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二案（4）

話說這樓府鬧妖不過半日的功夫，又剛巧趕在他們和樓之栩約見的時間點上，陸眠想着就覺得蹊跷。府內已幾乎空無一人。走了許久卻并未見到什麽妖，然而府中各處都似蒙着一層灰蒙蒙的霧，顏色黯淡至極。

又過了一會兒，終于有幾個小妖現身。墨玉一揮劍便将它們齊齊斬了。小妖的屍體卻自行漂移了一陣子，消失在正房大門處。他們再過去時，屍體化成了黑水。葉思卿走在最前面，“啪”地一下将門打開。

墨玉搖頭道：“這些小妖竟都被施了黑死術。”

“那是什麽？”陸眠問。

“是一種高等級大妖對低等級妖施的咒術，死後不留形魄，化為黑水，給滅掉它們的捉妖師帶路。若捉妖師修為偏低，就會被帶進大妖幻化的陷阱，最終吞噬殆盡。”

正廳內的顏色也是暗灰的，沒有一點兒生氣。幾人環顧四望，陸眠卻見葉思卿正仰着頭，神情格外專注。她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霍然發現在天花板上，用血寫着幾行字。

“你們快看！”她伸手指道。墨玉和夢尋也跟着看過來。

“那是什麽？！”夢尋睜着圓圓的大眼睛道：“蟹開二平佳崇，山開一去翰影……”

墨玉接着看後面兩行，念道：“假開三上馬章，止升三上旨心？”

夢尋道：“這看着也不像是首詩，文句也不通。對方引我們到這裏來就為了告訴這幾句東西？這到底是什麽？”

“看起來很奇怪。”陸眠想着道，“這四句的結構可能相似，第三個字都是一個數字……第四個字是，平、去、上……平上去入？古四聲？”

“可能是一句代表一個字。”墨玉說。

夢尋道：“這是那妖留下的吧。不破解了又不甘心，破解了……這會子功夫，會不會是對方在給我們搞什麽聲東擊西的把戲？”

陸眠看葉思卿，另外兩人随之也轉過目光來。“喂，你說話呀。”陸眠上去輕輕扯他衣服袖子。

墨玉跟着道：“好了好了，剛才那事回頭再說。眼下解密要緊，你看出什麽沒？”

“你們還記得《廣韻》否？”葉思卿問。

“《廣韻》？”陸眠歪頭，“我想起來了，查中古韻的韻書。”

“記得啊，怎麽？”

“蟹開二平佳崇，韻攝為蟹，開口呼，一等，平聲，韻母字為佳，聲母字為崇，《廣韻》第三百二十九小韻中的‘查’字。

每句七個字，分別代表謎底字的韻攝、開合、等次、四聲、韻母、聲母，其他三個字分別是‘案’‘者’‘死’。

‘查案者死’，一句威脅警告罷了。”

陸眠“啊”了一聲，“你咋能都記得呢？還是人嗎？你腦子裏是有那本書啊。寫詩肯定很厲害。”

夢尋大聲道：“費了這麽大功夫把我們弄到這兒來，就為了一句威脅？”

“事情恐怕不妙了。”葉思卿說，“如果這警告只是一句空話，那它就沒有意義。”

陸眠一驚，“樓之栩？！”

墨玉倒吸一口涼氣，“死者的父親自然也是最想查明真相的人之一！那我們還不趕快去郊外那裏找到他！這一個接一個的，我們要找的人接連遭遇不測，先是謝遙遙，現在是樓之栩。”

夢尋道，“那我們趕緊走！那妖定是料到我們到樓府後聽到鬧妖不可能不管，進來後引我們在這兒解謎。我剛說得對啊，聲東擊西！寫這麽笨的威脅在這兒，就是為了耗着我們。”

“來不及了。”葉思卿一語道。話音未落，不遠處就傳來了哀嚎之聲，似是哪個還沒走的守衛剛接到消息，正哭喊着道“樓大人——大人！!”

“真是糟糕。”墨玉轉身往外跑，幾人跟着過去，只見門口确是剛才那守衛，剛接到他家大人在郊外遇險身亡的消息。

這樓之栩本是因府上鬧妖出去避難的，沒想到卻正撞着難了。陸眠在心裏為這位素未謀面的大人默了默哀。事情現在更難辦了，兩個和命案相關的重要的人，一個還躺在醫館裏，一個遇刺身亡。

“長風門的人我分了三個去守謝公子，還有兩個混進了東宮。”葉思卿說，“與此案相關的重要之人有三個，第三個就是太子。”

夢尋道：“太子畢竟是太子，應該沒那麽容易遭不測吧？”

“這可難說。”墨玉道，“就算不是受傷和身亡，還能有第三種辦法，總之就是要讓他對我們開不了口。”

葉思卿道：“這三個人裏面，你們覺得最重要的是誰呢？”

“是太子！”陸眠說，“死者的身份是太子伴讀，當晚是去給太子送書，案發地又在東宮，怎麽看太子都是最直接相關的人。”

墨玉蹙眉，“葉思卿，你是不是早就都想到了，還要順着對方設定的那樣走這兩步，好讓它以為我們上套了，你只用出其不意地守住太子？你又瞞了我們。”

一只白鴿忽從空中飛來。葉思卿伸出手去，白鴿翩然在他手指尖降落。他取下它腳上綁的一張紙條，打開看過後，即用法術燒掉。

“守成了？”夢尋問道。

“若非我早有安排，此刻太子已然悄悄出宮。現在他跑不掉了。”葉思卿難言一笑，“這皇宮裏的事，也真是一筆爛賬。”

陸眠嘆氣，問他道：“謝遙遙和我遭襲，樓之栩被殺，你都是早就預料到的？卻為了讓對方認為我們中計，放任不管？果然是個白切黑。”

“白切黑？”

“那天若不是謝遙遙推開我，被砸的人就是我了。原來我在你心裏也沒有多重要。”

“不是的。”他即刻說，“我那天就跟在你身後。若他沒有推開你，我會用法術将那捆木頭粉碎。”

“……你跟蹤我？”陸眠瞪大眼睛，“那我被毛毛搶包子，還有迷路的蠢樣也都被你看見了？”

“嗯。還有你誇他帥，他盯着你看了很久。”

陸眠：………………

墨玉打斷他們，“樓之栩至少也是死者的父親、朝廷要員。師弟，你知情不阻止，剛才又輕率殺人，按長風門的規矩，當如何？”

“墨姐姐，”陸眠忙去勸，“眼下還是查案最要緊。這些事要不等案子查清再說也不遲。”

葉思卿上前一步拉住她，“不必為我說話，要不還是去看你的謝公子吧。”

陸眠惱道：“你這是什麽意思？好心當成驢肝肺。”

“我必須提醒你。”墨玉上前一步道，“我們在外歷練的每件事師父都要知道的。你做了不合門規的事，會受到處罰。我知道你不在意被罰，但我必須管教你、規勸你。”

“我知道，也很感謝你。”葉思卿苦笑着說，“但是不必了。”

“師妹，你現在就去看謝公子嗎？”夢尋好巧不巧地湊上來一問。

“我……喂，憑什麽他說要我幹嘛我就要去幹嘛？是，我本來是打算今天忙完了要去看謝遙遙的，可他要是命令我去，我就偏不去了！”

“是嗎？”葉思卿看着她，以一種她難以讀懂的目光。“他現在有危險。憑我目前教你的法術完全可以救他。确定不去？”

陸眠詫異道：“真的假的？你說的也太突然了，我一點準備也沒有。他怎麽又有危險了？而且你不是派了三個人去守他嗎？”

“怎麽不是真的呢？你們遇襲那回，對方原本是要砸死才罷休，後中了他的暗器才負傷逃走。至于守他的人，長風門的人手有限，今日又有更重要的事要他們辦，謝公子那裏就沒人了。”

陸眠：……………………

內心：葉思卿你真不是故意的嗎？！

然而他依舊語氣溫和，笑容溫柔，好像他說的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理所應當。

她憋了一口氣道：“我去就去！他畢竟救過我，我還沒謝他呢，更不可能見死不救！”說完，氣呼呼地走了。

墨玉看了葉思卿一眼，“你就是想支走她。”忽難得地笑了，“你再好好表現，別做那些肆意妄為的事了，我就幫你。”

說完卻猛地心口一疼，一股莫名其妙的疼痛曼延向四肢百骸，一時間站也站不穩。

葉思卿和夢尋忙扶住她。那股疼痛驟然而起，只持續了數秒的時間，又驟然消失。

“怎麽了？”

“怎麽了姐姐？！”

墨玉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現在沒事了。”

“這也太奇怪了。是沒休息好嗎？”

“沒事。”她拍拍他的肩膀。

夢尋受寵若驚，“應該是我安慰你，反成你安慰我了。”

“罷了，現在也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她沉了臉色，雙手一開，原地支起一道半球形屏障，處于其中的人乃是外界看不見的。“你犯的兩件事已經傳到師父的耳朵裏了，我剛接到隔空令，要求即刻執行。剛才的傳音想必你也聽見了，才把陸妹妹支開。鞭刑一百，我有管教失職之過，替你承擔一半。”

“葉思卿領罰二百鞭刑。”

墨玉：？！

“一百鞭是師父所罰，另外的一百還給師姐。”

“你瘋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名義上墨玉是她的師姐，由她執行掌門對他的懲罰。但葉思卿的修為高墨玉一級，若他和她同時開口，玉鞭會聽他的話。

夢尋呆呆地看着。半晌，背過身去。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實在很難相信，那個長風門掌門首徒、捉妖門派中最驕傲的弟子，被他的師父責罰起來竟是毫不留情。長風門的玉鞭他以前就聽說過，十鞭下去能打死一個五級捉妖師。葉師兄若是能被打二百鞭還不死，那九級的修為是得有多高深啊……

作者有話說：

^_^作者只是為了編個暗語（？）诶哈哈哈（幹笑）具體的可以查《廣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