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可算回家了
小滿過後,永安府下了幾場急雨,天氣放晴,一日入夏。
漢西王府裏一掃往日的冷清,突然伴随着蟬鳴熱鬧起來。王爺楚浔在外逍遙月餘,昨夜終于悄悄回府,
日頭剛一出來,灑掃的小丫頭正往地上潑水,就被墨江攔住。
“爺還睡着,怎麽這麽沒眼力?一會兒再來。”墨江喝退了小丫頭,自己輕着手腳來到門前。
隔扇門無聲的打開,面前出現一張困悠悠的小臉。巧兒和墨江四目相對,一時間兩人都吓了一跳。
“你這……”墨江本來想像過去那樣罵巧兒一聲“死丫頭”,可是突然想起昨日陳峰和她說的體己話。這死丫頭已經今非昔比,她趕忙把話咽了回去。
“吓了我一跳!”墨江壓着嗓子說,目光繞過巧兒看向裏屋問:“爺還睡着呢?”
巧兒按着胸口壓壓驚,這才笑着點頭說:“爺在外面奔波了這麽久,回來就念叨還是自己的床好,一句整話都沒說完就睡着了。好久沒睡這麽安穩了。”
墨江含笑點頭,順勢拉着巧兒的袖子到臺階下說:“我這幾日就要走了。你看看這外屋可是要選個什麽合适的人伺候?”
過去墨江伺候楚浔時,都是大丫鬟睡外屋,王爺睡裏屋。
巧兒想都沒想就搖頭說:“還要什麽人,出去的一路都是我伺候的,我睡外屋就好。”
墨江意味深長的看着巧兒的眼睛,伸手就打了一下她的手背。
“鬼丫頭,還裝什麽裝?誰不知道你是要睡裏屋的。你都是半個主子了,自然要找人伺候。”
“半個主子?”巧兒輕輕重複這四個字,突然驚得捂住墨江的嘴,滿面緋紅道:“好姐姐。莫要胡說。我就是個丫鬟,哪裏要人伺候。”
“得了,偏院裏那些個半吊子的通房,哪個不是一大堆小丫鬟伺候着,爺統共就你這麽一個瞧得上眼的,我們哪裏敢怠慢?”
“這可要了命了!”巧兒拍着腿感嘆:“以後我可怎麽出門?”
墨江拿手指頭戳她的額頭說:“那你去問爺吧。我可出不了主意。”
她想了想又說:“你要是不安置人在外屋伺候,我就多留幾天也行。爺病着,這一趟回來瘦了一大圈。我怎麽忍心走。”
巧兒正猶豫間,屋內傳來輕輕的咳嗽聲。兩個女孩連忙一同轉身進門,險些擠在門框裏。
一進裏間,楚浔已經掀了簾子坐起來,手裏拿着幾頁紙,正就着晨光仔細的看。
巧兒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什麽。他們回來的一路上,楚浔只要醒着就在看父親那封信。如今上面的字字句句恐怕都能背下來了。
“爺,一早就看,別一會兒又頭暈了……”墨江不知道他在看什麽,只知道杜仲回來就沒好氣的吆喝,讓這些個丫鬟把這位爺看緊一點。他這一場病都是自己不自量力作出來的。
此時楚浔默默放下書信,含笑看向墨江道:“家裏的事都安排好了嗎?出閣那日,你娘家的整條巷子裏可是要挂滿了紅燈籠的。”
墨江望着王爺的一臉病容,聽着這話心裏一暖。有這樣的主子,真是沒白伺候他這麽多年。
“爺,親事家裏自有人忙活。我想着……能不能在府裏多留幾日?”墨江攪着衣襟問。
“你不是過幾天還要嫁進來嗎?”楚浔含笑問。
陳峰住在府裏,他的家眷自然也在院子裏。祝媽媽出事後府裏一直沒設大管家,其實就是給墨江留着呢。墨江形式上從娘家出閣,最後還是要被迎回漢西王府裏的。
“可是……”墨江躊躇着問:“畢竟不能再回您這院子裏了。您病着,以往伏天又尤其難過。我真的放心不下。要不您讓我再多留幾日?”
楚浔想了想,含笑看向巧兒說:“你們姐妹兩個商量就好。”
難題被踢到巧兒腳前,巧兒有些為難,又不敢表露出來。
此時楚浔接着說:“一會兒派人安排下去。墨江家要挂紅燈籠,再去巧兒的叔叔家放一天的炮仗。紅帖子也要送,但是一分彩禮都不給。”
巧兒一聽,高興的拍巴掌說:“王爺這麽小氣,真是巧兒的福氣!”
楚浔繼續擡頭說:“若不是這幾天身上不好,是應該讓你叔叔嬸嬸一同進府的。到時候你和我一同坐着。看看他們拜不拜。”
巧兒想到自己的叔叔跪在面前,先是覺得解氣,可是随後又覺得有些過了。那人再怎麽勢力,看在爹爹的份上也要留些面子的。
她笑着搖搖頭說:“王爺別操心那兩個人的事情了。你就好生養身子。今日早上可好些了?我一會兒去問問杜大夫何時能吃些東西。”
自從楚浔喝酒吐血後,杜仲已有兩天不讓他進食了。巧兒也不知道是真的有這個必要,還是杜大夫覺得餓死王爺才解氣。
楚浔把手掌放在胃腹上,感受了一下說:“別問了,回頭又招一頓罵。我這也确實吃不下,還是悶悶的疼。”
巧兒一聽,焦急爬上眉梢。她一時間忘了墨江還在屋裏,直接坐在床沿上,伸出小手搓了搓,順着裏衣探進他腹間,輕輕按揉起來。
“這好人也禁不住這樣餓着呀,你看……都前胸貼後背了……”
這話本是對着楚浔說的,一旁的墨江下意識的低頭一看,自己的臉先紅起來。
清風拂過,那人衣襟翻卷,腹間一片雪白。楚浔卻是渾然不覺,只颦着眉頭,領口微敞,偶爾輕輕吸口氣。似乎是既難受又受用。
墨江想着自己和這小王爺耳鬓厮磨一同長大,常年裏外屋睡着。這位王爺何曾與女孩子如此授受不親過?
“我……我突然想起娘家還有點事。要不……還是收拾收拾早些家去吧。巧兒一路上照顧爺,我也沒什麽不放心的了。”墨江有些落寞的說。
她倒也不是嫉妒巧兒,只是看着自己從小伺候到大的主子,轉眼要易手他人,而且是完全被別人占有,難免心酸失落。
楚浔睜開眼睛,按住巧兒的手,假惺惺道:“當真這麽急着走?”
“嗯!當真!”墨江肯定點點頭。
巧兒低着頭,眼裏劃過一絲欣喜。她其實有點怕墨江。自己進府時一直是墨江□□的。可是如今這王爺一日也離不開自己,天天扯着她在帳子裏睡。若是墨江在外屋,大小動靜都聽的真切,自己這張小臉往哪裏擱?
墨江言出必行,很快開始收拾東西。待到巧兒給楚浔喂藥時,墨江已經拎着小包袱請辭了。
主仆倒也沒有多依依不舍,墨江很快出了門,楚浔開始看着這碗藥發愁。
這是杜仲給他開的催吐的藥,他肚子裏還有淤血,需要都吐出來才行。
“你說這杜仲是不是下手太狠了?”楚浔再一次從藥碗裏擡頭問。這藥一股子馬糞味,還沒喝已經要吐了。
“王爺你喝酒的時候不是也挺狠的?”巧兒沒有心軟。她拍拍楚浔的後背示意他別磨蹭了,該來的怎麽也逃不過去。
楚浔深呼吸,捏住鼻子,仰頭咕嘟嘟喝盡了那臭哄哄的藥汁,心中盤算着等自己能下地了怎麽去和杜仲拼命。
只是拼命的念頭還沒成型,胃裏已經翻攪起來。
楚浔難受得滿頭大汗,在巧兒懷裏上下輾轉,按都按不住。
巧兒怕他心悸發作,咬牙跺腳在他腹間使勁按揉,那人胃腹一陣痙攣,才吐出幾口深褐色的淤血來。
“呃……往後……再也不喝酒了!”楚浔任由巧兒給自己擦拭着嘴角,捂着胃縮回枕頭上,深深的喘息着感嘆。
巧兒見他完全失了血色的唇,也不忍心再責備,只是默默的起身收拾狼藉。
待她端着臉盆回到暖閣裏時,楚浔手裏再次捏着那封書信。
“才緩過來些,還是睡一會吧。省的餓。”巧兒走到他身邊問。
那人突然一探身。搶了巧兒手裏的銅盆放在地上,一把攬住她柔軟的腰肢。
“那你陪我,我才睡的踏實。”他一面說一面已經把巧兒拉進了帳子。
巧兒心嘆這人病了也不安分。可是又怕他體虛,只是象征性的掙紮了兩下,就利索的鑽到了他身旁。
楚浔摟着巧兒,擡起手把那封已經發黃的信又舉到了面前。
“看了這麽久,有何端倪嗎?”巧兒也湊過去問。
楚浔微促着眉頭壓低聲音說道:“這上面似乎有父王給我們留下的暗語。可是我冥思苦想兩日,也沒有找到頭緒。”
他随後指指信紙底下一行蒼勁的草書念道:
“利剪劃傷不覺痛,滾滾氤氲藏箴言。
萬人唾棄倉可期,一舉功成唯金堅。”
作者有話要說:
可憐的墨江被這一對活寶給擠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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