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織風人(三)
雖然離完成還有十五層,從特朗普大廈的樓頂俯瞰,景色依然十分壯麗。約書亞立在沒有護欄的邊緣,風吹得白袍咧咧作響。銀發散亂地撓着臉頰,他卻毫不在意,出神地凝望腳下的街景。平日裏衰退敗落的城市,離遠了看卻美如畫卷。這便是他喜歡俯瞰風景的緣由。
“約書亞,這一切不是你的責任,也不是任何一人的責任。不是命運,不是偶然,不是你所猜想的任何一種東西。真正的原因是世界。我,你,我們每個人,都處在不斷走向消亡。整個宇宙就是一個走向毀滅的過程,我們的存在只是其剪影而已。例如風,只不過是空氣的流動,總有一天将會停止。側耳傾聽,其隐喻即可了然。”
風卷動往日的記憶錄音,飄渺的語聲仿佛來自時間盡頭。
“不可以停下來,約書亞。不可以把心交給任何一個人,你是風,生無所息。”
接近的腳步聲打斷了思緒。約書亞沒有移開視線,噙着淡淡的微笑,用慵懶的嗓音道:“中午不休息嗎?團長。”
“想來透透氣。”腳步聲在他身側停住。庫洛洛仍舊穿着那件黑色毛皮領大衣,雙手插在口袋裏,極目遠眺。
約書亞轉過臉,靜靜凝視他額上的逆十字刺青。
“嗯?”庫洛洛偏過頭。
“不,沒什麽。”
約書亞扭頭望向遠方。海邊,碼頭停放着寥寥幾艘老船,冬季的陽光無力地灑在灰色的船身上。
“團長。”
“?”
“有人跟我說過,我們所信賴的神,其實是想毀滅世界。真的是這樣嗎?”
黑發男人稍稍訝異,盯視了他的臉兩秒,随即轉頭。
過了片刻,他用沉靜如夜的語氣答道:“正是如此。”
“……是嗎。”約書亞眼眸中的紫芒黯淡了些。“既然團長這樣說,看來他說得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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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個人所指的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神明,而是統治宇宙的客觀規律。稱之為‘神’有失公道,因為人們所相信的神,只是刻意忽視宇宙規律的自我安慰。從這種意義上說,通常所說的神,恰恰是忤逆神的存在。”
銀發男子睜大了眼,紫眸閃爍着好奇與不解的光。
“與此相反,逆神的我們,才是最接近真神的存在。”
庫洛洛微微擡起下巴,以前所未有的睥睨的姿态俯瞰風景。強風吹過,吹起了他的黑色衣擺。發絲遮蔽了視線,在風中飄搖的逆十字圖案,占據了約書亞的視野。
“加入旅團?”銀發少年打着哈欠,抹着眼淚咕哝道,“不行呢,我是風,生無所息。”
——我是風,生無所息。
每當說出這句話,回應他的總是冷嘲熱諷,運氣不好的時候外加拳打腳踢。每當他鼻青臉腫地爬回簡陋的屋鵬,總會有個聲音如清風般撫過他的傷口:
“沒關系的,約書亞。風的傷口,将會被更強勁的風所填補。”
然而那次,他站在高高的垃圾山上,黑曜石般的雙瞳閃爍着造物主般的希望之光。
“真巧,我們志同道合呢。”
他看向他的身後,那些眼光中透着不羁,像風一樣無所畏懼、無所停留的人們,又看了看這個臉上稚氣未脫,卻已成為領導者的黑發少年。
編織風的人,庫洛洛·魯西魯。
陣風止息,收回思緒時,團長已經離開。約書亞怔愣地望着樓梯口,終于擡起腳步。
織風人的周圍,不應有風以外的存在。
·
流星街第九區,紫羅蘭刀具店。
狹長幽暗的地下室裏,石壁上每隔一米亮着一盞燭臺,火光不同于通常的燭焰,而是呈現詭異的紫紅。雪夜站在地下室長端的盡頭,面對一扇看上去沉重古老的鐵門,敲了敲大鐵環,又彎下身查看鎖孔。
這道鐵門的構造,比修道院的地下室簡單得多。如果維拉爾在,開鎖一定不費吹灰之力,她在心裏嘆道。
“你在哪裏做什麽。”
店主擎着蠟燭立在入口方向,朝這邊張望了片刻,随即提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跑過來。原本是禁止意味的詢問,用博妮塔平平扁扁的聲調一說,聽起來十分滑稽。
“快出去。不準進去那裏。”
等她氣急敗壞地走近,雪夜才注意到她不僅聲音嘶啞,全身上下還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臉上、脖頸和露出來的手臂遍布深淺不一的刀痕,按痊愈程度判斷,這種割傷至少已經持續了兩年。
“這裏面有什麽?”
“不關你的事。快出去。”女店主一面吐出機器人般毫無命令語氣的命令,一面伸手去拉雪夜的胳膊。沒想到撲了個空,博妮塔慌亂地轉着圈四下尋找。到處都不見人影。
“我在這裏。”
博妮塔驚恐地仰起脖頸,右手顫抖着舉起燭臺,照亮了一雙從天花板向下凝視的眼睛。
“割傷你的東西,就在這扇門裏。”黑瞳倒映着紫紅的火光,“是什麽傷害了你,讓我看看,好嗎?”
女店主愣住了。
全身輕飄飄的,仿佛靈魂離開了地面,被吸進了那雙眼睛裏。如同着了魔般,她抖着手從睡裙口袋裏摸出一串鑰匙。鑰匙泛着黃光,似乎是用黃銅制成。
“說的對,是它……應當讓你看看,就是它傷害了我。”
少女在鬥篷下滿意地微笑,從天花板落回地面,跟店主進了門。
門內沒有燈火,而且透出一股寒氣,讓人聯想到沒有月光也沒有星星的黑夜。博妮塔端着燭臺來到房間中央。正方形的石案上,躺着一對造型罕見的長刀,澄亮如鏡的刀面上,紫紅的燭火躍動不止。
雪夜在門邊倚牆而立,黑眸深處迸出好奇與攫取的光芒。倘若用“凝”看,刀的全身都覆蓋着一層薄薄的念,而且,這層念在蠢蠢欲動,像要從周圍吸取更多的“氣”。
“這是……”
博妮塔将燭臺放在石案上,雙手撐着正方形的兩角,視線由刀尖移至刀刃上突起的鈎刺,又順着刀刃上移至刀柄,最後停在鏈接兩柄刀的第三節上。第三節和刀刃長度相當。
“我丈夫最後的作品,三節槍‘春翁’。”
在這間黑咕隆咚的密室裏,博妮塔的嗓音反倒稍微有了點生氣。
“為了紀念結婚十周年而打造的雙刀。”她将額前垂下的碎發撥至耳後,“是我們兩人共同的結晶。我唱歌,他把我歌聲中的‘氣’凝結于刀身之中。”
雪夜睜大眼睛:“您的丈夫已經……”
博妮塔曲起右腿,腳尖在地面上打着節奏。
“死了。”
“……對不起。”
女店主驚訝地打量着她:“你道什麽歉。從外面來的吧。”言外之意,雪夜不是流星街的居民。
不等雪夜回答,博妮塔又道:“後來我生了場重病,毀了嗓子。再也唱不了歌。沒有我的歌,他再也打不出新的作品。他從外面請了些女孩為他唱歌,沒用。只有我的歌行。他離不開我。”
這個時候,女店主的臉在火光的照耀下,似乎變得柔和起來,聲音也更加年輕。
“他整天悶悶不樂,對着‘春翁’借酒澆愁。店裏生意維持不下去,只有靠賣點便宜貨勉強支持。”
雪夜眨了眨眼,搖了搖頭。最初面容憔悴、看上去至少三四十歲的博妮塔,居然變成了只有二十歲出頭的美貌少婦!不對,有什麽偏離了現實。她試圖挪動身體,卻邁不開腳步。
“我希望他振作起來,便用這‘紫羅蘭之光’讓時間倒流,讓他在美好的回憶中得到慰藉。”
博妮塔的嗓音越來越年輕,越來越圓潤悅耳。她唱了起來,歌聲凄婉綿長:
“
無知的約翰尼要當刀匠,
當吧,在紫羅蘭的美夢裏;
他請來春天的老頭,
想要變成他的兒子。
無知的約翰尼要求歌聲,
聽吧,在紫羅蘭的美夢裏;
他割去少女們的聲帶,
再命她們縱情高歌。
無知的約翰尼想喂飽父親,
他砍了他妻子四十下。
當他意識到做了什麽,
他砍了他女兒四十一下。
無知的約翰尼死了,
他的手指到處找不到,
沒辦法放進墳墓。
他的頭遠遠滾到床底;
他的腿和手臂,
在房間裏到處亂丢。
聰明的博妮塔想喂飽父親,
吃吧,在紫羅蘭的美夢裏;
我将作為父親的女兒,
準備最鮮美的晚宴。
”
雪夜猛地睜眼,掏出小刀紮進右腿。被幻覺物質模糊的鈍痛襲來,意識多少有些清醒,但腦袋仍像灌了鉛般沉重,連鮮血湧出的觸感也被麻痹。她倚着牆滑下,漸漸合攏的黑瞳倒映出跳動的紫紅色燭火。
“春翁”喀拉喀拉地離開石案。女人海妖般悅耳的語聲,仿若來自彼岸世界的高塔——
“
你,信長的朋友,
既然不是流星街之人,
為何踏上流星街之土?
你,美麗的少女,
沉睡吧,在紫羅蘭的美夢中;
蘇醒時,你将成為夢中之景。
”
意識沉入完全的黑暗前,雪夜盯視着那張扭曲變形的臉,聲音如氣流般幾不可聞:
“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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