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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任析張嘴就想說, 他元嬰出關的時候,分明還跟謝臻傳訊過。

可猛然之間回想起來,那次傳訊也是在幾個月前了。

謝臻将摘下的換容符擱在桌面, 露出真容, 上挑的漆黑長眉配合着那雙桃花眼, 愈發顯得張揚。

任析想了想, 也摘掉自己的換容符,黑瘦猴子似的人頓時變成了唇紅齒白的青年。

他抿着唇角,任勞任怨的啓動陣法, 用符箓将邊邊角角貼上, 還另外添了一個防止魔氣外洩被人察覺的陣法。

謝臻大爺似的靠在椅子中,兩手撐開搭在扶手上, 望着任析忙碌的背影道:“我是渡劫期, 你什麽時候連渡劫期的防護都不信了?”

分明之前化神的時候,還不會如此小心翼翼。

是因為空山如今升入渡劫期,任析便覺得他護不住他?

不等謝臻想出個所以然來, 任析背對着他, 彎腰在門柱下小心刻畫陣法的啓動符文,悶聲回道:“你有本事現下站起來,不要靠在椅子上。”

謝臻:“……”這麽久不見,還會堵人嘴了。

任析擺陣法的動作很快, 不等謝臻想到個合适的理由, 他便拍拍手起身, 走回謝臻對面, 拉過房內剩下的另一把椅子, 坐在謝臻對面,端端正正的, 與謝臻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完全不同。

謝臻瞧着任析漆黑清亮的鳳眸,直直盯着自己,搭在椅子上的手臂慢慢放下去,咳了聲:“這還不是因為你?你好好想想當初是如何答應我的?你不是說你聰明,說空山打你的時候你會跑,你就是這麽跑的?”

這叫先聲制人。

老實說,任析方才上樓的時候,也準備用這一招來着。

趁着謝臻還沒來得及開口質問他,先叭叭一通将他的話頭堵住。

可惜,在瞧見謝臻洶湧外溢,無法壓制的魔氣時,任析歇了這個心思。他真想問問謝臻是怎麽弄成這樣的。

任析聞言,擺出認錯的表情來,抿着唇瓣軟聲說:“抱歉,這事是我莽撞,我承認小瞧了空山,以至于着了他的道。在去浮雲峰之前,我的确有好好思量過,把許多可能都考慮到了,只是沒有想到空山會在這個關頭忽然突破到渡劫期。”

青年的面容還沒能完全擺脫稚嫩,白白淨淨眼神清澈的模樣,軟着嗓音認錯的時候十分讓人心軟。

換了過去,謝臻心軟歸心軟,不說幾句是過不去的。眼下卻不行,因為他太清楚,任析擺出這副老實認錯的态度,估計為的,就是等會兒更加硬氣的對着他興師問罪。

任析态度非常端正,擺出了一副做工作報告的認真态度,對着謝臻事無巨細的彙報了自己行動計劃哪裏不足,報告到最後,甚至還給出了改進計劃,表示自己再有下次機會一定比這次更加嚴謹小心。

謝臻:“……”

他的薄唇慢慢壓緊,唇角繃成一條線。

片刻後,任析的誠懇認錯結束了。

他望着謝臻,露出一點笑容:“你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謝臻:“……嗯,沒有下次最好。”

任析微微笑着:“好的,那現在可以說你的事了嗎?”

任析的視線落在了謝臻的脖頸。

從衣襟露出的小塊皮膚上有着暗紅色的紋路,瞧着不知道是誰畫上去的符文。

不止這一處,還有謝臻的手腕。

他在樓下,攔住那一截飛向任析的凳子腿時,任析瞧見了他手腕上的符文。

彼時沒有多想,直到謝臻跟着他回到客房內,動作匆忙的展開屏障的時候,任析從認出來是什麽符文。

封禁用的符文,是為了壓制身上的魔氣,将其強制收入體內經脈中。

到了這裏的時候,那些符文效力在消失的邊緣。或許再慢半步,謝臻便會壓不住一身的魔氣,在大堂讓魔氣外溢。

任析安靜的望着謝臻,腦海中想着當初系統那句誇大的言詞。

謝臻應該不會因為他失蹤走上老路,可興許會因為他的間接原因走上老路。

如果在修真界讓他體內的本源魔氣外溢,無疑會造成不少人傷亡,更要命的是,謝臻如果連自己體內的魔氣都開始控制不住,那距離走火入魔也不遠了。

他走火入魔後會做什麽?

會在魔界安穩待着,還是會喪失理智直接沖進蒼生宗大開殺戒呢?

謝臻半晌後才說:“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好像他做錯了什麽似的。

任析抿着唇,問他:“那用什麽眼神看你?還是你想繼續維持剛才的樣子,将魔氣放出來,不要讓我們看見彼此的樣子比較好?”

謝臻:“……”很好,陰陽怪氣的功力見長。

謝臻罕見的吃癟,嘴角卻翹起來,桃花眼中浮現出一層明晃晃的笑意:“救命恩草,我這可是因為着急來找你才變成這樣的,你就如此幹瞧着,不幫幫我?”

任析又看了謝臻好幾眼,才起身,從錦囊中掏出兩個瓶子遞給他:“丹藥跟汁液,吃掉後将你身上的符文洗掉吧,這些符文是強制禁锢,堵不如疏,我來想辦法。”

他原本還以為是謝臻身上有什麽暗傷,這一會兒的功夫,他打消了自己好幾個猜測,最終确認,謝臻身上的魔氣更像是被強行吸收進體內,才造成現在這樣的局面。

換而言之,不是什麽舊傷導致,八成是因為謝臻自己急功近利。

任析瞧着謝臻将要吞下,起身要出去,謝臻叫住他:“你幹什麽去?”

任析道:“我去托店小二幫我賣點東西回來。”

任析說着,一手将換容符重新貼上,再度變成了個黑瘦猴子,打開房門後,身形被陣法消弭。

謝臻感受到體內不服管教的魔氣漸漸變得溫馴。

他垂下眼眸,把玩手中的玉瓶,想起自己在梁丘穆的宮殿中看過的典籍。

他把玩了小片刻,聽見門外有響動的時候,将瓶子收回自己的儲物法器內,仰頭瞧任析。

任析抱着胳膊在他對面坐下,腦子裏想的東西太多,一時半會兒的沒有說話。

謝臻指尖搭着桌面,敲了兩下後沒話找話:“你的東西呢?”

任析道:“店小二幫我買回來還要一段時間呀。我要高階妖獸血,還要一些靈植,得等兩天。”

謝臻很是利落的掏出幾瓶獸血來:“低階高級妖獸的獸血,還要妖丹,諾。你還要什麽?直接告訴我不就行?”

他說這話的時候,眉梢又有了點得意,大概是在向任析表示自己家底的豐厚。

任析望着玉瓶,謝臻手裏的東西的确是好東西,可惜打開瓶蓋後聞了一下,他将蓋子重新蓋上:“都是魔界的妖獸,不能用。”

話雖如此,東西還是收下了。

任析将幾瓶高階獸血跟妖丹收進自己的錦囊,這次不能用,下次留着畫符箓的時候用也行。低階高級,他現在的修為都不好捉呢。

謝臻瞧着任析将東西往自己懷裏攬的動作,桃花眼的笑意更加濃郁,揚眉再度掏出一樣東西扔給任析:“瞧瞧,當初說要賠給你的。”

任析詫異的接過謝臻抛來的東西,握在手中後發現是一根縮小成軟環的鞭子,樣式看着眼熟的要命。

“攻防合一紫金鞭?”任析抿着的唇角小小上翹,打量幾眼發現這鞭子是用上好的材料鍛造成,不僅鞭子的等級高了無數倍,連手柄的空間都擴大了無數倍,是一件高階的空間法器,比起他現在用的錦囊還要大不少。

鞭子鞣造的時候為了增加攻擊性,融進了一些天赤金,讓暗紫色的鞭子摻雜着些許輝光。

謝臻體內的痛苦在丹藥跟汁液的作用下退卻,力氣恢複了不少,一手支着下巴:“這鞭子可以烙印神識,你試試,看看合不合手。”

謝臻瞧着任析纖長的手指把玩軟環的場景,低着嗓音笑道:“說起來,你的本體也有藤須,比起用劍,你用鞭子更合适吧?”

雖說任析那纖細透明的細細藤須,根本抽不了人就是。

他想到任析本體的模樣,笑意濃郁,帶這些戲谑。

任析倒是沒生氣。

拿人手軟,他自己那個紫金鞭,本就是幾個貢獻點随手買回來的小玩意兒,當初這沒指望謝臻能賠。

想不到他回去後真讓人弄了個一模一樣的回來。

任析眉眼彎彎,将神識烙印其中後,軟環搭在他的手腕上,縮成與他手腕合适的大小。

謝臻伸手抓過任析戴軟環的手腕,動手準備将紫金鞭解開,口中道:“戴在另一只手更好,這鞭子裏都是魔氣,你……”

他說到這裏,忽然想起自己為什麽過來。

因為任析對外放出自己是魔修的風聲。

而且任析現在的修為,的确是魔修元嬰期。

在他體內感受不到靈氣。

好端端的,怎麽會暴露自己魔修的身份呢?

除非是只能如此,必須要用自己魔修的修為……

任析瞧着謝臻的神情,嘆口氣道:“這下當真只能做魔修了。”神情并不見多難過惋惜。

好似沒了一身靈力修為,對他不是大事,無須太在意。

從渡劫期手中逃出來就不錯,不付出代價是不可能的。

謝臻收回手,眼底情緒深沉,如冰川下的幽深黑暗,讓人難以揣度。

表面上還是笑容:“那正好,随着我回魔界去。”

他原以為任析還要跟他掰扯,不想任析點點頭:“好,等忙完這次,我去魔界瞧瞧。”

但很快,他轉了調子:“不過前提是忙完這裏的事。”

謝臻:“?”

任析微微一笑。

……

任析原本打算今晚出去打探消息,而後去看看桐月州裏其他據說死在食靈水下的修士屍體。

不過有謝臻在,他耽誤了自己的計劃,等謝臻恢複後,才動身。

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

任析貼上換容符,光明正大的在主城內禦劍飛行。

身上的符箓在渡劫期的催動下,效用達到了極限。

即便是同為渡劫期的蘇家老祖,這會兒也不可能發現他們的氣息。

謝臻一手按住任析的肩頭,二人站在一把劍上,耳畔風聲獵獵。

任析瞧着到了傳言中死人的地方,禦劍落下,謝臻從他背後先一步落入地面。

任析緊随其後,收劍入鞘。

他小聲道:“挺那些人說,這人随沒有親友,可當初救過姚家家主一命,出事後屍體被姚家收斂。”

一個州境內不會只有一個家族。

姚家便是桐月州內有些勢力的大家族,與蘇家關系還不錯,聽說出事後,姚家家主還求到了蘇家去,希望蘇家能夠有人幫他出面。

可惜,蘇家那頭什麽反應,無人知曉。

謝臻颔首。

他臉上挂着笑容,顯得漫不經心,跟随在任析背後,瞧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樣,按住他的肩頭小聲說:“你這樣要找到什麽時候去?我抓個人來,一問便知。”

任析:“?”

不等反駁,任析已經被謝臻一把摟住,眼前掠過無數的光影,腳下再碰到實地的時候,便聽見有人驚叫:“你們是什麽人!”

不等他大聲呼救,謝臻拔劍頂住了他的喉嚨。

劍尖喉頭的皮膚上劃出一道淺淺痕跡,血線順着脖頸蜿蜒向下。

呼救聲戛然而止。

任析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這的的确确,很符合謝臻的行事風格。

被謝臻用劍頂住喉嚨的是姚家的家主。

他有元嬰修為,也是姚家這塊地方裏唯一一個修為達到元嬰的,很好辨認。

他不敢動彈,也不敢發出聲音,尤其是在察覺房間被強大的屏障籠罩,傳不出丁點聲音後,只能用求饒的眼神望向謝臻與任析。

任析按住謝臻握劍的手,往下壓了壓道:“我問話,你回答,我們便不會殺你。”

他沒有拆謝臻的臺。

反正已經威逼了,還是盡快問出那具屍體的下落,看看情況為好。

那劍尖離開了姚家家主要命的地方,可并未原地,抵在他的喉嚨下方一點兒距離,總算是讓他敢說話。

他顧不上求饒,連忙道:“道友盡管問,我定知無不言!”生怕慢上一點,就會被這把劍削掉腦袋。

他恐懼的望着任析背後的人,這人眼下是掌控他生死的。

謝臻看了姚家主一眼,便淡淡收回視線,聽任析說話。

任析問:“聽聞先前幾日,姚家主的救命恩人死在蒼生宗人手中?蒼生宗人的本命法器浸泡過食靈水,是以傷口十分好辨認。我等還未見過,想見一見,姚家主可否帶我們去救命恩人屍首所在地?”

謝臻望着任析的眼尾,最後目光落在自己握劍的手上。

任析的手沒有收回去,興許是怕他動手,真将人殺了,所以按着他的手背。

他翹着嘴角,心想這小破草還挺謹慎,明擺着是蒼生宗的人來問,他還要迂回一下,說什麽感興趣。

這樣想着,謝臻還是舉着手中的劍,由任析壓着。

任析問完,這位姚家主幾乎是迫不及待就要起身為任析帶路。

被劍尖頂了一下,而後用眼神看了任析一眼。

他瞧出來了,前頭這個稍稍矮一些的才是好說話的,後面站着的那個,除了用劍指着他,但現在也不曾正眼看過他。

任析将謝臻的劍壓的更低,偏頭低聲道:“先收起來罷,他反正也跑不掉。”

姚家主聞言一抖。

這、這莫不是威脅?

謝臻笑了聲,将劍收入鞘中,挂在腰邊,随任析一路跟在姚家主後方。

姚家主在前頭領路,慢慢到了暗道,下去後冰冷氣息撲面而來。

姚家主低聲解釋道:“此乃,在下為了保存屍首布下的寒冰陣法,二位道友稍等……”

不等他說完,任析先一步走入其中,腳尖輕擡,便踢走了牆角處的陣腳之一。

而後走入陣法中,無事發生。

姚家主愈發噤聲,不敢多言。

謝臻亦步亦趨,有些新奇。

說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瞧見任析暗中是什麽行事。

先前小秘境不算,那時他有一堆同宗,藏在那群人背後,實際上并未做過什麽決策。

謝臻漫不經心的看任析埋頭查看屍體上的傷口,一張臉被換容符變得同他自己原本的樣貌沒有半分關系。

但瞧着任析的眼神,還是覺得有意思。

他眼神認真,一會兒流露出思索的神色,再過一會兒又冒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最終瞥了姚家主一眼,眼尾向下一拉,眉毛尖尖也跟着眼尾下拉,彎成兩道弧度,瞧起來溫和無比。

說話的聲音也是溫和的,帶着股子循循善誘的味道:“姚家主說這是那位救命恩人的屍體?還是不要再騙我等,否則等到他發脾氣,我再可勸不住。”

威脅人的話都說的跟為人着想似的。

任析這樣的也是獨一份。

謝臻心中的眉梢不知道挑的多高,面上卻更加冷沉,讓姚家主看一眼便兩股戰戰,只差對着任析痛哭流涕:“這确确實實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在下對道友絕無欺瞞啊!”

任析道:“可是這傷口,分明不是食靈水留下的。”

姚家主真是有苦難言!

先前說想見識食靈水傷口的是他,這會兒說傷口不對的也是他!什麽話都讓他一個人說了!

任析用劍柄指了指陣法中心的屍體:“食靈水留下的傷口,應該會血流不止,直至體內血液流盡為止,又怎麽會凝固這樣厚一層血痂?”

姚家主舉起手發誓:“在下從前并未見過食靈水留下的傷口,見他體內靈力所剩無幾,這才誤會,還望道友饒過在下!”

任析颔首,沉吟片刻:“我們不會要姚家主的性命,不知姚家主,可否告知何處還有蒼生宗所害的修士?蘇家可有?”

作者有話要說:

7號8號的

9號跟10號的等明天下班後!

睡了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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