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迎接新生
旭日東升,陽光灑落,在雪樹銀花間熠熠生輝。景洵立在窗前望着宮樓外的雪景,也不知發了多久的呆,直到身後傳來一陣突兀的敲門聲。還不待他過去開門,花礫就大喇喇地推門而入。
“瞧你一張死人臉,都給你住宮殿了,難道還睡不好?”
景洵見到花礫就心煩,不動聲色地避開了視線。之前他并沒有獨立的房間,花礫喜歡用鎖鏈把他栓在床頭,随手往地上扔張破毯子,就讓他睡在那裏,把他當條狗來對待。但他上次自殺未遂後,花礫就給他安排了房間,進門前還學會了“象征性”地敲幾下。
花礫帶了兩名婢女進來,其中一位捧着豔麗的霓裳舞衣,另一位則托舉着款式各異的金飾。花礫興致盎然地介紹道:“這是跳祝舞專用的服飾,我找人為你量身剪裁的,立刻換上給我看看。”
景洵嫌棄地掃了一眼婢女手中的服飾,他不用試就知道這舞裳很裸露。花礫從婢女的托盤中取出一對金環,別有意味道:“這些金飾全部都得戴上,尤其是這個,你是想自己戴呢,還是我來動手?”
乍一眼看去,景洵還以為花礫手中的是耳環,但他很快注意到托盤裏還有一對金色流蘇耳墜,那麽花礫手中的這對金環應該是那玩意兒了。此刻景洵總算是明白,花礫先前為什麽要強行在自己胸前穿兩個小洞,原來是為了跳舞的時候戴上這種羞恥的東西。
景洵心想如果自己不從,花礫肯定會強行給自己換上這身服飾,他不想對方再觸碰自己的身體,甚至不願給對方多看一眼,于是道:“我可以穿戴這些服飾,但是你不能在這裏看。”
“哈哈哈……好笑!我不看怎麽知道你穿得合不合适?我不看怎麽知道你的祝舞跳得如何?我訓練你就是為了蠱惑政南王,如果你的舞姿連我都魅惑不了,那我要你這廢物有何用?”
“你得明白,每次反抗只會給你帶來更多苦頭,還是乖乖穿上罷,跳得好今日便不再為難你,你可以做你喜歡的事。”
景洵沉默不語,花礫又壞笑道:“最近部落裏的母狼下了一窩小狼崽,肉乎乎的,可愛得緊,難道你不想去瞅兩眼嗎?”
“真的嗎?”景洵眼底透出一絲光亮,“有幾只,睜眼了嗎?”
“四只,沒睜眼,還在吃奶吶。”
一想到那軟糯糯毛茸茸的狼崽,景洵就有點招架不住了,便答應了換衣跳舞給花礫看,但要求必須在二人之間遮上一道紗簾,只讓花礫看到自己的舞姿,不讓他窺清自己的真身。
花礫也讓了一步,坐到一旁的軟塌上,悠哉地啜飲着熱酒。片刻之後,景洵換好了舞衣,出現在了紗簾後。這舞裳果然輕盈薄透,飄飄欲仙,配着脖頸和腰間的大片金飾,更是璀璨奪目。
景洵垂眼看着胸前那兩個環環,別扭極了,直到婢女們敲起輕快的小鼓吹起悠揚的絲竹,他才勉強揚手起舞,随着動作舒展,他加快步伐,翩然點足,滿身金飾也跟着叮鈴作響。他的舞不似尋常舞女那般輕柔妩媚,而是充滿了張力,每一個關節都揮灑得淋漓盡致。
“啧啧,跳得真不錯——這若是去了南國,那還不得傾倒衆生?”花礫回想當初強迫景洵學舞的時候,他百般不願,斷斷續續的還沒練幾天就逃跑了,不想他竟是有舞者的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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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聲樂節奏,景洵肆意揮舞着四肢,率性而張揚。他滿腦子都想着圓滾滾的小狼崽,全然沒發覺花礫正在漸漸靠近,伸手掀開了紗簾。
修長勻稱的身姿,輕薄魅惑的舞裳,俊美無俦的臉龐,花礫掀簾看的這一眼,還真是驚為天人,縱是換了北疆最美豔的公主也不過如此。
“真是人間尤物……看來離目标又近了一步。”
景洵踏着鼓點靈活轉身,餘光卻瞥見花礫正倚在紗簾旁,吓得當即收住動作,他信手抓過一旁的披風裹在身上,遮住胸前的點點風光,不悅道:“說了不能進來,你卑鄙,不講信用。”
花礫噗嗤一笑,“你在我的地盤,跟我講信用?”
由于動作太過慌忙,景洵有半邊肩膀露在了外面。花礫注意到他肩後有塊白色,仔細一瞧,那竟是一只展翅飛舞的白鶴。
“你肩後這只白鶴刺青,挺別致的,是誰給你刺上去的?”
“什麽白鶴?”景洵詫異地回頭瞧了瞧自己肩後,果真有一只惟妙惟肖的白鶴!可這又是哪兒來的?以前明明沒有這塊刺青的,自己也沒有做過刺青,這下他越發确定自己的記憶出現了斷層。
“不想說算了,不必裝傻充愣的。”花礫沒好氣地笑了,“你今日表現不錯,把衣服換回來罷,我帶你去部落裏看小狼崽。”
景洵本來還在生氣,聽到這話又立馬轉嗔為喜。他換回一身素袍,再披上銀白色的狐裘,跟随花礫去到了冰天雪地裏。兩人騎在一頭健碩的金棕狼身上,向着皇宮外的部族飛馳而去。
雪花簌簌飄落,景洵凍得臉頰泛紅,眼睫上也結了層冰霜,雪花落到他臉上轉瞬便融化了。他不習慣坐在花礫懷中,壓低身體想避開對方,然而随着颠簸的幅度,花礫還是會不經意撞到他身上。
穿越雪原時,花礫吹了一聲清亮的口哨,周邊雪林裏很快響起了此起彼伏的狼嘯聲,無數只金棕狼從四面八方湧了出來,浩浩蕩蕩地跟随在二人身後,激起一片雪浪。這些狼都是經過特殊訓練的,尤其是二人身下這只兇猛的狼王,只有花礫這樣的訓獸師才有能力駕馭。
景洵回頭望去,不由被這壯觀的景象震懾住。花礫笑道:“好看不?萬狼奔掠的場面只有北疆才能看到,等去了南國就沒機會了!”
不消多時,兩人來到了部落裏,映入眼簾的是一排排積雪的木屋,還有體魄強壯的摩勒族男人。摩勒族人世代在此繁衍生息,他們天生勇猛善戰,多年來統領着北疆十六族的政權。
北疆雪都海拔較高,陽光充裕,摩勒族人普遍膚色較黑,比如花礫就是深麥色的皮膚。而身為南國人的景洵,站在一群北疆人中間簡直白得耀眼。族人們好奇地打量着他,有些人豔羨,也有人鄙夷。
花礫帶景洵鑽入一間小木屋內,只見火盆噼噼剝剝地燃燒着,一只純白的母狼正在哺乳幼崽,幾只奶白色的狼崽嘤嘤叫喚着,胖乎乎地擠在一起。母狼見到景洵過來,警惕地沖他龇牙咧嘴。
“真的有小狼崽哎!”景洵欣喜地奔了過去,不料母狼張嘴就是一口,吓得他一個踉跄,險些摔倒。花礫從身後扶了景洵一把,然後沖母狼使了個眼色,它頓時偃旗息鼓,溫順地将腦袋耷拉了下來。
景洵試探地蹲在母狼身前,伸手撫摸肉乎乎的小狼崽,心裏滿足極了。他忍不住把狼崽捧起來,用臉頰蹭來蹭去,細嗅着狼崽身上的奶味。
“你很喜歡這些小畜生嗎?”花礫站在一旁看着,他曾偶然看到景洵撫摸林間的小鹿,才知道景洵喜歡這些毛茸茸的小動物。他不禁在想,要是景洵能像這些小動物一樣,被輕易馴服就好了。
“可愛死了!”景洵把狼崽們挨個撸摸了一遍,這才不舍地還給母狼。不過他卻莫名覺得母狼的眼神不對勁,似乎隐隐含着淚水,再看母狼身下血跡未幹,他遲疑道:“它是什麽時候下崽的?”
“好像是前天夜裏,怎麽突然問這個?”
景洵摸了摸母狼的肚子,又擡起它的後腿查看,回頭對花礫道:“有人給這只母狼接生嗎?它可能難産了,肚子裏好像還有一個。”
“沒人會給畜生接生,這世道人命都顧不來,怎會管畜生……”
“刀!”景洵打斷了花礫的話,伸手向他要刀,“我得把狼崽取出來,不然母狼也有可能會死,幫我摁住母狼,再喊人送些針線過來。”
花礫眼底滿是懷疑,在景洵的再三要求下,他才從靴側探出一把匕首遞給了景洵,并吩咐族人送針線過來,随後蹲下來将母狼摁住。
景洵小心翼翼地給母狼進行側切,母狼疼得渾身抽搐不停嗚咽,他還不忘輕聲細語地安慰它,“很快就會好,乖乖別亂動,再忍一會兒。”
随着手指的深入檢查,景洵發現母狼肚子裏果然還有一只狼崽,這只個頭顯然要大一些,所以生不出來。順利取出狼崽後,景洵立即對母狼的傷口進行縫合,整個過程一氣呵成,花礫在一旁都看呆了。随即景洵又捧起奄奄一息的小狼崽,先用衣袖擦去它身上殘留的穢物,然後不停地按壓它的胸口,促使它心跳複蘇。
花礫看景洵按了半天都沒反應,質疑道:“你到底會不會?別折騰了,這小東西四肢都快硬了,已經死了。”
景洵充耳不聞,持續按壓,在他的不懈努力下,小狼崽終于嗷的一聲哭叫了起來。景洵這才松了一口氣,他愛憐地托起死而複生的小狼崽,用額頭碰了碰它圓滾滾的小肚子,嘴角盛開燦爛的笑意。
花礫怔怔看着景洵,印象中的景洵永遠是一副清冷模樣,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對方這樣笑,原來這個人是會笑的,只是他不對自己笑。原來這個人笑起來這麽溫暖迷人,仿佛要将整片北疆的冰雪都融化。
“小胖崽子,你讓你娘遭大罪了,以後長大了可要好好保護她。”景洵叮囑完,将小狼崽放回母狼的懷中,順便檢查了下母狼的傷口。
但看着那道縫合的傷痕,景洵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了一連串詭異的畫面,緊接着他腹下那條疤痕開始隐隐作痛,似乎曾經有人将自己開膛剖肚,拿出了一團什麽東西,然後也像這樣把傷口縫了起來。
“這是什麽?幻覺嗎?這傷痕明明早就好了啊……為什麽還會痛?”他摁住自己的小腹,莫名呼吸困難,渾身顫抖。
花礫看景洵臉色忽變,緊張道:“怎麽,你不會失手刺到自己了吧?”說着便想查看景洵的腹部,但景洵卻一把推開了他。
“別碰我!我……”景洵也說不上來,只感覺下腹很痛,一瞬間好像有無數碎片從時光深處湧來,盡數刺在了他那道傷痕上,将他紮得鮮血橫流。他頭暈目眩,兩眼一黑就暈倒了來。
“你到底怎麽了?醒醒!”花礫将景洵攬入懷中,急切地喚了他兩聲卻沒有反應。他忙不疊将他打橫抱起,沖出門去找部落裏的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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