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話本
楚浔吃過素齋,率衆人起身告辭。釋明方丈再次把他送到山門口。
花馬池采鹽之事,衆人都不再提起,楚浔畢竟位高權重,他一旦做了決定,別人多說無益。
來到馬車前時,那小販仍在路邊售賣香火。看那籃子裏堆積的香,似乎生意并沒傳說中那麽好。
小販見了楚浔免不了又一番作揖道謝,楚浔只是笑笑,巧兒在一旁囑咐他不必多禮。
快要上車時,楚浔擡頭望望天色說:“晚娘,花馬池開始采鹽,想必還有諸多事宜要安排。我是個閑人,想去鎮上轉轉,要不咱們分頭走。”
晚娘因為事情多,确實是滿心的官司。她想了想點頭對巧兒說:“幫我多照看王爺,別随便吃路邊的吃食。”
巧兒乖巧點頭,心想晚娘這個外室還真是一心撲在鹽田上,似乎對王爺看的沒有那麽緊。
晚娘對巧兒的小心思渾然不覺,她又囑咐等候在一旁的幾個随從,讓他們離得遠遠的,別打攪了王爺的興致,只是在身後跟着負責保護王爺就好。
一切安排妥當,晚娘自己上了馬車,頭也不回的走了,留下像突然中了彩頭的巧兒,偷笑着跟着楚浔上車。
“高興嗎?”楚浔在馬車裏斜着眼睛看着巧兒問。
巧兒一臉輕松自在,嘴角不自覺的彎着,那點小心思一看便知。
“王爺去鎮上可是有什麽事?”巧兒笑着問。
楚浔不鹹不淡的說:“沒事就不能去逛逛?中午多吃了幾口,需消消食才好。”
巧兒明白,王爺這是自己承認吃飽了撐的,就是想帶着她消遣一番。她笑意更深了。
定邊縣統共也沒多大,沒一會他們就到了縣城。
此時剛過正午,早上的集市已經撤了,街面上稍顯空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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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兒按照規矩逛了幾處糧店肉鋪,把價格一一報給楚浔。楚浔聽得不仔細,擺擺手對巧兒說:“随你的心意去逛逛,買些喜歡的吃食玩意就好。”
巧兒甜笑着跑走,眼看前面一家頭飾店,她剛要進門,旁邊一家賣文房四寶的店家吆喝道:“新進的抄本,兇宅漢西府,鄉親們看看那漢西王家為何厄運纏身,到底是觸了哪個黴頭……”
巧兒一聽立刻住了腳步,她回身看看不遠處的楚浔,那人似乎沒有聽到這吆喝聲。
小丫頭趕忙跳到店家跟前抓住人家的袖子說:“掌櫃的,我要看看那書。”
“好呀!“掌櫃的一看來生意了,立刻喜笑顏開的說:“你可算來對了,這話本可搶手了,上月進了一百本,沒兩天就賣完了。這一批沒剩幾本了。十文錢一本,良心價。”
他說着從櫃臺後取出一個薄薄的抄本來塞給巧兒。
巧兒付了錢,一面快速翻那書,一面不安的看向大街上慢慢踱步的楚浔。
“老板,我識字不多。這書裏到底講的什麽?漢西王一家為何接二連三的死人?”
那老板一聽,壓低了聲音說:“嗨,還不是因為那王妃。就是現在漢西王的生母。”
“生母?我聽說她嫁到關外去了。”
“對,就是她。”老板一拍大腿說:“其實當年老王爺未死時,那王妃就已經和赫人可汗私通。兩人要合謀害死老王爺。于是赫人在草原上做法,求了法力最大的薩滿。從此以後漢西王府厄運連連,眼下幾乎死絕了。”
“這……”巧兒被這個說法吓得連退三步問:“這道理說不通呀。虎毒不食子,她不至于害自己的孩子呀?”
老板用手攏住嘴說:“這些都是話本上寫的,不能當真。不過……有人說這王妃志在輔佐赫人攻陷大齊。以後可以世代奴役我們漢人。為了江山大計,也顧不上什麽兒女情長啦……”
“巧兒……”
喬巧兒本來已經被這個傳言吓得不知所措,此時門口傳來的聲音幾乎讓她魂飛魄散。
“……哎,爺您怎麽來了?”巧兒一面說一面把書揣進懷裏,沖到門口拉着楚浔就要走。
楚浔卻是面如止水,立在原處朝着店家說:“我給你一兩銀子,你把剩下的書都拿來。”
巧兒心道不好,看來楚浔已經聽到剛才的對話了。
那店家不明所以,興高采烈接過銀子,從櫃臺後抱出高高一摞書來。
楚浔并沒有接,他朝着門外遠遠跟着的侍衛一揮手,立刻有人跑來。
“把這些書拿到鎮外都燒了。”楚浔冷冷的說。
侍衛二話不說抱着書走了。
巧兒此時還愣在原地。她突然想起剛進府時查到的那個給楚浔下毒的刺客,最後也牽扯到赫人。楚浔在那之後沒有再繼續查下去,莫非他早就知道這事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幹的?想到這裏,巧兒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還愣着幹嗎,上車!”楚浔低聲對巧兒說。
巧兒這才反應過來,跟着楚浔匆匆離開。
回到馬車上,楚浔一語不發坐下。待到馬車行駛起來,他才攤出手掌說:“還不拿出來?”
巧兒吓得捂住衣襟說:“爺,這……這就是話本,胡編的,不看也罷。”
“你拿不拿出來?”楚浔眼神都冷下來。
巧兒迫于他的威儀,顫顫巍巍拿出來說:“您真的別當真。我是一點都不信的,這道理根本說不通。”
楚浔接過書,默不作聲低頭翻看。車廂裏只剩書頁的嘩嘩響聲。那人一目十行,他每翻一頁,巧兒心裏就緊一分。
待到楚浔沉默着合上書頁時,巧兒的心懸到了嗓子,她巴巴的望着楚浔的臉色。
“回去不要同任何人提起此書,特別是晚娘。”楚浔望向窗外說。
巧兒不住點頭,連聲答應道:“巧兒明白。您看完了?我就說這是胡編亂造吧……”
楚浔此刻突然輕聲笑了一聲,幽幽說道:“這戲折……越來越好看了……”
巧兒不明所以,只是覺得他那聲笑有些瘆人。
“回府!”楚浔朝着車外輕喝一聲,車夫幹脆利落的答應了,拉起缰繩調轉回頭。
回到府裏,楚浔腳步匆匆,面上倒是看不出什麽異樣,巧兒微微放下心來。
主仆一前一後穿過竹林,進了內院,剛跨過門檻,只見晚娘的小丫鬟急急的走來。
楚浔已經發現那小丫頭神色不對,剛要叫住問話,此時晚娘的身影已經立在門口。
巧兒擡眼一瞧,被晚娘粉面上的怒氣吓得停住腳步。
她不知為何有些怕晚娘,更因為和楚浔獨處而心虛。小丫頭往楚浔身後躲了躲。
“浔哥哥……”晚娘微微擡起尖削的下巴,眯着冷冰冰的眼睛問:“這一趟,你到底是從何處來的?”
“這……”楚浔心中隐隐有了不安,他猶豫了一下答:“從黔州回永安的路上順道而來。”
“哼!”晚娘冷哼一聲,擡起手舉着一封書信說:“到如今你還在瞞我。你若不是從他那裏來,那人如何會把給你的快信送到定邊?”
巧兒聽明白了,晚娘指的是程破空。
楚浔微嘆口氣,指指門內說:“有什麽要緊事,先進屋再慢慢說。”
他一面說一面徑直往書房裏走,晚娘雖在氣頭上,但是還知道深淺,她讓開門口,看着楚浔進了屋,自己也跟進去,随後關了門。
進了門,晚娘把那封信扔在桌上,楚浔打眼一看,果然是程破空送來的。
“那人還在刻意躲我是不是?”晚娘在身後哀怨的問。
楚浔無奈搖頭說:“晚娘,兄長以漢西大業為重,他的苦衷難道你不知道嗎?”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想的。這些年他對我刻意回避,我的書信他一概不回。難道我是厲鬼會纏着他嗎?”
“住口!”楚浔斷喝一聲說:“莺歌兒姐姐的事情,是兄長心口上的傷疤。他如今如何面對你,如何給你承諾?”
晚娘聽到姐姐的名字,眼尾已經紅了。
“他和姐姐,就是因為被所謂家族大業捆綁,才會像如今這樣天人永隔。我不一樣,我雖也想為父王報仇,可是我不要昧者自己的真心踯躅不前。我心裏怎麽想的,就要怎麽說出來。”
她哽咽着一字一頓繼續說:“哥哥,我已隐姓埋名在這鄉野之地,你願意看到我走姐姐的老路嗎?”
楚浔心中一下下發緊。他一開口已經帶了顫音。
“晚娘,哥哥并不反對你和兄長的事,可是我并沒有把握……他是如何想的。”
晚娘的淚積聚在眼底。終于滾落下來。
她恨恨道:“他給你寄信來,難道就是為了讓我知道他不肯見我?他若無心,又為何送那雲子。他到底把我當什麽?”
她咬着朱唇,幾乎哭出了聲。楚浔本想回身安慰她,那晚娘突然像失控般,抓起百寶格上的一副雲子。雙手抱起,舉過頭頂把罐子摔在地上。
“嘩啦”一聲巨響,棋子滾落滿地。楚浔心中一頓,緊接着狂跳起來。血液似乎頃刻間從心口裏流走,黑霧在眼前騰起,楚浔連忙閉上眼睛,壓抑住紊亂的呼吸。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日更小能手,求表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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