!

馬可只覺得瞬間無法呼吸,眼睜睜地看着那柄巨大的長柄刀掠上他的頭顱。血在瞬間飛濺出來,一具屍體落在他腳邊。原來方才他只顧朝前沒注意到身後有人突襲,若不是真金猝然出手,只怕自己已命喪當場。

“上馬!”

回過神來的馬可低喝,真金踏蹬上馬,回身揮刀掃翻一衆撲過來的追兵,馬可立刻急轉馬頭朝外奔去,無數羽箭擦着耳尖飛過。

塵土飛揚,他二人共騎一匹馬在沙地上狂奔,沒一會便将追兵甩遠,然而就在二人慶幸之時突然馬前蹄一軟竟跌趴在地,口吐白沫累倒身亡,馬可當下下馬拉着身後人狂奔,卻不及防太子突然一聲悶哼跌倒在地,原來是剛才一箭射中了他小腿。

馬可連忙俯身檢查,卻見血從他的肩上,背上流下來,原來是剛才激戰時身被數創,如今已是強弩之末。

“你走吧,他們要的是我。”

他突然将他猛地一推,拄劍咬牙道。

“大不了跟他們拼個魚死網破!”

“不行!”

馬可斬釘截鐵,不知怎麽他突然只覺得渾身騰起一股勁,驀然俯身背起他狂奔。

西域多風沙,遠望去一片蒼莽。天空還是那麽地遙遠,平鋪天際的雲層緩緩移動,在起伏的沙漠上投下巨大的影子,蒼穹和大地都仿佛在亘古的靜默中面面相觑,如同兩個平行的時空一般永無交界。

“……我以前對你如此刻薄,你就算現在丢下我,我不會恨你的……”

飛沙吹地他睜不開眼睛,身後傳來太子的聲音。

“不要胡思亂想,保存體力,我們肯定能躲過這一劫!”

“……我們逃不掉的,‘那人’早已布下了天羅地網……”

他伏在他的背上,氣若游絲,無盡的長風吹地他的黑發獵獵飛揚如同撕裂的錦帛。

馬可已經沒功夫再理會他,卻聽身後呼嘯聲不絕,黑暗中不知多少人馬正向這邊奔來,馬可心中焦急,腳下越奔越快,卻聽面前水聲澎湃,二人竟是逃到了疏勒河邊,這一年盛夏的雨水格外充足,疏勒河河彙集了祁連山的溪流,在這河口處更是雪浪翻湧,馬可還在猶豫,卻聽身後風聲鶴唳,聽來分外驚心動魄。

身後的追兵已是越來越近,他一咬牙,縱身一躍而下。

河水咆哮着湧來,兩個人在漩渦中打了個轉,便分開了,一瞬間馬可感覺自己似乎是跌到了無底的深淵中,一切都随着洶湧的河水起起伏伏,變得迷離,模糊起來。

河水在進入祁連地界時才緩了下來,二人将外衣扔入河中制造淹死假象,躲進了一處石窟中。

馬可俯身将他粗略包紮,太子突然伸手撫上了他的面容。

四周是一陣濃重的血腥味,兩人的心跳聲回蕩在狹小的洞穴裏格外清晰可聞。

追兵的聲音已經遠去,他的頭發已經在剛才的搏鬥中散落下來,面容上滿是血與灰。

他望着眼前失而複得的男人,忽地叫道,憤怒異常。

“你為什麽還要回來?!”

馬可看着他,驀然狠狠吻住了他。

這個吻熾熱而綿長,王子開始想要抵抗,可卻漸漸沉迷在了這個吻裏。

他猶疑着,伸手攬住了馬可。對方則緊緊抓着他,用力地仿佛要把他嵌進身體裏。

誰也沒有想到此次西巡橫遭變故,一路遭人追殺,幾天來的奔逃中八駿悉數隕落,最終逃出的卻只有他們兩人。

他曾想過一萬個結局,九千九百九十九個裏是真金死了,然而蒼天有信,還給了他一個完整的人。

他們的身體相互摩擦着,喘息越來越急促,糾纏中他忘情地撫摸着眼前的人,閉上了眼睛。

唇舌交纏,耳鬓厮磨。

這個吻仿佛持續了一個世紀,分開時兩人都覺得意猶未盡。

“拉丁人,我想要你。”

看着眼前的人,太子喃喃念道。他面色潮紅,媚眼如絲,按捺不住地褪去了他的衣服。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觀摩他,他竟發現拉丁人是如此地英俊,他的身體強健,充滿了美與力量,他忍不住伸指貪婪地撫過他的胸膛。馬可陡然感到胸中散發出的一種熱烈,他在真金的撫摸下忍不住地顫抖,驀然将手深深地插入真金的發間,迫不及待地挪動身體去感受真金的熱度。

肢體接觸的瞬間升騰起能燃燒一切的溫度。

“你還是處子?”

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麽,太子停了下來,擡起頭,驚異異常。

“我以為我父親……我一直以為你……”

馬可羞赧地擡眼看他。

太子瞬間就明白了,他的面容上閃過狂喜的神色。他更加勤奮地耕耘,兢兢業業地探索,披堅執銳長驅直入,附壓之勢□□如火,勁力剛柔如排山倒海纏綿不舍。

馬可只覺得自己的意識在逐漸渙散,太子的面頰貼在他的頸脖處,微微喘息,他在濕潤的目光中仰望蒼穹深處破碎的星雲,相濡以沫,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情到深處時他驀然發出一聲來自胸臆的嘆息,推倒了真金開始迎合他。

既然已經沒有其他救贖,那麽就在黑暗中盡情地擁抱彼此吧

兩個人,忘記了沉浮與榮辱,忘記了生死與故土,在異鄉的大地上肆意地撕裂着靈魂。

此夜恩情已是多賜,哪管明朝風雨孤寒。

tbc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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