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Ⅰ

新學期的前一天,夏藏被一陣試探的敲門聲吵醒。

得益于自己一室一廳的狹窄住處,他揉着眼睛下床沒走兩步,便到了門口。

卻沒有想為何會有人找到這裏來,防盜門便被“吱呀”擰開。

在看到楊聲的那一刻,地板的涼意通過腳底滲透全身。

夏藏低頭,才發現自己忘記穿鞋了。

“早上好。”楊聲背着個黑色雙肩包,單手拎着羽絨包,額前還有細碎的汗,“我來打擾你啦。”

“進來吧,別擱門上杵着了。”夏藏上下掃了他一眼,把羽絨包接過,轉過身去找自己的拖鞋。

楊聲乖巧地應道:“哦,那我需要換鞋嗎?”

“在架子上,自己拿。”夏藏把羽絨包放角落,低頭在床腳掃到了自己的拖鞋。

“嘭”,門被關上了。

夏藏穿好拖鞋再回眸,楊聲已經緩步過來,雙手捏着背包帶往後一退。

“我有那麽吓人麽?”夏藏問,是帶點兒玩笑意思,但面上沒什麽表情。

倒是楊聲緩和氣氛地笑笑,說:“沒,我就是……條件反射。”

“背包擱那邊椅子上,然後去浴室洗個澡。”夏藏瞥了眼他鬓角滑落的汗,“我出門買早餐,記得洗快點兒,待會兒給我開門。”

“哦。”楊聲依言照做,卸下包袱後拉開拉鏈,翻找出換洗的衣服,“你是剛起嗎,哥?”

“沒起,被你吵醒了。”夏藏打了個哈欠,“還有,別叫我哥,我倆同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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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比我大兩個月嘛。”楊聲縮縮脖子,讪讪道,“叫你大名我覺着怪不尊重的。”

夏藏笑了聲:“随你。”

他就踢踏雙拖鞋往門口走,楊聲叫住他:“哥,你就這麽出去?”

“嗯,反正樓下都是熟人。”夏藏往後擺擺手,再次開了門,“給你二十分鐘,要把我鎖外邊,你就別想住了。”

楊聲正想回一句,門便被反手關上了。

楊聲和夏藏的關系很微妙,大概是因為他們是同一個戶口本上的繼兄弟。

楊聲的母親嫁給了夏藏的父親,他們在十二歲那年有了個妹妹。

而上高中後,夏藏以不想麻煩家裏為由搬出來,獨自租房住。

楊聲也怕麻煩家裏,高一高二都是住學校,直到進入高三,為有個更清淨的學習環境,向繼父和母親提出也要自己出來租房。

高三前的那個暑假他有時間就在學校附近閑逛,四處物色合适價位的房子。

能一個人住就是再好不過,但那一位位房東給出租金都不太美妙,他只是一個學生,沒太多經濟來源的情況下,不好意思花家裏太多錢。

大太陽底下逛得頭暈目眩,楊聲找了塊陰涼地兒坐下,吹着小區口湧來的涼風。

兩側樓房延伸,小區口便是一細長的狹管,楊聲想起地理練習冊上的“狹管效應”,吹來的涼風不光和着外邊草木的清香,還有知識的油墨。

真是,學着學着學傻了,當一人影擋他眼前時,他還仰頭朝人家傻樂。

定睛看清楚來者,楊聲嘴角笑意凝固,差點原地起跳:“哥……哥!”

是夏藏,他那同個戶口本的繼兄。

“你怎麽在這兒?”夏藏垂了眸子,蹙眉道。

“我來找房子。”楊聲趕忙起身,低頭看着夏藏一半探進陽光裏的影,“打算下學期租,沒想到這麽巧,哥你也在這小區啊。”

沒錯,哪怕夏藏都出來住兩年了,楊聲依舊不知道他具體住哪兒。

“嗯。”夏藏敷衍地哼了聲,“那你找到合适的沒?”

“看了一圈,都太貴了。”楊聲不好意思地說,“打算歇一會兒,再去另一個小區看看。”

夏藏側了身,楊聲一擡頭便只瞧見他輪廓清冽的側臉。

“去我那兒坐坐吧,這會兒太熱了。”夏藏說,想起什麽又回過頭,“但你還是得跟我去趟小賣部。”

“哦哦。”楊聲自覺地接話茬,“去小賣部幹嘛?”

“買可樂。”夏藏說。

他們一前一後在狹窄的樓道走,人手一罐晃着水珠的冰可樂。

楊聲左右尋不到話頭,便只得自己數着臺階,捱過這段沉默又尴尬的路程。

七樓,不自覺便爬了幾百級階梯。

本來還記得有多少數,但被夏藏又一扭頭吓得頭腦空白。

“哥……”楊聲畏畏縮縮,“有什麽事兒嗎?”

“沒啥。”夏藏扭頭回去,“看你跟丢沒。”

夏藏的住處在走廊盡頭,防盜門厚重而踏實。

用鑰匙吱呀擰開,裏面柔和的日光透出來,四五十平方的面積,進門有鞋架圍成的窄玄關,側目一方廚臺,卻只兩竈一水池,碗櫃在廚臺下合得嚴嚴實實;往陽臺方向看,入眼先是一方折疊矮桌,兩只方凳;再是一張軟榻,目測是雙人能睡下的面積,對面靠牆便是布藝衣櫃和木板拼成的書架;陽臺頂上橫過鐵鏈,一兩件T恤在上邊搖搖晃晃。

簡簡單單,一眼能望盡屋內所有擺設。

夏藏伸手按了牆上的開關,“吱吱呀呀”,涼風便從頭頂送來。

楊聲擡頭,看到了油綠色三片葉子的老式吊扇。

“沒空調,你将就下。”夏藏說着,踢踏地換了鞋,手跟着拉開可樂罐的拉環。

“刺啦”,聽着就怪解暑的。

楊聲笑笑:“已經很涼快了。”

雖說就四五十平的面積,但有獨立浴室和陽臺,外加上夏藏也沒太多東西擺放,楊聲抱着可樂罐坐下後,竟覺得這周遭很是空當。

再多住下一人都沒問題。

楊聲就這麽動了心思,可回神對上夏藏那張面無表情的臉,還是發着怵把想法摁回去。

“我這房子的租金漲了,房東說下個月就得一千塊錢一月。”夏藏喝着可樂,漫不經心地說,“我最近也在找人合租。”

所以夏藏是學過心理學嗎?楊聲眨巴眨巴眼,脫口而出道:“哥,我跟你合租啊!”

平攤下來一人五百,可比外邊那七八百的好,七八百的還沒這面積。

“嗯,那你開學就準備準備吧。”夏藏道,輕巧地就應了下來。

哪怕關系微妙,且經常會陷入冷場的尴尬,楊聲和夏藏還是順利地約下了合租,回去跟繼父和母親說起,他們也都放心地點了頭。

“你哥現在終于有點兒哥哥樣了。”繼父嘆了口氣,“就是不知道那臭小子,什麽時候能抽空回來趟哦。”

楊聲只顧點頭,不接話,這不是他能接的話。

他和夏藏同校不同班,一個學文一個學理,在學校碰上的幾率就小,頂多晚上住一塊,而且就住高三這一年,再怎麽尴尬也不難捱過去。

何況他和夏藏也不是沒在同一屋檐下住過,該怎麽相敬如賓都已演練過數年。

于是乎,現在楊聲站在出租屋的花灑下,閉眼享受熱水當頭澆。

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那相敬如賓好像用錯了,被語文老師知道又得挨罰。

再後知後覺,夏藏好像給他定了洗澡的時長,得,不能享受了。

三兩下把衣服套好,楊聲再扯下塊毛巾蓋住腦袋。

剛一踏出浴室,門口便傳來聲響。

正好,楊聲一邊擦着頭發,一邊幾步過去擰開防盜門。

夏藏一手拎着包子,一手拎豆漿,“拿着。”

囑咐楊聲先吃,夏藏把自己關進浴室洗漱。

說起來他不是愛和別人相處的人,所以才會上高中後離開那個家,以學習忙碌為借口盡可能地不回去。

但離開不是因為楊聲這個繼兄弟,夏藏對他并沒什麽意見。

難兄難弟何必為難彼此,何況楊聲也不算是個讨厭的弟弟。

房東也是,吃準他住習慣了這地方不願意換,肆意擡價。

楊聲送上門來,也算是幫他解決了這難事兒,更何況這總比上街找什麽張三李四強。

有那麽一二三四年的同住經歷,夏藏尋思着,就高三一年,捱過去也容易。

走出浴室,回到矮桌前,楊聲頂個藍格子的毛巾,雙手捧着包子一口一口咬,像只藏木屑下啃松子玉米粒的小倉鼠。

兩邊腮都是鼓鼓囊囊的。

“我寫了份合租守則,待會兒給你,看看還有什麽需要加的。”夏藏拿過自己那份早餐,慢條斯理地展開塑料袋。

楊聲艱難地咽下食物,嘴角還挂着菜葉子,但那雙黑葡萄似的圓眼一眨不眨,“你寫就好,我沒有意見。”

“那房租我四你六。”夏藏避開那黑葡萄,咬了口有點涼的包子皮。

“嗯,我就這點兒意見,房租得五五開。”楊聲說,猶猶豫豫地。

夏藏輕笑了下,問道:“你怎麽忽然不住宿舍了?”

“跟室友鬧矛盾了。”楊聲小倉鼠把剩下的包子皮塞嘴裏,含含糊糊地說。

“我不信。”夏藏說,“你不像會鬧事的人。”

“那好吧。”楊聲把包子咽下去,“因為我想有個更好的學習環境。”

想到學校那陰冷潮濕的宿舍環境,夏藏點點頭,勉強相信了。

高三嘛,學習強度增大,是需要更好的外界環境。

“既然你不打算看,那我就口頭給你說幾條重點的。”夏藏伸手把自己那份豆漿扒拉過來,“衛生輪流搞,從明天開始;每天最晚十二點睡覺,晚上不準背書朗誦;一日三餐自行解決,我不包夥食;房租水電一律五五開。”

楊聲點頭如搗蒜,“嗯嗯,那我睡哪兒啊,哥?”

夏藏紮開豆漿杯,擡眼理所應當道:“睡床上。”

楊聲被嗆了下,猛烈地咳嗽起來。

“沒事吧?”夏藏問。

“沒事,沒事。”楊聲擺擺手,拿起豆漿埋頭猛喝。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一直在整理自己的腦洞和思路,想轉型寫點兒劇情流的東西,但那本《澄江入海》實在太難捋了。

就暫時先放點兒自己擅長的東西。

最近确實喪得不行,感覺陷入一種矛盾糾結裏了,自己又什麽都不會。

劇情拉跨,感情撒工業糖精…

早知道就不把《馴養既遂》完結了,好歹多拖幾章,讓我多吐槽吐槽韓誠來緩解下心梗。

韓誠:敢情我還有這作用?

有緣人看到新文,請多批評指教,說文筆劇情的都可以,罵醒我,謝謝諸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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