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去年今日此門中

傍晚,在一條僻靜的街道上,有一個穿着灰色風衣的女人,提着行李箱,在站牌前左顧右盼,雖然有出租車停在她面前,但是她并沒有坐進去的意思,而是不斷地看腕表,似乎在等什麽人。

這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卷曲柔軟的頭發垂在腰間,面孔白淨精致,身材瘦削高挑,像雜志上經常出現的模特一樣,尤其是眉眼中帶着一點活潑幼稚的神情,十分可愛。

這條道路上的路燈十分昏暗,許多小飛蟲繞着燈飛舞,街邊的很多商店都關門了。女人最後看了一眼手表,嘆口氣,很失望地拉着行李箱離開。

她在路口一個老太太的點心鋪買了一個茶葉蛋,一塊面包。一邊走一邊吃。那老太太将錢裝進布包裏,打着哈欠收拾炭火和鋁鍋,恍惚看到那女人身後跟了一個黑色的影子,但是仔細看時,卻什麽也沒有看到。老太太在冷風中打了一個寒噤,急忙收拾東西回家。

女人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拿着面包,咬開外面的塑料袋,聞到一股發黴的味道,她湊近面包嗅了嗅,很郁悶地扔進垃圾箱,轉頭時恍惚看到背後有一個高大的男人的身影。她轉頭看時,只看到清冷空曠的街道。

女人有些緊張地從口袋裏拿出小瓶的胡椒噴霧,快步走進一條黝黑僻靜的街道。道路上落了一層枯黃的葉子,踩在上面咔嚓咔嚓地響。女人越走越快,聽着自己的腳步聲,心髒砰砰亂跳。

小路的盡頭是一面兩人多高的牆,女人停下了腳步,然而那咔嚓咔嚓的聲音卻并沒有停止,反而越來越響地靠近自己,直到臨近自己耳邊時,女人忍無可忍地拿着噴霧,閉着眼睛朝黑暗處胡亂噴灑一氣。

暗處傳來一個男人的慘叫聲,女人心中一喜,卻并沒有迅速逃跑,反而拿出手機調到照明功能,然後照向蹲在地上的男人,待看清了男人的面目,女人十分驚訝:“林警官,怎麽是你?”

蹲在地上嘩嘩流眼淚的,正是林漠。他雖然眼疼難忍,但還是勉強保持儀态,鎮定地問:“是蘇小姐嗎?”

拿着胡椒噴霧的女人,正是幼鷺,他很不好意思的把噴霧放進口袋裏,點頭說:“是我呀。”他很困惑地說:“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林漠靠着牆壁站起來,深吸了一口氣,用手扶着額頭,輕聲說:“可以請你扶我出去嗎?”

幼鷺想了想,用手捏住他的袖子一角,牽着他走出這條漆黑的小道。然後又從超市裏買了一瓶水,給他沖洗眼睛。

兩人坐在公交站牌前的椅子上,林漠雙眼赤紅,疼得龇牙咧嘴。幼鷺忍着笑解釋:“你也看過那個錄像了吧,我想體會那個少女的心境,我剛才還以為自己遇到變态了,吓死了。”他雖然這樣說,但是臉上一點害怕的意思都沒有,反而幸災樂禍地看着他:“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而且不穿警服,應該不是執行公務吧。”

林漠靠在椅背上,閉着眼睛不說話。

幼鷺看了他一會兒,問:“你是不是看到我一個人站在路邊,很好奇,所以就悄悄跟上來了?”

林漠猶豫了一會兒,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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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我讓你想起了那天夜裏,在公路上拉行李箱的藍衣服少女?”

林漠睜開一只眼睛,有些驚訝,随即又難受地閉上,點點頭。

“那天夜裏,和少女說過話的警察,其實就是你吧,我認得你的警車。”幼鷺試探着問。

“這不是什麽秘密,專案組的刑警已經反複詢問過我了。”林漠眨巴着眼睛,将剩下的礦泉水全部倒在自己臉上,狗似的抖抖毛,站起來道:“你和錄像裏的那個女孩子,還真有點相似。我剛才還以為是她。”他對幼鷺擺手:“早點回去,別做危險的事情。

自從上次和千羽道別之後,沈越就再也沒有見過他。沈越照舊上班、寫論文、看書、接觸各種稀奇古怪的病人。直到某天,他路過體育用品店,看到櫥窗裏面有很多漂亮的滑板。

他想起了最後一次見千羽,千羽一直抱着壞掉的滑板。那時我應該給他買一個新的。沈越心想,千羽的精神疾病隐藏很深,如果耐心挖掘的話,說不定會有驚喜。而且,千羽是一個很漂亮的男孩子,湛藍的天空常常會讓沈越想起他澄澈單純的眼睛。

沈越是一個骨子裏很驕傲的人,他想去見千羽,卻并不行動,而是希望千羽主動來找自己。他看得出來千羽對他很有好感。

幾天之後,他去街上買晚飯,看到街上一群嘻哈風格的年輕人在跳街舞,他停車看了一會兒,就開車到千羽家。

傍晚的夕陽将整條街道染成了紅色,院牆上冒出大朵大朵的鳳仙花。

那棟“睡美人的宮殿”卻已經面目全非了。門口換上了朱紅色的鐵門。門外的青苔和花草已經被拔除幹淨,貼上了白色的瓷片。院子裏停了一輛汽車,一對健壯高大的夫婦和他們的孩子在齊腰深的花叢裏清除院子。

那些茂盛的花草和樹木,稻草似的捆成一紮,扔在院牆外面。那女人一邊幹活,一邊抱怨院子裏草太多,屋子裏灰塵厚,“髒得沒法下腳、買這個房子不劃算。”

沈越看到這一幕的時候,雖然已經猜到房子被賣了,但還是不敢相信。

這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第一次看到這個房子的時候,心裏是非常喜歡的。他看到院牆外面的出售告示,第一反應也是立刻買下來。

可是他什麽都沒有做。現在只能悔恨不已。他跳下車,沖那一家人喊:“誰許你們動這個院子的!?”

那家人驚愕地直起身,看向他,沈越又對那個男人喊:“喂,你多少錢買的這個房子,我出雙倍的價錢!”

然後這一對健壯的夫妻把沈越按在馬路上揍了一頓。

沈越鼻青臉腫地從地上爬起來,那一家人已經在屋子裏準備晚飯了。沈越很難過地在門外站了一會兒,既然宮殿沒有了,那麽睡美人去哪裏了?

他去附近打聽,坐在馬路上乘涼的老太太老爺子聽了沈越的話,立刻搖着蒲扇驚訝地說:“年輕人,你問那個幹什麽,那是個鬼宅,哎呦,那裏面沒有人,你看院門口的草長得多高!”

沈越找了個小馬紮坐下,這些街坊說的話往往三分真七分假,雖然多半是謠傳和臆想,但多少能聽到一星半點的真相。

幾年前,一對年輕的夫婦帶着自己的女兒買了這棟房子,夫妻兩個非常漂亮,女孩子也生的粉刁玉琢,十分可愛。他們不經常和四周人來往,不過性情很溫和,周末時就在院子裏種花草。可惜住了不到一個月,有天半夜,來了一個惡人,潛入女孩子的房間,将她強|暴了,女孩子的父母聞訊趕來,也被那惡人殺死了。警察來勘察了現場,之後這房子再也沒有賣出去。而宅子裏經常會有燈光出現,因此就有了鬧鬼的傳聞。

這個故事漏洞太多,沈越完全不知道該相信哪個部分。

別墅雖然古舊,但防盜措施很好,又不是古時候小姐的閨房,那惡人怎麽可能輕易進來,就算進來了也多半是為了錢財,而絕不會僅為了劫色。

沈越問那些人:那戶人家姓什麽?居然沒有人說得出來。那個受害的女孩子怎麽樣了?答案也是不知道。有人說:自然是死了或者瘋了,遇到這種事情,怎麽有臉活下來。

沈越聽了這話,有些生氣,沒有繼續再問就離開了。

千羽自然是男孩子,那他和舊宅裏受害的一家人有什麽關系呢?房子被賣掉,千羽又住哪裏?沈越腦子裏一頭霧水,他忽然發現和千羽結識一年多,竟然對他的身世一無所知。

他到千羽的學校,一所很普通的高中,幾乎所有的高中都設有心理咨詢室,用來解決學生壓力大、早戀、父母離異等這些感情煩惱。這所高中的心理老師曾經是沈越的一個學生——二十多歲相貌平平的男青年。

此心理老師對于沈越的才華佩服得五體投地。對于沈越的詢問自然是知無不言。

“高三A班的千羽嗎?”心理老師思索着回答:“很活潑可愛的少年,而且很聰明,是老師們重點培育對象。不過,”他笑了笑:“他是個怪胎。”

沈越皺眉,怪胎這種詞語從心理咨詢師的口中說出來,具有很嚴重的殺傷力。

心理老師看到沈越皺眉,立刻解釋道:“導師大人,不是我這樣說的,千羽的怪癖可是全校公認的。很多次他被班主任強制送到我這裏做咨詢,不過他似乎對我不怎麽信任,從來都不肯開口說話。”

“你剛才說他活潑可愛,是開玩笑的嗎?”沈越不悅地說。

“不是。”心理老師擦擦額頭上的汗:“他好的時候很可愛,不好的時候卻像變了個人似的,”他艱難地組織着語言:“你應該聽說過,古時候的劊子手因為經常殺人,所以身上總是殺氣凜凜,鬼氣森森,連身邊的空氣都是冷的。尋常人見了都要打寒噤。”他總結似的說:“千羽不好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

沈越有一點訝異,但是克制住了。

“所以千羽在學校沒有任何朋友,沒有人敢和他同桌,也不敢和他在同一間宿舍,唯恐半夜被他割斷喉嚨挖出心髒,啊……這句話也是他的同學說的,他們說千羽的眼神比刀子還要鋒利。”心理老師嘆口氣說:“可是千羽在我這裏是很乖的,我想幫助他,可他并不配合……”

沈越打斷他:“好了,把他帶過來。”

心理老師擡起頭,很困惑地看着他:“千羽已經死了,你不知道嗎?”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節奏快不快,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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