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榆樹皮

巧兒回到府裏時,院牆下正打起三更。她洗了澡,發梢還滴着水,腳下赤足踩着繡鞋,裹緊了披風往屋裏趕,一進院門,那隔扇窗裏還搖曳着燭光。

門推開,閃進眼簾的竟然是晚娘的臉龐。

“姑……姑娘!”巧兒不知自己為何心虛,下意識的後退一步,鞋都要掉了。

“巧兒,你可算回來了!”人家晚娘倒是滿面關切。一點不生分。

“王爺呢?睡了嗎?”巧兒往帳子裏張望。

晚娘搖頭說:“燒的和火盆一樣,身上疼得……”

“巧兒……”晚娘還沒說完,帳子裏傳來熟悉的聲音。

巧兒一刻不停趕過去,帳簾沒放下來,楚浔半靠在床頭。額頭上蓋着浸了冷水的白手巾,燒的通紅的眼裏映着燭光。

“爺,我回來了。都清點完了。”巧兒彎下腰輕輕說。

那人還沒說話,先是拉住巧兒的手握了握。

“手這麽涼,可別受了寒。”楚浔忘了自己在發高燒,與他滾燙的指尖相比,誰的手都涼。

“最好一共多少人?”楚浔冷不丁的問。

巧兒腦子裏都是自己被握住的手,她有點緊張的用餘光朝後張望。那晚娘不知何時去了外屋。

巧兒這才放松下來,側身坐在床邊說:“一百八十六具屍首。全是赫人,都是一個死法。”

楚浔自己拿掉額上的手巾,輕輕點頭說:“能看得出來這些人死之前有沒有被下過迷藥嗎?”

巧兒搖頭說:“死了太久了,好些個屍首只剩骨頭了。實在看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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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浔用指尖揉着太陽穴喃喃說道:“這就麻煩了。若是這些人沒有中迷藥,就說明行兇的人很多,要不如何一下子對付一隊人高馬大的赫人。若是中了迷藥,兇手就可能只是一兩個人。可惜現在無從知曉了。”

“要不明天一早我再去山洞裏看看?”巧兒急着說。

那人握着巧兒的手緊了緊說:“先去睡覺吧。今日辛苦我巧兒了。”

巧兒被他這麽一說,立刻覺得一夜的辛苦都值得了。她腼腆笑笑,壓低聲音說:“那……晚娘?”

“今夜你去外屋踏實睡。晚娘守在這裏。”

“啊!”巧兒似是被迎頭一擊。她突然意識到楚浔若是和晚娘一起睡的話,貼身丫鬟的職責是守在外屋。她想象不到自己聽見裏面的動靜會是什麽心情。

“我……要不去耳房?我睡覺可能打呼,怕吵了晚娘姑娘。”

楚浔這才意識到小丫頭是吃味了。他抿嘴輕笑道:“晚娘只說要坐着守着我。我倒是覺得沒有必要,可是又怕夜裏叫人的時候吵到你。你今日太累了。”

巧兒還是沒想明白狀況。

“坐……坐着?那不累壞了姑娘?”

楚浔笑意更深,拉着巧兒的手放在心口上說:“她不習慣和我睡了。好久沒在一塊過夜了。”

他指的是妹妹幼時擠在自己床上,讓哥哥講故事的情景。

“那……我習慣呀!要不今日還是我陪您。伺候得也順手。”巧兒搶着說。

“不害臊!”楚浔捏着巧兒的指腹說:“今夜我誰都不要,你們都去各睡各的就好。”

巧兒眼裏流露出失望來,可是望着楚浔的一臉病容,又覺得今夜确實不是一起睡的好時機。

“那……爺先睡下,我再去睡。”巧兒說着就想扶他疼躺下。

楚浔用手臂擋了她一下,輕聲說:“心口有點悶,我坐着就好。他一面說一面托着腰慢慢換個姿勢。擡起腿時。眼見他吸了一口冷氣。

巧兒連忙掀開他的褲腿查看,膝蓋果然又腫起來了。

“是不是受了潮氣?”巧兒心疼的問:“疼的厲害嗎?我還有一些藥酒,給你揉揉?”

楚浔小心的側過身去,按住腰間擺擺手說:“不用。杜仲給我配了一些外用的藥膏,就在外屋。”

“好,我去拿來。”巧兒答應着起身。

來到外屋時并沒有晚娘的身影。巧兒心中狐疑,但是惦記着楚浔,也顧不得多想。那案幾上有半盆稀糊糊的東西,走上前仔細看了看,看不出是什麽藥,可是這味道卻似曾相識。

巧兒捧着那盆走進裏屋問:“是這個嗎?”

楚浔伸頭看了看,點點頭說:“這東西涼涼的,敷在膝蓋上能止疼。”

巧兒坐到床邊,用盆裏插着的一根小竹板攪了攪。這東西黏糊糊的,有點像鼻涕。

再次掀開楚浔的褲腿,巧兒挖起一大塊藥膏,小心的糊在楚浔紅腫的膝蓋上。

“這東西是什麽藥?怎麽這麽黏?”巧兒一面抹一面嫌棄的問。

“這是榆樹皮裏的膠,能消腫止痛。”

“榆樹皮?榆樹?”巧兒若有所思的望着那粘稠的液體,突然腦中靈光一閃。

“咦!”巧兒暗嘆一聲俯下身去,趴在楚浔的膝蓋上仔細的聞起來。

“怎麽了?”楚浔吓得往後躲,被巧兒一把拽住腿。

“對了!就是這個東西!”巧兒擡起頭興奮的喊道:“那李媽媽鼻子裏和喉嚨裏的就是這個味道,像鼻涕。可又不是鼻涕。”

“是榆樹皮?”楚浔也是一驚,這可是意外線索。那殺了李媽媽的兇手和殺赫人的兇手應該是同一批人。

“沒錯,捂死李媽媽的時候,他們用了浸了榆樹皮的布。這東西粘稠不透氣,讓人死的更快。”

“晚娘……”楚浔撐着坐起身,沖着窗外高喊起來。

寂靜的夜色裏回音一聲接着一聲:“晚娘……晚娘……”

大總管楚晚娘踏着回聲慌忙跑進來,以她反應的速度來看,她似乎就在牆根下躲着。巧兒眼珠心虛的轉轉,臉蛋控制不住的要紅。

“浔哥哥,怎麽了?”晚娘趕過來問。她以為楚浔不舒服。

那人卻直直的坐着,眼睛裏竟然有了些神采。

“晚娘……”縣裏的中藥鋪有幾家?”楚浔抓住晚娘問。

“嗯……”晚娘掐着手指數了數,似乎有三家。

“那大夫呢?一共幾個?”

“挂牌行醫的有四個,其他還有一些赤腳大夫。”

“明日裏都暗暗的帶進府裏審問。”

“啊?”晚娘吃了一驚:“和案子有關系嗎?是大夫幹的?”

楚浔搖頭說:“現在還不好說,需要審問出這半年來都是誰買了榆樹皮。李媽媽的屍體上有榆樹皮,這是個線索。”

晚娘立刻明白了。她點頭道:“好,我明日天一亮就去辦。你們兩個先給我睡下,今夜誰也不許再提案情。”

晚娘指着楚浔和巧兒正色說道。

正主說話,巧兒縮縮脖子,不舍的看看楚浔,縮着肩膀出了裏屋。

”你也是,躺好!”晚娘又是一聲斷喝。王爺只得望望巧兒的背影,乖乖靠回枕龛上,祈禱着今夜能退了熱,明日好私設公堂審案子。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點短,總比沒有強,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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