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不虔不敬
馬車經過了花馬池,車廂裏陷入了寂靜。
晚娘微颦秀眉,若有所思。楚浔沉默的觀看沿路風景,巧兒則是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廂,暗中回味兩個人的對話。
她發現了一個讓她有些失落的事實,這晚娘對王爺的态度與自己對楚浔的态度截然不同。
晚娘雖然對他也是關心備至,可是并不是言聽計從。楚浔對她也是有商有量,有的時候甚至有些讨好。
而反觀自己,似乎只是主仆之間的上行下效,與晚娘的分量是天差地別。
三人各懷心事,車行很快到了山腳下。還沒進這花馬山,就已經被山上的香火味熏得眼睛微澀。
巧兒擡頭望向煙霧缭繞的半山,皺了皺鼻子疑惑的問:“這些和尚不是把廟燒了吧?”
晚娘笑道:“人家這是香火旺,都是信男善女供的香。”
“我怎麽聞着與其他地方的香味道不同?”
晚娘也跟着聞了聞說:“我倒是沒覺得。這廟門口有賣香的小販,善男信女都是在門口請的。這香會不會是廟裏的和尚做的?”
“哼……”一直沉默的楚浔不知為何突然冷笑一聲說:“這高僧果然名堂很多,我越來越好奇了。”
三人正說着,馬車來到花馬寺長長的青石臺階下。
巧兒掀起簾子一看,車下可不就是請香的地方。
小丫頭先跳下了車,來到攤位前。
那小販青衫草鞋,個子很高。
“這位施主,請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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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兒點點頭拿起一柱香仔細的聞。
“您這香多少錢一柱?”
“五文一柱。”
“這麽貴?”巧兒喊道。
小販連忙擺手說:“小施主,這香是用請的,不是賣的,這也就是個誠心價辛苦錢。你不知道,我們這香裏加了特殊的香料。那布袋和尚出身于奉化,他圓寂前最愛奉化曲毫茶。這香裏特意添了曲毫茶,彌勒佛聞了高興,你求的自然也就靈驗。”
“還有這種講究?可是五文還是太貴了?”巧兒摸摸衣襟嘟哝。
“巧兒,不得無理。給這位師傅二十文,請兩柱香就好。”楚浔不知何時已經下了車,在巧兒身後說道。
巧兒撇撇嘴,從懷裏不情願的掏出錢遞給那小販。”
那小販剛要接,擡頭見到前方邊立着幾個身影,其中就有住持。他立刻知道面前來人不是尋常香客,要不怎麽會住持親自來迎。
此時那幾個和尚快步往下走,一面迎着楚浔一面說:“王爺親臨本寺,貧僧有失遠迎。還請王爺贖罪。”
那小販一聽,“撲通”一聲跪下喊:“草民有眼無珠,不知是王爺。這錢草民萬萬不敢要。”他一面說着一面就要把錢塞回給巧兒。
巧兒哪裏要和他拉拉扯扯,一下子跳開了。
“師傅莫要介意。本王也要請香的。”楚浔一面說一面瞪了一眼巧兒。若是這小販多嘴,把漢西王請香還要砍價的事說出去,楚浔真是在定邊百姓面前擡不起頭了。
小販此時還是舉着錢不敢收。他顫顫巍巍的說:“今日見到王爺已是三生有幸。這裏的百姓因為有了漢西王鎮守,才能河清海晏,百姓不憂炭,不懼寒。我心裏敬王爺,如何敢收您的錢?”
楚浔對這小販的談吐刮目相看,他笑笑說:“這錢你不拿着,就是本王心不誠了。不光這二十文要拿着,還要多添些。”
他說着從懷裏拿出碎銀子來,交給巧兒,巧兒遞給了那小販。
王爺說着,已經提起衣襟拾階而上。留下那小販在身後。巧兒用餘光看他,只見他望着那白花花的銀子,用袖子擦拭眼角。
此時那打頭的和尚與楚浔肩并肩上臺階,晚娘跟在身後說:“王爺,這位是此處的住持釋明法師。”
楚浔點頭致意:“本王今日是特意來道謝的。我聽說高僧每逢初一十五,必定為本王誦經祈福,本王誠惶誠恐,難以言謝呀。”
巧兒在身後假笑,這王爺說起官話來也不含糊。
“王爺這話折煞貧僧了。”釋明一面說一面引着楚浔往上走。
走了幾十節臺階,楚浔腳下越來越慢,他不經意的擡起頭望望高高在上的山門。
一旁的巧兒看在眼裏,眼珠轉了轉,突然彎腰按住腳踝說:“哎呀,好疼!”
“怎麽了?”楚浔趕忙回身查看。
“我……好像崴了腳。”巧兒皺着臉說。
“怎麽如此不小心?”楚浔嘴上責怪,卻是無比擔心的半跪下來查看。
一旁的晚娘和住持看得一愣。
“王爺,要不我陪着巧兒回馬車上休息?”晚娘問道。
楚浔剛要答,巧兒卻使勁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楚浔想了想搖頭說:“還是我陪着她休息一會再上去。”
一旁的住持傻了眼。難道要他一個大和尚坐在臺階上等小丫鬟嗎?
楚浔看向晚娘說:“還是你同住持先上去,在殿內等我就好。我一會兒要去還願的。”
晚娘不情願的點頭。楚浔又看向臉色尴尬的住持說:“法師,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今日是本王的生辰,我怕熱鬧,圖個清淨,還想在廟裏請一頓素面吃,不知是不是唐突了。”
住持一聽立刻得了特赦一般笑着說:“哪裏哪裏,王爺肯屈尊用齋,本寺蓬荜生輝。我這就先上去準備。”
他一面說一面招呼身邊人,排着隊提着袈裟走了。晚娘無法,只得跟着幾個和尚繼續往上走。
臺階上終于只剩下楚浔和巧兒兩人。巧兒還捂着腳踝,楚浔已經起身,含着笑戳小丫頭的額頭說:“壞丫頭,還裝!”
巧兒見一行人走遠了,才讪笑着起身,扶住楚浔的胳膊說:“現在好了,我同你慢慢走。”
楚浔聽了心中了然,唇邊笑意更深。巧兒是知道他一時上不了這麽高的臺階,又不願意讓外人看到自己的窘态,所以才假裝崴了腳的。
兩人再次面對山門,互相扶着走走歇歇。走到一半時,楚浔已經氣喘如牛,臉色越來越糟。
“歇一歇。”巧兒想要扶着他坐下,那人擺擺手說:“歇了再走更加難受,還是堅持一下吧。”
他按着狂跳的心放慢步伐,重心都放在巧兒身上。
巧兒眼看着他的汗水順着鬓角留下來。
“誰建的這廟,修這麽高的臺階做甚?”巧兒恨恨說道。
楚浔吞咽了幾下,抑制住喉嚨裏的血腥氣,吃力的說:“所有的廟都如此……這樣……才顯得……心誠。這……也是……我不信佛……的原因。”
他這病平日裏走平地還好,最怕登高。上程破空的三層船對他來說已是極限了。
巧兒心中卻是腹诽,以剛才晚娘的反應,她似乎并不知道楚浔的病況。以她和楚浔的親密關系,應該最了解王爺才對。
兩刻以後,楚浔覺得自己已經快要成仙了,兩人總算來到山門邊。
那人再也支持不住,癱坐在路邊的石頭上。閉着眼睛喘成一團。
巧兒半抱着他,見他臉上的血色都褪盡了,心裏也是着急。她用小手輕輕按揉着那人的心口。
“好些嗎?”巧兒看着他紫色的唇擔心的問。
楚浔難受得說不出話來,只是搖頭。巧兒暗自慶幸自己支走了那幾個和尚。楚浔是萬萬不願意旁人見到自己這副光景的。
歇了許久,楚浔終于睜開眼睛,輕聲嘆道:“越發……不中用了。”
巧兒不免心酸。她蹲下身撐着他的肩膀安慰:“這一路走來虛耗得太多了,回去讓杜大夫給你配幾副藥就好了。”
“我只怕……杜仲會先……拿刀砍了我……”
楚浔來到後殿時,晚娘已經燒了香還了願,和尚們連素齋都準備好了。
那大和尚釋明雖是心中詫異,可是看着楚浔和巧兒面色如常,也不敢追問他們為何耽擱了這麽久。
楚浔倒是不客氣,徑直入了主座。面前的素面有點坨,但香氣撲鼻。
他一面吃面,一面與和尚雲淡風輕的攀談。
“法師,不知您可聽說了近來花馬池的事情?”
住持本也陪着楚浔吃面,此時放下筷子正色道:“貧僧略知一二。”
“本王有些事情不解。這花馬池的傳說由來已久,那池水采鹽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怎麽突然就不能再碰那池水了?”
楚浔一面說一面直視釋明的眼睛。
那和尚目光未有一絲閃爍。他略一沉吟說:“老僧也是不解。這池水不祥的說法是自去年才有的。花馬也是去年才出現在池邊。老僧未曾親眼所見,只是為幾個意外死去的施主超度過。為了此事貧僧日日誦經,祈求池邊百姓平安。”
和尚的反應看不出任何破綻。楚浔追問道:“那以高僧之見,這花馬池還能繼續采鹽嗎?”
老和尚雙手合十念道:“此事貧僧無法決斷,但世間邪執之事也有因果,為求衆生平安,還是應避之……”
“可是……”楚浔也放下筷子,目光咄咄逼人。
“法師,若是本王執意要在這花馬池采鹽呢?”
老僧再次阿彌陀佛道:“那貧僧會為這花馬池做法事,超度邪僻之靈,為王爺祈福。”
“那就有勞法師了!”楚浔滿意的點頭。
一旁的晚娘先是為難的捏緊筷子,見楚浔如此堅持,不由得輕聲嘆氣。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卡文了,烙餡餅的時候突然有了靈感,又寫了這麽多。我到底是多能瞎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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