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牡丹花下鬼

喬巧兒一直以來都以為楚浔是個開明仁義,心系百姓的賢王。可是眼下這人雲淡風輕的談論着要把活人推下山去,明顯是草菅人命之人。

她不禁瑟瑟發抖,本是扶着楚浔的手不由自主縮了回去。

“爺,您莫要玩笑。這裏不是您執掌的漢西,上哪裏去找死透的和沒死透的人推下山區?”

楚浔回身望了她一眼,很是詫異的問:“我說了要找人了嗎?”

“啊,您不是說還得找活的?”

“我是說明日去找個屠戶。拉幾只死透的豬,再分別來幾只沒死透的,和活蹦亂跳的。一起推下山去。”

巧兒這才明白過來,拍着胸口後怕說:“吓死奴婢了,您這說話不說明白,我都準備好要去蹲大獄了。”

楚浔饒有興致的看着巧兒,撐着地面要起身,只擡起一只腿,卻半跪着僵在原地。

“啊……”他悶哼一聲。

巧兒覺得不對,趕忙扶他問:“怎麽了?”

楚浔捂着膝蓋,忍了忍才搖頭說:“無妨,跪得太久了。”

他一面說一面借着巧兒的手撐着起身,很小心的動動腿。

巧兒嘴裏有些埋怨:“這地方濕冷,也不墊個東西跪,要作病的。”

楚浔此時已經站起身,叉着腰間前後扭了扭身子,似乎是沒有大礙了。

他微微笑道:“你剛才說要蹲大獄?那……豈不是明知犯法,也要同流合污?”

巧兒跟在他身後嘟哝:“我是仵作的女兒,自然不能濫殺無辜。我打算先去告官,然後和您一起下大獄,在牢裏伺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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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巧兒的答案讓楚浔倒吸一口冷氣。他猶豫着問:“我是該感激你呢,還是恨你呢?”

“那是您的事,反正您到了哪裏我都得跟着。我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鬼。”

楚浔已經走到樹林邊,月光照在他光潔的額上,讓他的眉眼看起來很柔和。

“你才進府不久,才會大義凜然的說這話。若是有一天我犯了王法,下人們都發賣了。還是會大難來時各自飛吧?”楚浔唇角有笑意,眼裏卻有意味深長的試探。

“我不一樣,您對我有大恩。”巧兒摸着懷裏的玉佩發狠說道。

楚浔一低頭,能看到她的手指在衣襟上摩挲,布料底下透出一個長方形的形狀。

他心中立刻了然,笑意更深了。

“就因為我給你的那個玉佩?可以去酒家白食,你就打算當王府的鬼。”

“呃……”巧兒想承認,卻突然不好意思。

她想解釋,又覺得說不清。她确實是因為那枚玉佩才決定死心塌地跟着楚浔的。那一次剛拿到玉佩時,她打趣的問是不是可以不用付酒錢。問那話的目的,是為了用笑掩飾眼裏的淚光。

這一枚玉佩之所以珍貴,是因為第一次有人把她當成一個正常人看待。她以往遇到的目光,都和看鬼差不多。

楚浔卻沒等她回答,似乎不想深究。他緩步走進林間,慢吞吞的說:“其實王府并不需要鬼。府裏經常死人,鬼魂盤在府內久久不散,也不是什麽好事。”

“那……”巧兒一跺腳說:“那我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死人。這總行了吧?”

“呵呵……”楚浔肩膀聳動,忍不住笑個不停說:“好個生死相依。你若是死了,本王準你葬在府裏,你回去自己找個好地方。要不……就柴房邊,方便吃飯。”

“還是後花園的牡丹花下吧。這樣比較雅致。”

“雅致不雅致不好說,倒是真風流。好,就依你。”

兩個百無禁忌的人一路商量着死後應該埋在哪裏,說說笑笑,回去的路倒是不長。轉眼就回到那農家院子裏。

這一夜兩人都合衣而眠。楚浔定力再強,巧兒也不敢造次。她其實也就嘴上逞強,心裏害怕得突突直跳。好在王爺似乎累極了,躺在枕頭上很快沒了動靜。巧兒這才放心的躺平了。長長的榻上,兩人各睡一頭,倒也相安無事。

第二日一大早,馬車再次上路。沿路上遇到了難得的好天氣。馬車緩緩迎着陽光盤山而下。楚浔一早吃了藥,一上車又昏昏睡去。

巧兒這才知道,楚浔這是特意吃了安眠的藥,否則沿路很難堅持。怪不得他如睡神一般,一路從漢西睡到了黔州。

到了黔州,先找了客棧。放下行李後。一行人趕往鎮上的屠戶家。

小王爺精心挑選了四只已經被放了血的死豬,四只活蹦亂跳的豬,和四只奄奄一息的病豬。

屠戶沒想到病豬也能賣這麽好的價錢,千恩萬謝。楚浔幹脆多給了他半兩銀子,讓屠戶把這十二只豬運到奕王妃墜崖的山上。

沿路上,楚浔又細細的問那屠戶關于瘴氣的事情。屠戶家世代是本地人,他拍着肥厚的胸脯保證,山裏每年清明後,霜降前都會有瘴氣。奕王妃墜崖的地方山高地險,懸崖下布滿密林,是出了名的瘴氣池子。

屠戶卸下一車豬,荒蕪的懸崖上只剩下楚浔、巧兒和陳峰三人。

日頭西斜,三人坐在路邊商量今夜的計劃。

“今夜我們把豬推下去,明日早上需要下到山林裏去查驗。”楚浔坐在一塊大石頭上說道。和煦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他的鼻翼白的透明。不知為何,他睡了一路,仍是疲憊不堪,眼裏沒有什麽神采。

陳峰聽了楚浔的話立刻接到:“今夜你們不用在這裏等候,我力氣大,一個人把豬推下去就好。”

“不行……”楚浔一面搖頭,一面捶着膝蓋和腰間說:“我們需要觀察瘴氣何時升起來。還要确定這些豬掉落的位置,明日好去查驗。”

“明天我一早就去。”巧兒此刻說道。這件事非她莫屬,那些豬太沉,擡出山澗太費勁。還是她進山去比較容易。她要仔細檢查豬仔摔死後的情形。看看是否和屍單上敘述的情況相符。

“我……明日和你一起去。”楚浔說這話時不知為何有些猶豫。

巧兒沒注意到他的遲疑,很快搖頭否定道:“不行。那瘴氣很厲害,據說即使日頭一曬更加的毒。王爺您這幾日剛犯了心疾,可去不得。”

楚浔面露難色,他低頭看看自己手上分明的骨節,沒有答話。

陳峰此刻搶着說:“我和巧兒同去吧。一個女孩子家,萬一碰上山賊就糟了。”

楚浔沉默片刻點頭說:“好吧,也只有如此了。”

這一日的晚餐由陳峰去鎮上買了些吃食。三人怕錯過瘴氣升起的時間,一直沒有離開山崖,就在崖邊胡亂吃了些東西。

三人從天色擦黑時就開始盯着黑黢黢的山林看。待到月上梢頭之時,林間果然蒸騰起濃濃的霧霭來。那霧漲海連天,帶着一股濃重的酸腐氣息,漸漸濃不見底,連月色都昏暗了。

陳峰等着楚浔示意,見主子點了頭,開始把豬一只只的做好記號,然後往懸崖下推。

那幾只死豬和病豬倒還好,已經沒有了掙紮的能力,陳峰畢竟是練家子,三下五除二扔下去八只肥豬。可是到了處理那四只活豬時,陳峰開始有些力不從心。

這些豬應該是已經預料到了自己的下場,雖然被捆住了手腳,還是拼了命的扭動着肥碩的身軀掙紮。

楚浔見陳峰一個人拖着那豬太吃力,只得過去幫忙。

王爺哪裏對付過這些畜生。拉着豬的手腳不得要領。巧兒倒是有把子力氣,她幫着擡豬的腰,三個人死拉硬拽,總算把這些沉甸甸的祖宗抛下了山。

最後一頭豬掉下山澗時,在暗夜裏發出了絕望的哀嚎。楚浔跪在地上,氣喘如牛。

陳峰拍拍手上的塵土去扶楚浔。那人撐着陳峰的手試了兩次才勉強站起身。

楚浔按揉着膝蓋往山下望去。月夜凄風,濃霧蕭索,似乎會把所有東西都吞噬了。讓人想看又不敢看。

他心中祈禱明日是個好天氣,巧兒和陳峰可以進入山澗,在豬的屍首上找到答案。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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