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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嘉南聽到這話的第一反應，就是轉頭去看陸欽言。

他和章恒以前是戀人的事情，并沒有特意遮遮掩掩，相反，當年淮大很多人都知道，他們倆甚至被很多人稱為模範情侶。

張碩這個同班同學就更清楚了。

陸欽言臉上一貫的沒什麽表情，裴嘉南看了看，也實在看不出來他有沒有不高興。他把那張濕透了的紙巾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裴嘉南轉過臉，對張碩直白地說：“我跟章恒已經分手了。”

“啊？？？”對方那點起哄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毫不作僞的震驚，“怎麽會？？？”

裴嘉南其實沒覺得有什麽不能說的，如果以後參加同學聚會，還要被問，那更尴尬，還不如早點說開。

“為什麽不會？”他淡淡笑了下。

張碩道：“因為，因為，章少爺他那麽喜歡你。他這種富二代，大多都是玩咖，但你們談戀愛那麽久，學校裏的人都是有目共睹的，他真的對你挺認真的，這種富家少爺的真心，多難得啊。”

——他那麽喜歡你。

裴嘉南聽了這話，靜了一下，心髒後知後覺地泛酸。

這種富家少爺的真心，就是一邊去和別人結婚，一邊覺得完全無所謂，還可以繼續和他的戀情嗎？

張碩又道：“肯定是你提的分手吧？”

“是。”裴嘉南說，“但是……”

張碩道：“我就知道！”

裴嘉南想解釋一下的，但又覺得，兩個人之間的事情，跟外人實在說不清。更何況，分手了，他也不是會背後诋毀前任的人。于是，他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他鬓角的雨水剛才擦了一下，沒擦幹淨，還是斷斷續續地流了下來。裴嘉南擡起手背抹了一下，旁邊遞過來一張紙巾。

這次陸欽言沒再幫他擦，而是将紙巾遞了過來讓他自己擦。

也許是有張碩在場的原因，但也許，是因為他不高興了。裴嘉南是這麽猜想的。

他接過紙巾，自己擦了擦鬓角，說：“謝謝。”

張碩也才發現他身邊站了個人，是認識的，不是剛好一起過來躲雨的，他問：“這位是？”

“我朋友。”裴嘉南簡短而含糊地介紹道。

“哦。”張碩點了下頭，忽然又想起，對于他們這種同性戀來說，“朋友”一詞可能有跟尋常意義上不太相同的特殊含義，他的目光變得玩味起來，“朋友啊……”

陸欽言沒有搭腔。

他本來就出生優越，高位者當慣了，不是什麽人都願意搭理的，因為喜歡裴嘉南的原因，在他面前才有諸多好脾氣，而對于其他人，就露出了尋常冷若冰霜的樣子。

“那你和章恒到底是因為什麽分手的？”張碩還想八卦，“跟我說說呗……”

裴嘉南不太想說，只說：“……不合适。”

這說辭簡直不要太官方，張碩哪兒想聽這個：“都在一起六年了你說不合适？跟老同學還這麽官方啊……”

“雨停了。”陸欽言忽然出聲，打斷了他。

裴嘉南仰頭看了眼天空，雨真的停了，像陸欽言說的那樣，這只是一場陣雨，沒下太久。

廣場上的學生們又把設備搬了出來，準備繼續演出。

話題被打斷了，張碩還想續上，但裴嘉南說：“那我們先走了，你繼續好好玩吧。”

“啊？”張碩想叫住人，但是裴嘉南沒再看他，只露出了一個禮貌客套的微笑，他再次拉了下陸欽言的衣袖。

“我們走吧。”他低聲說。

他本來只想拉一下的，結果那人似乎是往旁邊躲了一下，一小截衣料從指尖滑走了，裴嘉南就覺得自己大概已經能肯定，對方生氣了。

“陸先生。”他有些無措地叫住他。

陸欽言垂眸看向他。

“……您生氣了嗎？”

陸欽言眸光淺淡，色澤也偏冷，沒有什麽溫度，不笑的時候就顯得漠然，讓人不敢接近。

憑心而論，陸欽言現在的确不太高興，提到“章恒”這個名字，他都不會太愉快。但他其實又沒有什麽生氣的資格，只能把這股情緒壓了下來。

可是裴嘉南還是感覺到了，大概是他裝得不太好。

“為什麽覺得我生氣了？”他問。

裴嘉南說不出來。

“那，”他吞吞吐吐了下，才說，“您沒有生氣的話，不要躲開啊。”

陸欽言微微揚眉，有些不解的樣子。

裴嘉南于是重新拉住他的袖子，那動作顯得有點小心翼翼，他只伸出了一截指尖，拉住了他的一小片衣角。

迎上陸欽言打量的目光，裴嘉南解釋說：“人有點多，我怕我們走散了。”

陸欽言的心倏地柔軟，那些不悅的情緒散開了。

如同他們頭頂的雨過天晴。

雨停了，廣場上的人确實重新多了起來。但是下雨之前，廣場上的人比現在還要多，他們方才也沒拉袖子，也沒有走散。

于是，陸欽言就覺得裴嘉南這像是在變相地哄他。

“可以不拉袖子嗎。”他得寸進尺地問，沖他攤開掌心，十分紳士地征詢意見，“牽手可以嗎。”

裴嘉南愣了下。

陸欽言覺得他是有所猶豫的，他見他舔了舔唇，張了張口，因為這份遲疑，讓他覺得裴嘉南似乎是想說出拒絕的話來。

可終于沒說出拒絕的話來。

他說：“……好。”

陸欽言的目光倏地柔軟，他握住裴嘉南的手，捏了捏那掌心，覺得自己像在捏貓爪一樣，可到底賣了乖得了便宜，到底也不敢太過放肆，動作很輕。

怎麽會這麽心軟？一句拒絕的話都說不出來？

陸欽言覺得他簡直是在放縱他的野心，給他放肆的權利。再這麽下去，下一次，也許他就不會滿足于牽手，而是直接親他了。

——明明還只是“朋友”。

都到這種程度了，不可能再狠不下心拒絕了吧？

陸欽言這麽猜測，卻實在想不出裴嘉南兇起來的樣子。多半還是沒有什麽抵抗力，沒有什麽底線的心軟。

但其實，裴嘉南就算發火，大抵在他眼裏，也像人類看生氣的小貓似的，只會覺得可愛而已，沒什麽威懾力。

理性的判斷得出的結論是這樣。但陸欽言還是不會那麽做，哪怕在想象已經走出很遠，表現出的舉動還是克制。還是太喜歡一個人，想對他放肆，可說到底也不舍得欺負。

他們在淮大逛到了将近晚餐的時間。其實校慶也沒那麽多能看的東西，但陸欽言讓裴嘉南帶着他參觀了下淮大的校園，他想看一看裴嘉南生活學習過四年的地方。

裴嘉南心裏對這件事其實略有一絲抵觸。

因為這些地方，不光是他生活學習過四年的地方，也是他和章恒戀愛過四年的地方，他看見熟悉的環境，真的很難不想起他。

但是更怕陸欽言又不高興。

其實，也不是怕……不是畏懼的那種害怕，裴嘉南是不願意他再不高興，陸欽言雖然臉上一直很少有太大的表情變化，但是他能奇異地能敏感地感覺到他什麽時候不高興。他是不願意他不高興。

終于把偌大校園逛完一圈，已經黃昏了。夕陽的橘紅光芒落在他們身上，兩個人沿着學校的人工湖慢慢往校門口走。

裴嘉南突然發覺，這麽長時間，他們居然都是一直牽着手的。

霞光漫過他的臉，灑下細碎光影，不知道是落日餘晖，還是他的臉紅。他覺得自己的掌心出汗了，不知道對方發現沒有，他有點想把手抽回來，可又沒有這麽做。

不管是上次，還是這一次，他都沒有覺得冒犯。

他只是……有些說不上來的不自在。

準确地說，是羞赧。

但他其實內心深處又覺得這樣很好。晚風輕拂，湖光溫柔，他們牽着手不急不忙地散步，夕陽在山，把他們的身影拉長，剪影揉在一起，時光安安靜靜地溜走，這樣，就很好。

陸欽言倒也沒有更過分的舉動。

到牽手這一步，裴嘉南還是接受良好的。

出了校門，裴嘉南感覺他們的腳步變得更慢了。到了車位旁邊，陸欽言還是沒松開手。裴嘉南等了一會兒，覺得他們倆這樣站在這裏挺傻的。

“陸先生。”他出聲道，“你在等什麽？現在不去吃飯嗎？你不餓嗎？”

陸欽言捏了一下他的掌心，如實回答：“不是，想多牽你一會兒。”

裴嘉南一怔。

他撞上陸欽言的目光，莫名又覺得耳根發燙，可是現在沒有夕陽替他遮掩了，什麽都一覽無餘的，他別開目光，小聲嘟哝道：“不是都牽一下午了嗎……”

還不夠嗎？

“畢竟下一次，就不知道有沒有這種機會了。”陸欽言口吻淡淡，他為自己争取，問，“下一次，還給牽嗎。”

裴嘉南回答不出來。

陸欽言沒讓他糊弄地躲過去，又問：“給嗎？”

裴嘉南抿了抿唇，又抿了抿唇，半晌，低聲道：“……給。”

他低下頭，聽到陸欽言輕輕沉沉的笑聲，現在倒是沒有一點兒不高興了，那笑聲只有愉快之意。

“好了。”裴嘉南輕輕推了他一下，轉移話題，說，“我們快去吃飯吧，我餓了。”

陸欽言笑意更深，盯着他，聲音低低的，卻又一字一句分外清晰，說道：“南南，你臉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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