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獅籠
“帶弟弟回房間,帶他們去地下室。”莫艾莉修女下達審判時,揚起的嘴角幾乎沒有移動。弟弟受控,姐姐就立刻繳械投降,眼神放空,茫然地望着遠處。
維拉爾輕輕搖了搖頭。早晨那幕一直萦繞在腦海裏,揮之不去,害他連最喜歡的神學和宗教哲學課都沒聽進去。
他由仰卧變為側卧,以為變換睡姿能促使他趕快入睡。為什麽那個女孩會知道是他拿了耳墜?她所說的目擊者是誰?對了,他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想到這裏,維拉爾倏地睜開眼睛。微弱的月光透過高處圓形的玻璃窗擠進室內,正如那個女孩的弟弟蒼白的臉色。黑暗中,一個接一個排列整齊的床鋪依稀可辨。
悄無聲息地坐起來,披上外套,穿鞋,蹑手蹑腳地摸到門邊,推開一條縫,閃身而出。地下室在修道院的另一端,入口是一扇上了鎖的鐵門,很好辨認。維拉爾掏出一根細鐵絲,插進鎖孔一番擺弄。不消一會工夫,鎖啪地一聲開了。聲音本來很輕,但在黑暗的大廳之中,卻似乎如洪鐘一般響亮。
維拉爾吃了一驚,不由得四下張望。好在周圍并沒有房間住人,鎖開的聲音也并沒有聽上去那麽大。确定安全之後,維拉爾摸出一截蠟燭頭和一盒火柴,擦了一根點亮蠟燭,借着燭光,走下幽深狹窄的螺旋狀樓梯。
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很長,這樣設計,下面的慘叫便不會影響到上面的人。走了大約五分鐘,前方無路,只見一扇更大的鐵門堵在樓梯盡頭,門上鏽跡斑斑,上端有一排細長的透氣縫。這扇門也上了鎖,而且比上面那扇更大更重,昭示着它鎖住的是何等怪物。
維拉爾敲了敲門,鐵門哐哐地發出回響。等了一會兒,沒有回應。
恐怕她已經死了。這樣想着,像是要最後試一次,他舉起蠟燭,在透氣縫前晃了幾下,又敲了幾下門。哐,哐,哐——
屏息靜氣,側耳傾聽。
微弱的悉悉索索聲從鐵門內飄出,聽上去像衣服摩擦的聲音。緊接着是一句人聲:
“誰?”
維拉爾微微張開嘴,露出一種驚訝、愉悅與遺憾混合的複雜笑容。這聲音一聽就知道,是那個早上威脅他、帶着虛弱的弟弟去餐廳、弄傷大她好幾歲孩子的眼睛、被修女丢到獅籠、他連名字都還不知道的女孩兒。
“我,拿走你東西的人。”他朝裏面喊道。
裏面沉默了好一會才有回應。“你來做什麽?怎麽進來的?”
“來看看你是死了還是活着。”維拉爾揚起嘴角,“我還有話要問你,為什麽不靠近點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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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問話的人是你,”女孩的回答依舊很不客氣,“有本事進來談。”
“當我是傻瓜嗎?”維拉爾不屑道,“裏面有獅子,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它沒有吃了你……我可不想代你成為它的下一餐。”
“獅子被關在籠子裏,我也一樣。到不了門那裏去。”
早聽說叫獅籠,原來真的在裏面還有籠子。三重保險……修女們還真是謹慎。
“好啊。”維拉爾摸出工具,開始對這道笨重的大鎖進行攻關。如果不答應,就等于承認自己是膽小鬼。
鐵鎖锵啷打開,維拉爾舉着蠟燭走進地下室。一排嵌進天花板的鐵欄杆,将房間劃分為兩個天地。那個女孩兒立在欄杆邊,因不适應光線而眯起眼睛。不遠處,一團巨大的陰影卧在牆角,身軀略有起伏,似乎在睡覺。借着燭光,維拉爾清晰地辨認出獅尾和圍繞脖頸的鬃毛。
“你是個好人。”女孩低聲說。
“好?”維拉爾向睡獅的背影送去一個敬而遠之的眼神,走到女孩兒跟前,隔着鐵欄杆道,“別弄錯了,我可不是來救你。”
女孩眨了下眼,黑亮的大眼睛映出跳動的燭火。“我知道,是說你技術好。而且我沒想離開這兒。那樣做,修女們不會放過夏天的。”
“夏天?”
“我弟弟。”
“你弟弟,夏天。”維拉爾重複了一遍,停頓了五秒,終于問出害他失眠的問題,“你的名字呢?該不會叫冬天吧?”
女孩撲哧哧笑了出來。維拉爾不由怔住,仿佛一粒石子投進心裏,毫無偏差地落入最窄最深的那道心的溝壑裏。這樣幹淨的、發自內心的笑,很久都沒有見過了。
“你笑得很美。”不知不覺,思想化為了言語。
“什麽?”女孩止住笑,奇怪地看着他。
“在我見過的女孩裏面,你是長得最漂亮的。”維拉爾像對自己的反應作出解釋一般點頭道。
“怪人!”女孩眨了眨眼,“你才多大,見過多少女孩兒?”
“記不清了,至少有二十幾個吧。包括這裏的。”
“這麽少。”女孩失望似的嘆了口氣。
緊跟着一陣沉默,兩人大眼相對,只聽到角落裏獅子的呼嚕聲。維拉爾終于想起來,趕忙将話題拉回正軌。
“……還沒說你的名字呢。”
“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女孩望着他的眼睛,“你先說。”
“維拉爾。”
“維拉爾。”女孩确認道,“姓呢?”
“那種東西有沒有都一樣。”維拉爾瞟向右邊牆壁與鐵杆的接口。
“那好,我也只告訴你我的名字。”女孩微微歪過頭,勾起嘴角,“我叫雪夜。雪地的雪,夜晚的夜。”
“雪夜……我記住了。”雪地的雪,夜晚的夜。冬天的夜晚。雪夜。
“維拉爾。”
“嗯?”
“還有問題?沒有的話我要睡覺了。”
維拉爾回過神,連忙把自己從如雪花般漫無邊際的思緒,拉回這間昏暗狹窄的底下牢房裏。“為什麽你沒被吃掉?”
雪夜的聲音略顯疲憊:“獅子把那個男孩吃了,暫時不想吃我。”
維拉爾睜大眼睛:“被你弄傷眼睛的那個?”
“還有別人嗎?”
當然有,我就差點遭你毒手。維拉爾把已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順着雪夜擡起的胳膊,他辨認出睡獅旁邊的一堆東西——人的殘骸!白森森的骨架上血肉粘連,腹腔空空如也,唯有頭還附有皮肉,依稀能認出塔克的臉。胃裏一陣翻天覆地的攪動,維拉爾不由得捂住口鼻,皺起眉頭。
“獅子喜歡血,所以先把他吃了,暫時沒有胃口吃我。”雪夜淡然道。
“……作為它的下一頓,你看起來倒挺悠閑。”
“你一直想問我是怎麽知道你偷的耳墜,是吧?我能和獅子在一個鐵籠子裏和睦相處,這就是答案。不過前提是它沒太餓。”
維拉爾皺眉。
“問題問完了?好,我要睡覺了,晚安。”說罷,雪夜轉身離開,靠着獅子龐大而溫暖的身軀躺下,蜷縮成一團。
“等一下,你說的什麽我聽不明白!”維拉爾沖她喊。
追問沒得到雪夜理睬,卻驚動了睡獅。維拉爾聽到它打了個哈欠,聲音在封閉的房間裏顯得格外滲人。小山一樣的龐然大物開始動作,站起來,抖了抖滿頭鬃毛,感受到背後的光線,旋即朝維拉爾走過來!
——吼!!!
龇牙咧嘴的血盆大口,比自己的頭還大的腳掌撼得鐵杆連同天地一齊顫動。維拉爾後退了兩步,忽然發現雄獅濃密的鬃毛間,露出了一只白皙的小手。雪夜的身影閃現在維拉爾面前,閉着眼趴在雄獅身上,似在安撫。
聽到雪夜的話語,雄獅慢慢平靜下來。還沒來得及長出一口氣,維拉爾忽然覺得頭上有什麽東西。定睛一看,原來是獅子的前爪!
“不用擔心,它在向你表示友好。”雪夜解釋道。毛茸茸的肉爪在維拉爾頭上輕輕拍了兩下,然後側着從鐵欄杆的縫隙收了回去。
“這下你明白了吧?目擊者的事。”雪夜溫柔地撫摸着雄獅的後頸。
維拉爾眯起眼睛,捂住嘴巴,用一段長長的沉默來說服自己相信眼前不可思議的事實。半晌,他擡起眼,篤定地說:“你能和動物溝通。”
“能和動物說話。不過不是什麽動物都能說,也不是和誰都能聊得來,有的一聽我開口就害怕得跑掉了……從能記事起開始的,也不知道為什麽。爸爸說這叫天賦。”停了一會兒,她睜開眼睛,“你也有天賦?感覺和其他孩子不太一樣。”
“那當然。”維拉爾受之泰然,“不過,你打算怎麽辦?”
“在這裏等着。修女們應該還會下來,發現我還活着,她們一定會很吃驚,認為我是被神眷顧的孩子,或是別的什麽。一時興起,說不定會放我出去。”
維拉爾驚訝地看着她:“這段時間你弟弟怎麽辦?”
“沒辦法啊。如果我現在逃出去,被處罰的會是夏天。他沒有我這種能力……”
小男孩沒接話,凝視着手中的燭火,又看了看雪夜的臉:“我有個主意。”
“什麽?”
“大鬧一場。”維拉爾說,“那些修女們,如果死了該有多好……你也是這麽想的吧?就由獅子朋友幫我們實現這個願望。”
“什……不行!”女孩斬釘截鐵地否定,“夏天還在她們手裏,太危險了。”
“那樣才有趣啊。”
“哎?”
“你只要告訴獅子朋友,修女們房間在哪。獅子朋友一定認得把它關在籠子裏的壞人們,把她們全部咬死,一個不留。如果成功,我們就自由了;萬一失敗,你就裝作什麽也不知道,說是我一個人放跑獅子就行。無論成功失敗,你都可以和你弟弟團聚。”維拉爾黑亮的眼睛裏,閃爍着蠢蠢欲動的光芒,“如何?很有趣吧?”
雪夜閉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氣,又慢慢呼出,。
“真是怪人。”她用那雙黑瑪瑙般的大眼睛打量着維拉爾,仿佛在打量某種稀有動物,忽而眼神一凜,“不過,如果夏天有什麽危險……我一定會殺了你。”
維拉爾抿嘴一笑,走到鐵栅欄的鎖眼跟前,伸手去摸鐵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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