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醋鹵面

楚浔與晚娘在暖閣裏一言一語的敘舊,更漏無聲,轉眼已近午夜。

晚娘見楚浔精神不濟,想要親自幫他鋪床就寝,楚浔卻是一再推脫,他神不守舍的望向珠簾外問:“巧兒哪裏去了?”

“我命人把她安置在西面耳房了。今夜我睡外屋,有事盡管叫我就好。”

楚浔自從得了心疾,夜間外屋必要有人照看。

“那怎麽行?”楚浔擺手說:“你最是貪睡,睡不好起床時要發脾氣的。還是幫我把巧兒叫回來。”

晚娘低頭偷笑說:“浔哥哥這般依賴一個小丫頭,還真是難得一見。”

楚浔聽了,本想解釋兩句,又覺得解釋不清。其實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何如此依賴那壞丫頭。

晚娘見楚浔不住的往外張望,也不再堅持。她喚了丫鬟去廂房尋巧兒來。可是丫鬟去了半天,自己折轉回來。

“那巧兒姑娘不在屋裏。”小丫鬟禀報。

“不在?”楚浔聞言已經穿鞋下了床,拿起身旁的外袍披在肩上問:“和陳峰在一起嗎?”

小丫頭搖頭說:“陳将軍已經睡了。”

陳峰習武,生活作息雷打不動。太陽下山就犯困。

“那她會上哪去?”楚浔不免擔心。這巧兒人生地不熟,此處除了他和陳峰一個人都不認得。她能跑去哪裏。

“我得去找找。”楚浔說着就要往外走。

“哎,浔哥哥,哪裏還用得着你去。我派人去就好。”晚娘在他身後叫,心裏劃過一絲詫異。這楚浔最是一個沉得住氣的性子,何時這般不矜持過。

楚浔腳下沒停,一面往外走一面問小丫鬟:“巧兒可說過要去哪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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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頭搖頭。

“那她吃了晚飯嗎?”

小丫鬟點頭說:“吃了!我給她送去的。”

“吃的什麽?”

“都是按照我們小姐的吩咐,送的幾樣精細點心,還有些小菜和梗米粥。”

楚浔一拍大腿說:“去夥房吧。那丫頭看着嬌小,飯量很大。那點精細點心一定撐不到現在。她準是餓了去夥房找吃的了。”

“啊……”丫頭聽了一愣說:“奴婢該死,想得不周到。”

楚浔擺擺手說:“也不怪你。明日給她三個白面膜配大塊肉就好。精細的吃食不适合她。”

楚浔被晚娘和那小丫鬟帶着,徑直去了夥房。還沒進門,就聽到裏面有節奏的喧嘩聲。大家呼天搶地的跟唱歌似的。

“這些個婆子,又耍上錢了。”那小丫鬟恨恨的說。

果不其然,夥房裏肉案上的燈火下,一群肥頭大耳的婆子正拿着色子大呼小喝。殘留着煙火氣的廚房裏,彌漫着酒香。

聽到門響,大家不約而同的看向門口。所有人都下意識的往身上藏錢藏骨牌。只有一個人鎮定自若的趴在案上數錢,那紅撲撲的小臉挂着幾分醉态,看着錢的眼睛亮晶晶的,可不就是喬巧兒?

“浔哥哥真是料事如神。”晚娘在楚浔身後說。

楚浔站在前面攥着拳頭說:“不是我料事準,是這丫頭生性頑劣。”

此時晚娘抱着手站在門口,一衆婆子撲通通跪下。晚娘顧忌到楚浔在這裏,默不作聲的一揮手。一衆人排着隊低着頭出了門,上柴房挨罰去了。夥房裏只剩下楚浔和巧兒兩人。

“爺……你怎麽來了?”巧兒興沖沖的舉着錢趕來。

楚浔抿抿唇,不好意思說自己特意來尋她,只好胡亂說道:“我來看看有什麽夜宵沒有。你怎麽喝酒了?“楚浔板着臉說。

巧兒呵呵的笑着撓頭答:“這些媽媽說今日王爺來了,大家都高興,所以把平日藏的好酒拿了些。這燒酒勁兒還挺大。喝了全身暖和,呵呵……”

楚浔也看出來這酒勁夠大了,巧兒的一對杏眼已經迷離。

“……而且我也高興!”巧兒冷不丁的加了一句。

“因何高興?“

巧兒盯着楚浔的面龐,呵呵笑着說:“因為爺見了晚娘。爺高興,奴婢就高興。”

她難得稱自己一回奴婢,這樣的作低伏笑倒讓人生疑。

“那為何耍錢?“楚浔嘆氣問。

“耍錢?”巧兒打了個酒嗝說:“媽媽們說……今日晚娘興致好,必定不會責罰。今日不耍更待何時?”

“贏錢了嗎?”楚浔背着手低頭問。

女孩笑吟吟的點頭說:“這些媽媽真是好人。輸得連家底都給我了。”

她說着攤開手掌,露出白花花的碎銀子來。

“這麽大方?”楚浔心生疑惑。這銀子成色一點都不摻假,在市面上并不多見。

巧兒得意的彎着嘴角說:“本來只是用交子玩,可是她們輸的太多,又想翻本,只好拿出真金白銀出來。哈哈!”

“好!”楚浔壓着氣點頭,突然伸出手一把搶過那碎銀子說:“現在該交公了。”

“哎,你!”巧兒氣的大叫。

“我什麽我?世人耍錢無外乎兩個目的,第一是為贏錢,第二是碰碰運氣。你跟了我,既不缺錢也不缺運氣,還賭什麽?”

“我……”巧兒急的跺腳說:“可是奴婢只是個丫鬟,能沾什麽運氣?”

“大通房,你忘了?”楚浔把銀子揣進懷裏說:“我若是活不過今日,就給你準備一份豐厚的嫁妝。反正你也沒圓房,還可以風風光光嫁出去。我若是運氣好能活過今夜,回去你就是半個主子,吃香喝辣,還不算好運氣。”

“今夜?”巧兒腦中閃過月歷,猛的拍自己的腦門說:“呀,過了子時爺就弱冠了。現在何時了?”

“早就亥時了。”

巧兒怨自己真的是喝多了,完全忘了正事。

“爺……”她抓住楚浔的手問:“您剛剛不是說餓了?我給您下一碗長壽面好不好?過了子時就能吃到。”

“你醉成這樣,還能做面?”

“能能能!“巧兒不住點頭說:“興許醉了之後作出的面更好吃呢。你等等啊……”

巧兒說着就去翻竈臺,看看有什麽現成的食材沒有。

她翻箱倒櫃半天,找到一碗腌好的臊子,還有雞蛋木耳,豆腐幹和幾顆小青菜。各種原料看來不太搭配,但是好在堿水面是現成的。

“你要用豆腐做面條?”楚浔看巧兒把豆腐切成小塊,不解的問。

巧兒點頭說:“這碗面就是有什麽下什麽,順勢而為。和您的處境一樣。管他別人怎麽說,偏就不信邪。豆腐怎麽就不能當鹵了?”

楚浔打眼看那小姑娘。聽這話頭,不像是喝多了呀。

巧兒做飯是個好把式、手起刀落把所有食材切成細丁,開始做鹵。她把各種香料、麻油和椒油倒進鍋裏,手裏拿着老陳醋,看看楚浔,想了想,舀起一大勺“嘩”的一聲倒進去。楚浔越看越覺得這面确實夠邪的。

“好了!”兩刻鐘後,正好是子時,巧兒把一大碗紅紅火火的湯面擺在楚浔面前。

楚浔低頭一瞧,這碗裏寬湯細面,黃的雞蛋、黑的木耳、綠色的青菜,還有過了油的臊子,飄在紅紅火火彌漫着醋香的濃湯中。

在他心口裏橫亘了一天的滞悶突然消散了,真的有點餓了。

“我嘗嘗。”楚浔挑起一筷子面條送入口中。酸酸辣辣,蕩漾着臊子的油脂香氣。引着他又吃了第二口、第三口。

“好吃吧?”巧兒撐着頭坐在案邊看着他,慵懶的依着自己的胳膊,頭頂懸着一條臘肉,身後是長長的蒜辮子。

“嗯……不錯,就是有點酸。”

“爺……”她随手撕下來一塊臘肉放在嘴裏嚼着說:“從今日起,漢西府不詳的傳言就成了瞎掰。您吃這碗面,就是對全漢西,全天下的人宣告,漢西王不信邪。後面的大戲您才是角兒。”

“真的這麽想?“楚浔從面碗裏擡頭看她。

臘肉太硬,小丫頭嚼得用力,顯得很是篤定。

“真的!”

“行,我的大通房有見識。”

巧兒咧嘴笑笑,趴在有些油膩的案上,拽過來蒜辮子撥弄着問:“我剛剛聽這些婆子們老是提鹽呀鹽的,這定邊到底是什麽地方?”

楚浔吃了一碗面,頭上冒出來細小的汗珠。他用帕子細細的擦了嘴唇,才說:“定邊是鹽庫,也是産池鹽的地方。咱們漢西人飯桌上的鹽都指望這裏呢。”

“啊,怪不得。”巧兒咽了口口水繼續問:“她們管晚娘叫大總管。”

楚浔低頭偷笑,那個小丫頭如今也是大總管了,看來人人都喜歡這個“大”字。

見楚浔不接話頭,巧兒眼裏閃過落漠,她撐着案幾起身說:“時候不早了,我扶您回房吧。我給您和……晚娘鋪床。”

楚浔跟着起身,搖搖頭說:“晚娘估計已經睡下了,你給我鋪床就好。”

“那……今日您和她不睡一處?”巧兒詫異,她來夥房就是為了打探晚娘的底細。那些個婆子嘴長,沒兩下就套出了實情。

那些人說晚娘出身不明,是王爺的外室,養在這裏好多年了。要不這麽要緊的大總管一職也不能給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呀。

楚浔倒是一臉不以為意的說:“我們好久不睡一處了。”

這麽說以前睡過,這久別勝新婚,沒有分頭睡的道理呀。

巧兒跟在楚浔身後走進夜色裏,她搜腸刮肚的想,突然瞳仁一縮道:“爺,今夜您是不是不能勉強?”

她想到那一次楚浔說要她交投名狀,後來卻自己服軟,只是要抱,他表面裝的若無其事,夜裏其實犯了心疾。莫非今日他和晚娘分房睡也是因為心疾?

巧兒如此想着,趕忙伸手摸他的心口,卻被一只手死死攥住。

“你是想在我生辰之日氣死我嫁出去嗎?”楚浔狠狠瞪了她一眼,在黑夜裏那眼神像寒光一樣。

他見小丫頭吓得立在原處,又壓下火氣說:“別瞎猜。我吃了面舒坦的很。”

巧兒還是不信,趁着月色看他的臉色,似乎确實沒什麽異樣。

楚浔忽略她探尋的目光,用兩手握住她的小手,又意味不明的笑起來。

“過來,別亂跑。你喝醉了,小心跌進池塘去。”楚浔一面說一面把巧兒的手揣進懷裏。

“我哪裏醉了,我還能跑呢。“巧兒不服氣,剛往前半步,腳下長了青苔的石板突然打滑。

“哎喲……啊……爺你這是幹甚……嗯……”

一只黑貓從樹後驚起,輕輕一躍上了牆頭。貓兒冷着臉,瞪着橙黃的眼睛望着牆下荒唐的兩人。瞳仁眯成一條縫,尾巴輕輕搖了搖。

作者有話要說:

光顧寫兩個小冤家的日常了,好久沒查案子了,開始埋伏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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