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暴斂天物
喬巧兒抱着楚浔坐在地上。身旁是跌落的杯盞和一地的殘羹。
“王爺……”巧兒急着搖晃楚浔的肩膀。那人在她懷裏,面上因為醉酒的緋紅全都褪盡了,只剩慘白,漆黑的鬓間有星星點點的汗珠。
巧兒手掌下有些溫熱潮濕,她仔細一摸,才發現楚浔後背的衣服已經徹底汗濕了。
這還是巧兒第一次抱活着的男人。他身上淡淡的沉香因為冷汗而顯得越發濃郁,混合着甘草味的藥香撲面而來。
懷裏的人急促的喘息着,鼻翼旁泛起青色來。巧兒情急,只得伸出手死死的掐住他鼻下白到透亮的皮膚。見他沒有反應,巧兒又随手抄起酒杯,含了一大口,“噗”的一聲噴在楚浔的臉上。
楚浔是被人中處火燒一般的疼痛喚醒的。
乍一睜眼,一張驚慌失措的小臉近在咫尺,還有一只小手用桌布幫他擦着臉頰。
巧兒噴了那一口酒就後悔了。這麽完美無瑕的臉龐眼下濕漉漉的,連睫毛上都挂着水珠。真是暴斂天物。
她抱着楚浔不能動,身旁湊手的只有桌布。她扯過來胡亂擦了一通。
“王爺您醒了?”
楚浔見巧兒離得如此近,下意識的躲了躲,可是心口裏痛如刀絞,他動不了。
“我把您扶上榻吧?”巧兒用眼睛測算着離榻上的距離,感覺光靠她自己辦不到。只能讓楚浔自己挪過去。
楚浔吃力的擡起手按着胸口,體會了一番,無力搖頭。
“去……叫……杜先生。”楚浔擠出幾個字。
“好好好。”巧兒連番點頭。她也看出來楚浔情況不妙。可不能讓楚浔死在自己懷裏,那她就徹底說不清了。
巧兒把楚浔扶着靠在椅子上。自己撒腿就往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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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門,眼前是長長一遛挂着珠鏈的門,巧兒此刻才意識到一個問題,她不知道杜先生在哪個房間。
于是巧兒只能一間屋一間屋的拉開查看。一時間驚叫聲怒罵聲四起。
巧兒滿眼旖旎,臉羞得通紅,可是手底下卻沒停。
幸好客人的叫罵聲驚動了吳老板。又矮又胖的老板一邊跑一邊喊:“姑奶奶,你這是做什麽?”
巧兒發現最近大家都喜歡管她叫姑奶奶。
她迎着吳老板問:“杜先生呢?王爺有急事找他。”
巧兒剛才聽到楚浔隐瞞自己的病情,想是不願意旁人了解他的實情。她沒敢說楚浔暈倒的事。
吳老板一聽趕忙折回去,在最深處的一間房子裏把衣冠不整的杜仲拽了出來。
“您再不跟我走,那位姑奶奶要把尋風樓拆了。”
杜仲迎面見到驚惶失色的巧兒,立刻明白了情形。他一面穿袍子一面閃進了楚浔的包間,待巧兒進屋後,把門關的死死的。
“怎麽回事?”杜仲來到楚浔身旁,先拉過他的胳膊問。
楚浔面色灰白,按着胸口說不出話來。
巧兒在身後蹦豆似的敘述:“王爺早上沒吃藥。剛才又喝了酒。人家剛走就暈倒了”
杜仲號了脈,按着楚浔的胳膊問:“心口疼?”
楚浔無力點頭。
“王爺喝了好多酒,還和人說案子……”
“說案子?”杜仲皺着眉頭問楚浔:“莺歌兒的事?”
楚浔再次點頭,神情黯然。
杜仲大致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杜先生,要不要把王爺擡到床上去。坐在地上多冷?”巧兒還是叽叽喳喳的問。
楚浔按着胸口微不可查的皺眉。杜仲回頭打斷她說:“他疼的厲害,不要吵。”
巧兒只得閉嘴,眼睛死死盯着楚浔的臉色。
杜仲半跪在地上,從懷裏取出一個小包來,打開了是銀針。
随着銀針紮入楚浔胸前的穴位,那人瘦弱的胸口痙攣般起伏,臉上痛苦的表情再也難于掩飾。
“啊……”楚浔痛叫一聲,偏過頭去,一口黑血噴了出來,濺落在地。
“你這是忍了多久?”杜仲恨恨的問。
楚浔沒力氣回答。又是一個探身,這一次吐出來的是鮮血。
巧兒吓壞了。她不怕血,可是怕活人吐血,這意味着這人活不長了。
想到楚浔得知那女子懷孕慘死的消息後,還談笑風生的和王大人飲酒,這期間還不忘提及喬七的事情。他的定力也真讓人佩服。
“好些嗎?”杜仲扶着楚浔的肩膀問。那人的臉色似乎真的有所緩和。輕輕點了點頭。
“扶他到榻上吧。”杜仲回身叫巧兒。巧兒走到楚浔身旁,與杜仲一左一右撐着楚浔,把他扶了過去。
楚浔上了榻,巧兒幫他除去靴子。杜仲難得的緩和了口氣對楚浔說:“好歹先睡一會。你這會不能出去。”
楚浔發作後也是精疲力盡,他輕聲說了“好”字。
巧兒此時想要去收拾地上的狼藉,剛一轉身,聽到那人弱不可聞的叫她:“巧兒……”
巧兒回頭,只見楚浔伸出手指着她一側的裙擺。一低頭,才驚覺自己的裙子上沾滿了飯菜的湯水。
楚浔費力的支起身子,指指床頭的櫃子說:“換一件。”
光是說完這三個字,那人就又是吃痛的按住心口。
“別說話!”杜仲冷冷的喝道。又回頭對巧兒說:“櫃子裏有他換洗的衣物,先換上湊合一下。”
巧兒有些猶豫。那畢竟是男人的衣服,而且是男主人的衣服。她不敢穿。
楚浔再次勉力擡起胳膊指指櫃子。巧兒狠狠心,她此刻可不敢違命不從。她打開櫃子,翻出一件白色的外袍來,抱在懷裏。
“我帶你找個地方換下來。讓他休息一會。”杜仲說道。
巧兒聽話的點頭,跟着杜仲走出了門。
來到門外,杜仲先停了腳步。
“剛才他們提到什麽事了?”杜仲回身問。他知道楚浔發病不是單單因為飲酒。那奕王妃是他心裏流血的傷疤,一點都不能碰。
“說到……奕王妃的案子。”巧兒說。
杜仲嘆氣,果不其然。
“杜先生,我能冒昧的問一下,那奕王妃和王爺有何關系嗎?”巧兒鼓足勇氣問。
杜仲猶豫片刻,咬了咬牙說:“那是咱們府裏的郡主。王爺的胞姐。四年前新婚燕爾,從京城回永安探望王爺的路上……出了意外。”
“啊……“巧兒倒退一步。
怪不得那人聽說王妃有孕在身的事會心如刀絞。
巧兒自認比尋常家的女孩心硬。她見到的案子多了,每一張屍單下都是一個屈死的冤魂。當仵作最忌諱摻雜自己的情緒,否則會有失偏頗。
可是今日,她能清晰的感受到楚浔的心痛與自責。
回想起那陳舊案宗上的每一個字,似乎都在無聲求助。她總覺得那字裏行間有什麽東西不對。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本來想請假,還是抽空寫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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