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王不見王

半夜的城市裏,環城公路上只有零零散散的車輛疾馳而過。旁邊的路燈散發昏黃的光,公路邊緣是一棟棟正處于施工狀态的大樓。黑洞洞的大樓在夜裏格外陰森恐怖。

一身藍色長裙的少女拖着沉重巨大的棕色行李箱,一邊走一邊哭着打電話:“我坐了三天的火車來找你,你為什麽不見我……我不回去,你不說清楚,我就死在這裏……”

她哭着挂斷了手機,茫然地在路邊站了一會兒,從手提包裏翻出一張皺巴巴的地圖,上面用紅筆重點标注了幾個地方。她花了好長時間才找到自己目前所處的位置。

手腕上的卡通表顯示,現在已經是淩晨兩點,路上連一輛車子也找不見。她又累又困,一個人坐在馬路邊緣,好像打算就這樣坐到天亮似的。

手機屏幕上顯示已經沒電了,她眼淚汪汪地盯着屏幕,黑漆漆的熒光屏上,漸漸地顯示出一個蒼白的人臉。少女吃了一驚,猛然回頭看,就見一個赤|裸着上身、面容猥瑣的男人正打算伸手抓她的頭發。

“啊——”少女發出尖叫,猛地後退幾步,拿手機擲過去。

那男人顯然膽子比較小,原本見她一個女孩子孤身坐在路邊,想趁機占便宜。聽到這聲尖叫,倒有些退縮。

遠處駛來一輛巡防警車,尖利的警笛聲劃破夜空。那男人有些不甘心地跑回暗處。

少女吓得全身瑟瑟發抖,撿起地上的手機,吃力地拖着行李箱朝遠處走。很快,那輛巡防車駛到少女的身邊,車窗緩緩降下來。

一名穿着警服的中年探頭問:“丫頭,怎麽一個人在公路上走,你去哪?”

“我剛下火車,在等我男朋友。”少女用沙啞的聲音說。

“上車,我送你回去。”那個警察顯然懷疑這是一個離家出走的問題少女。

“我不。”少女忽然犯了倔脾氣:“我男朋友一會兒就過來了,他如果見不到我,會着急的。”她随手把長長的頭發別到耳後,光潔雪白的小臉顯示她的年紀并不大。

警察打量她了一會兒,只好說:“那你先呆在這裏不要動,我到前面的路口巡邏和同事打個招呼,然後回來接你。”

少女歪着腦袋看他,男警察三十多歲、方方正正的臉,很正派的樣子,于是她點頭答應了。

男警察繼續開車,走了大概五百多米,心裏卻始終對這個少女放心不下,城市裏社會治安本來就不好,加上最近一段時間一系列殺人碎屍案……想到這裏,他調轉了車頭折回去。空曠寬闊的馬路上空無一人。男警察微微詫異,少女弱不禁風,而且拖着一個大行李箱,短時間裏是走不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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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車在這條路上來回找了一遍,始終見不到少女的蹤影。也許是她男朋友把她接走了。附近雖然荒僻,但還是有幾棟破舊的房子,租給貧窮的學生和工人。

男警察開車繼續工作,同時心裏有一絲淡淡的失落,少女楚楚可憐的樣子很讓人心動,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兒。

三天後,這個城市下起了傾盆大雨,城外的湖水暴漲幾尺,險些漫過旁邊的農田。大雨過後,附近的村民劃着木筏子在湖裏采摘新鮮的荷花和蓮蓬,到城裏販賣。

荷葉深處,安靜地漂浮着一個巨大的棕色行李箱。

村民們發現這個行李箱時,都覺得很興奮,看材質就價值不菲,說不定裏面裝着值錢的東西。而且在這樣的雨天裏發現神秘昂貴的皮箱,無論怎樣都充滿了詭異刺激的氣氛。

結果衆人合力打開一看,竟然只是看起來很破爛肮髒的衣服而已。整個皮箱散發着令人作嘔的臭味。大家都很失望,散開了各自去忙活,唯剩下一個人心有不甘地将那團破衣服抖開。

一個柔軟鮮紅的心髒蹦蹦跳跳地落在地上,那些被切斷的整齊的動脈血管在震動之下,緩緩地流出濃黑的血液。

一大早,沈越将盛着鵝肝醬的水晶碟子放在桌面上,他端起一杯奶茶,閑閑地打開報紙。

封面上一張巨大的彩色照片:泥濘的土地上靜靜地放着一個拳頭大小的心髒,血管和脈絡清晰可辨,色澤豔麗,表面濕潤,仿佛剛從一個活人的身體裏剝出來似的。

沈越皺眉,将自己碟子裏的食物推開,從桌面上拿起自己的記事本,查看今天要接待的病人名單。

幼鷺早上坐在沙發上看新聞,音量調的非常大。夏野在卧室裏都聽得清,他雖然沒有起床氣,但是被強行吵醒,他的心情十分惡劣。

陰沉着臉走出卧室,抓起桌子上的遙控器關掉電視,他重重地拍了一下幼鷺的腦袋:“吵死老子了。”

幼鷺看他臉色不善,就沒有說話,悄悄打開電視,把音量調小了。

不一會兒廚房裏傳來奶香味,夏野端着一壺熱牛奶放到桌子上,又把昨晚上剩下的雞蛋餅随便熱了一下。一個人坐在桌子邊沒滋沒味地吃起來。

幼鷺蹦蹦跳跳地走過來,很嫌棄地看着桌子上的早飯,他搓搓手,去廚房拿了一個西紅柿切開,遞給夏野一半,然後很興奮地開口:“爸爸,你剛才有沒有聽到新聞上說,有人在郊區發現了一個新鮮的人體心髒,這肯定又是那個連環殺手幹的。”

夏野很艱難地咽着牛奶,眉毛微挑:“有這種事?現在的治安太差了。”

“重點不是那個。”幼鷺坐在他身邊,手舞足蹈地說:“爸爸,這是一個高智商的殺人犯,幾年前,本城就出現過這樣一系列的殺人事件,警方到現在都沒有抓到兇手,甚至連一丁點線索都沒有。你說這個人帥不帥?”幼鷺把西紅柿放在桌子上,抓着夏野的手臂說:“殺了那麽多人,卻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警方甚至不知道他的性別,你說這個人有多厲害!”

夏野覺得很不能理解兒子的思維:“一個殺人犯,有什麽帥的,你好好吃飯,別看那些亂七八糟地東西。”

“不是殺人犯。”幼鷺很嚴肅地指正:“是藝術家!這麽幹淨的殺人方式,還有整齊的切割傷口,絕對不是普通的屠殺。”他認真地說:“網絡上把這個人叫做‘終結者’,說他是神一樣的存在,擁有超出常人的智商和體力。很多年輕人都崇拜他呢。”

“居然會崇拜這種人?腦子有病吧。”夏野覺得不可思議。

幼鷺氣得站起來一跺腳:“跟你說不清,老頑固。”

“嗯?夏幼鷺,你叫我什麽?”夏野站起來,活動指關節。

幼鷺拔腿就跑,回頭笑着說:“老頑固,老頭子。”他哈哈笑着,一頭撞到了門上,痛叫了一聲,蹲在地上直吸氣。

夏野又好氣又好笑,拉開他的手看了一下,并沒有撞破皮,于是放心地換了衣服去上班。

幼鷺一個人閑在家裏,百無聊賴之餘就開始琢磨這起殺人案,新聞上雖然說的波谲雲詭,但是警方卻對這件案子三緘其口。網絡上則吵得沸沸揚揚,甚至為此專門建了一個異聞網站,收錄了古今中外的變态殺手事件,并且還有專門的犯罪心理學專家進行分析。

幼鷺看得躍躍欲試,他是個年輕又沖動的人,加上沒有什麽事情做。當即揣着零用錢和照相機,高高興興地朝案發現場去了。

沈越下午一直待在辦公室裏,喝了紅酒和咖啡,記事本裏顯示下午只有一個客人要來,他用蘸水羽毛筆在印花信紙上随意畫了幾筆,不時擡頭看一眼大門。

下午五點,外面傳來有節奏的敲門聲,沈越猛然站起來,又平靜地坐下,随手将桌子上的紙揉成一團扔進紙簍,不緊不慢地說:“進來。”

一個身量嬌小的少年探頭進來,看到沈越,蒼白的小臉上露出一點笑:“沈哥哥。”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卡通手表,有些不好意思:“唉,今天又遲到啦。

沈越看了他幾秒鐘,然後才開口:“千羽,快進來吧。”

談話室裏陳設十分簡單,正中間擺放了兩張舒适的雕花軟椅,呈四十五度擺放。千羽因為個子小,坐在椅子上腳就懸空了,他将手擺放在膝蓋上,望着沈越,臉上帶着一些天真的笑意。

沈越早就将他上下瞧了個遍,不動聲色地開口:“手上怎麽了,又和別人打架了嗎?”

“不是。”千羽皺起眉頭,很苦惱地舉起手:“我夜裏睡覺,不知道手碰到哪裏了,早上起來就看到擦破了皮。沈哥哥,你會不會也有這樣的經歷呢?”

“有些睡相不良的人,的确會在睡夢裏撞傷手腳。”沈越捏起他粉嫩的手指,看了一下。然後說:“你做什麽夢了,這麽激烈?”他笑了一下,有點促狹。

千羽愣了一下才明白沈越在和他開玩笑,紅着臉低頭嘟囔:“反正不是春夢。“

他低頭想了很久,才緩慢開口:“我夢到一個穿藍色裙子的女孩子,一個人在公路上,拖着一個大行李箱在走,一邊走一邊哭,後來他遇到了一個光着上身的男人和一個警察。”

“男人和警察對少女的态度友好嗎?”沈越開口問。

“那個男人臉上很兇但是很懦弱,警察……說不出來……”千羽低下頭:“後來的事情,我就不記得了。”

“是沒有發生過,還是你記不清了?”

“發生過,但我不記得是什麽?”

沈越想了一會兒,問:“那個少女是你熟悉的人嗎?”

千羽很艱難地點頭。

“她是誰?”沈越有些輕微的興奮。

“是我。”千羽困惑而沮喪地說:“我知道是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麽會成為那種樣子。”

幼鷺坐出租車來到事發地點,現場已經被徹底破壞,湖邊的地面上到處都是泥濘的腳印,草地上扔了一段黃色的警戒線,顯然警方勘驗過就離開了。幾個小報記者徒勞地在這裏攝像攝影,對着鏡頭講述事發經過。

幼鷺覺得很失落,在泥濘的草地上沿着湖邊走,這裏地勢低窪,前面五十米遠的地方就是環城公路,建路的時候人為地墊高了地基,所以從公路上到湖邊是一個三十度左右的陡坡。

因為雨水的沖刷,很多石頭和草屑從陡坡上沖下來。幼鷺忽然懷疑那個巨大的棕色箱子就是從公路上一路滑到湖裏的,畢竟在雨天裏走到湖邊抛屍,一定會留下腳印。

想到這裏,他把相機挂到脖子上,徒手抓着陡坡上的草,向上攀登。

草叢裏有不少尖利的刺,腳下的土地也十分泥濘,幼鷺就這麽狼狽不堪地來到了環城公路上。

空曠的公路上,四周的荒野和殘破的建築,高大筆直的路燈在雨中矗立。一個穿着深藍色警服的男人站在公路對面,他臉孔方正,神情淡漠,左手食指和中指夾着一根未點燃的香煙,正靜靜地看着幼鷺。

作者有話要說: 踟蹰了六天,終于找到感覺了,這章所有的主角全部出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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