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活菩薩
楚浔與程破空在密室裏對酌,程巧兒卻在這艘巨大的畫舫裏迷了路。
她本來跟着那個叫素芝的孩子去了客房,把楚浔的行李都安置好了,又囑咐了那個叫青兒的男孩子拿着楚浔的藥材去煎藥。
楚浔一路上都服的是杜仲給他配的丸藥,可是藥效畢竟不如煎服好。今日好不容易有了落腳的地方,巧兒抓緊機會多煎幾副,計劃着帶在路上喝。
待到一切安置停當。她步出客房,本想着随便轉轉就回去吃飯,沒成想這一轉不要緊,沒一刻功夫就把自己丢了。
巧兒先來到了二樓,眼見一個金漆挑拱大門,湊近了看,竟然是延綿開闊的戲臺。那戲臺似乎占了整層樓,绛色絲絨的戲簾子垂着,臺下一張張八仙桌旁有好些人在忙碌,應該很快就有一場大戲開演。巧兒注意到有幾個茶煲似乎腿腳不利索。
再擡頭看樓上的雅座,每個包廂都被半截珠鏈子遮着。戲臺上的燈火映着珠鏈,有一種光怪陸離的夢境一般。
巧兒回轉身下了樓,樓下有迂回的走廊,廊子裏時有時無的飄蕩着飯菜的香氣。
一下午都在趕路,小丫頭腹中空空,她不由得順着那香氣往前走,沒走幾步一轉身,和一個男孩子幾乎撞個滿懷。
“巧兒姐姐?”那孩子先開了口,巧兒定睛一看,可不就是素芝。
“巧兒姐姐你怎麽下來了?”素芝手裏拎着食盒問她。
“我……我走丢了。”
素芝笑着拉她說:“也難怪,我剛來的時候天天走丢。這船太大了。房間不下百個。很容易迷路的。”
他說着指指樓上說:“我正要給你送飯菜過去呢,随我來。”
巧兒點點頭,又側頭朝素芝身後看,發現那開闊的廚房裏,連着好大一片食肆,竟像一個酒樓。
“這是你們吃飯的地方?”巧兒指着素芝身後問。
男孩子點頭說:“是,這裏日夜飯菜不間斷。既供着茶樓的客人,也供着我們戲班裏的人。餓了随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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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兒愕然。她過去聽說戲班裏的小學徒日子艱難,很難吃飽飯,還要經常挨打。可是這個戲班明顯不一樣。
“你們師傅……如此仁義?”巧兒試探着問。
素芝走在前面,回頭看她時眼睛無比清亮。
“我們沒見過菩薩,可是師傅就和活菩薩一樣。他是這世上最好的人。”
巧兒覺得這些小徒弟崇拜師傅也是常有的,更何況師傅手裏還有藤條坐鎮。徒弟們對他肯定奉若神明。她聽了素芝的話,只是搖搖頭沒說話。
那素芝卻是個較真的人。他盯着巧兒問:“姐姐你不信!你随我來看看。”
話音未落,他拉着巧兒七拐八繞來到一個走廊前。推開面前第一道門,門裏是裝飾素雅的書房。沿着牆壁有滿滿一扇牆的書籍。靠窗是一排排的書案,筆墨紙硯齊全。
“作師傅的有幾個會教徒弟讀書寫字?”素芝問到。
離開書房,他又推開另一扇門,門裏鋪陳着整片的西域地毯,一張張大桌子上有各式游戲的家夥。投壺、雙陸、六博一應俱全。
“這是給孩子們消遣的地方……”
緊接着,那素芝又帶着巧兒看了他們的卧房、浴室,頂樓上還有一處小小的花園。
這船上每一處的陳設就花盡了心思,沒有一處将就。
此時大船緩慢的行在汴河上,河風掠過耳邊,岸邊璀璨的燈火流光溢彩,巧兒有一種來到了世外仙境的錯覺。
“你們在這船上,還有心思練功嗎?”巧兒回過神來,問身旁的素芝。
那孩子篤定的點頭說:“師傅就是我們的再生父母,我們不練好功唱好戲,如何報答師傅。”
“那你們……還能回家去探望父母嗎?”巧兒問。
那孩子聽到父母二字,眼神突然暗淡下來。
“我們……都是孤兒,或是被父母賣了。哪還有家?”
“孤兒?”
“是!”素芝點頭:“這船上的孩子大部分是孤兒。程破空的名氣大,附近經常有人把養不起的男孩子偷偷丢到岸邊,師傅就會收留這些孩子。并不是所有孩子都能唱戲,還有些個有殘疾的,他也都養起來。供他們吃穿讀書。這世上再沒有第二個像他這樣的大善人了。”
“真的?”巧兒難以置信的問。她腦海裏回想到程破空那張絕色的面龐,再細想他的種種善舉。她似乎有些明白,楚浔與程破空為何如此惺惺相惜了。
巧兒回到客房,在匡床蒻席中吃盡了食盒裏的珍馔,趁着睡意來襲之前起了身。
她心中惦記着楚浔,于是徑直跨出房門去尋那人。
程破空的書房倒也不難找,因為青兒就如門神般守在門口。
巧兒快步趕過去,迎面望着青兒問:“我們爺的湯藥可好了?”
“已經端進去了。”
那青兒此刻沒有了長髯,一張稚氣的臉露出來。他個頭長得高,但是看面相也就十三、四歲。青兒有一雙狹長的吊眼,此刻不知為何眼神有些閃躲。
巧兒沒有細想,擡頭叩門。裏面響起程破空的聲音:“何人?”
看來兩人聊得興起,不希望別人打擾。
“是我,巧兒。”
裏面猶豫片刻,楚浔的聲音響起來:“進來……”
巧兒進了門,一眼望見榻上的兩人。楚浔手肘撐在窗臺上,用手指按住額頭,另一只手掐在腰間,面色有些發白。
程破空看到巧兒招呼道:“你來的正好,浔兒累了。也該回去休息了。”
巧兒只顧着看楚浔的臉色。那人旅途勞累,自然是疲倦了。她來到榻前,一眼望到了那半碗湯藥。
“怎麽沒喝藥?”巧兒語氣有些埋怨。
楚浔擡頭望了她一眼,勉強笑笑說:“今日盡興,多吃了幾口,實在喝不下了。”
他指了指那碗藥繼續說:“倒掉吧。明早再喝。”
巧兒撅着小嘴嘟哝道:“人家青兒忙活半天煎的,說倒了就倒了。”
她其實是想說自己忙活了半天巴巴的送過來,結果人家不領情。
楚浔沒再說話,低下頭要從榻上起身。到了炕桌跟前,再次用手撐住額頭,捂住眼睛。
“爺,哪裏不好受?“巧兒跟随他多日,一眼就看出他不妥。
那人合着眼,像是用力隐忍着什麽,只是微微搖頭說:“喝多了,有些頭暈。”
對面的程破空滿面焦急的湊過來問:“只喝了半杯,怎麽會喝多了。是不是船行太急了?怪我疏忽了,應該叫他們停船才是。”
程破空知道楚浔服藥,所以只給他倒了半杯米酒,讓他嘗一口罷了。
楚浔放下手,扯出一絲笑容說:“岸上的人還等着聽戲呢。不能為我壞了規矩。”
他忍了忍終于起身,擡頭對巧兒說:“扶我回去吧。”
巧兒答應着,低頭想要幫他把靴子穿上。一彎腰,鼻子離那藥碗只有一尺距離。她皺皺鼻子,詫異擡頭問:“爺,杜大夫給您開的方子裏有生大黃嗎?”
楚浔聞言一下愣住,沒有說話。
程破空倒是先開口了:“浔兒胃氣弱,如何能用大黃。我這個不懂醫的都知道。”
楚浔此時突然抓住巧兒的手臂,使勁捏了捏。可是巧兒腦子裏沒有那麽多彎彎繞,她沖口而出問:“那……這藥裏為何有生大黃?”
房間裏頓時安靜了。此時門外有慌亂的腳步聲匆匆跑遠。
所有人都一齊轉頭看向門口。
程破空已是怒不可遏,他一個箭步沖過去,門外響起他的一聲斷喝。片刻間,他已經像抓小雞一樣拎着青兒的脖領子轉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為什麽寫這畫舫的時候我腦子裏都是千與千尋裏的洗浴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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