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記憶
春生口中‘西邊的屯糧所’坐落在鳳來鎮,鳳來鎮是個人員混雜的邊陲小鎮,位置雖北,卻因着緊鄰環河,氣候反倒要比其餘幾個小鎮要好的多。
韓仰與陸容到達鳳來鎮時已經是第三日的黃昏,陸容原本還在擔憂,他們二人滿身的污漬傷痕,若是貿貿然進了村鎮,定然會惹的人懷疑。
但好在距離村口尚有幾十裏時遇到了空青,青侍衛帶着兩身幹淨的衣袍,還背着兩個薄紗的鬥笠,遠遠瞧見他們走近了,身形一翻,從樹冠之中跳了下來。
陸容原本還和韓仰牽着手,在山洞中嘗到了甜頭的韓二少爺黏糊起來便沒完沒了,又是摟腰又是拉手,半刻沒個消停。況且他們一路行來人煙稀少,陸容便也由着他牽,只是此刻冷不防地見到空青,陸大小姐面上一紅,下意識就将韓仰的手甩了出去。
他們眼下算是徹底确定了關系,可不知怎的,兩人明明都已經是個情投意合的狀态了,陸容卻反倒要比在錢府時更為害羞一些。
韓二少幽怨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無力地瞧了瞧空青,最後将視線投注過來,滿含期待地盯住了陸容。
陸容不自在地別過頭去,佯裝看不到。
她和空青打了聲招呼,上前拿過他手中的衣袍,打算找個無人的角落先将最外面的袍子換上。韓仰也拿過自己的衣衫,像條家養的大犬似的眼巴巴跟在陸容身後,随着她一起躲進了半人高的草叢裏。
陸容紅着臉推了他一把,“這麽大的草地,你就非要同我擠在這處嗎?”
韓仰握住她的手移到唇邊親了一口,喜滋滋地回答她道:“地方大是大,可是姐姐,不同你一起換衣服,我怕呀。”
“……”
他們換好外衫,又将紗帽帶在頭上,徹底擋住了臉上傷痕。三人一齊進入鳳來鎮,随意找了家客棧入住。
這裏果然如同春生所說,是個富饒的小鎮。韓仰将窗戶推開一道細縫,垂眸看着街上來往的行人,他的視線随着幾個大漢的走動落到一處飾物攤前,韓二少看着那攤子上擺放着的雕刻精美的匕首短刃,沉默不語地合上了窗戶。
空青喊來小二将飯菜送入房間,又将碗筷擺好,這才在韓仰的授意下講起了自己的經歷。
他運氣不錯,當時藉着韓仰扔出火摺子引開一衆黑衣人視線的功夫,閃身躲入了一旁低矮的水渠之中。那水渠該是新挖的,四周的浮土還未清理幹淨,聳成塔狀堆做一疊,正好掩住了他的身形。
空青在水渠中潛了大半個時辰,直到再聽不到任何動靜後才爬了出來。他一路西行,之後也再沒遇上過其他的敵人,于是便按着出發前與韓仰的約定,守在鳳來鎮口,等着他們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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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容聽罷,玩笑似的感慨了一句,“青侍衛可真厲害,早知道我就同青侍衛一起逃跑了,還能少受些罪。”
韓二公子聞言陰陽怪氣地笑了一聲,他提筷給陸容的盤子中夾了一塊排骨,繼而又給空青夾了兩片姜。
空青:“……多謝二公子。”
用餐完畢,吃了好幾片姜的青侍衛頗有眼色的早早回了旁邊的房間,韓仰取了幹淨的帕子浸在銅盆中,又擺上金創藥,捏着陸容的一雙手,要為她處理傷口。
陸容右手指尖的傷略頗為嚴重,當日她一直用這只手緊攀着岩壁,五指都被尖銳的石子邊緣戳出了血,那傷口染了塵又泡了水,在山洞中還未能及時得到處理,如此幾日下來,創傷處隐隐有了些感染的跡象。
韓仰用淬了酒的細布将她的五指包住,半晌之後又将細布取下,擦幹酒漬,仔仔細細的用竹簽沾上藥粉為她上藥。
陸容疼的直吸氣,手一個勁兒的要往回抽。韓仰無奈,只得将她抱在懷中,兩腿夾着她的雙腿,一手強制按住她的臂膀,論她如何掙紮都不放開,如此這般地折騰了好一通,這才将藥上完。
陸容眼眶紅紅地瞪了他一眼,“韓小仰,你可真是個無情的男人。”
韓仰被她逗笑了,他一本正經地皺起眉,二指捏着下巴,狀似思考了好一會兒才回答道:
“那這樣如何?為了證明我不是個無情的男人,今夜我們一起睡吧。”
陸容竟也沒反駁,她扯來兩條被缛,十分自覺地在床榻內側鋪出了自己的位置,而後鑽了進去,留給韓仰一個拒絕交談的高傲背影。
韓二少捂着半邊臉無聲的笑了起來,他吹滅燭火,也學着陸容的樣子鋪開被缛,躺到了床榻的外側。
二人就在一片黑暗之中,隔着兩床薄被親昵地挨在了一起。韓仰伸出一只手臂,将陸容連着薄被一起抱在了懷裏,他蹭蹭陸容的耳垂,壓低了聲音問她。
“陸小容,你睡着了嗎?”
陸容甕聲回道:“睡着了。”
韓仰又将她往懷裏帶了帶,“我還以為我說一起睡,你聽到了又要打我。畢竟幾個時辰前在鎮口,有的人連手都不願意讓我牽。”
陸容轉過身來白了他一眼,“誰要打你了,那夥兒黑衣人既然能在我們下山的道路上埋伏着,保不齊也會提前埋伏在鳳來鎮。這樣的情況下,就算我不同意和你一起睡,你也必定會想方設法的讓我答應。既然結果無法改變,還費那些無用的工夫做什麽。”
她頓了頓,頰邊又泛了些紅,“再說了,我們,我們又不是第一次一起睡了。在鎮口的時候我是被空青吓到了,又不是嫌棄你。”
她紅着臉解釋的模樣太過乖巧,韓仰捧起她的臉吻了一下,由衷地誇贊她道:
“陸小容,你這人怎麽回事?怎麽樣子又美性子又乖,勾的韓二公子的魂都沒有了。”
陸容捏着他的鼻子将他推遠了些,“您老快別說了,我聽得晚膳都要吐出來了。”
二人頭抵着頭笑成一團,半晌之後,陸容先止住了笑,她看着韓仰,嘴巴張了張,像是有話要說。
韓仰于是也收了笑意,輕聲問她,“怎麽了?”
陸容道:“我最近想起了不少從前的事。”
從他們離開安嶺都尉府始起,她的思緒似乎要比之前清晰了許多。從前總像是走在一片茫茫的霧氣之中,人和事瞧着都像隔着層紗,最近這片濃霧卻似乎漸漸淡開,陸容一路向前,總能在途中拾起些丢失的記憶片段。
“我總覺得我之前似乎見過你。”
韓仰的身軀驀地緊繃起來,陸容察覺到了,驚訝地瞪大了雙眼,“我以前真的見過你嗎?”
她撫上韓仰的眉眼,神情專注又誠懇,“但我卻怎麽都想不起你我從前的細節。你能給我講講嗎?”
韓仰揉了揉她的腦袋,“你慢慢想,我又不急。”
他看向陸容的眼眸又黑又亮,“總歸着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足夠你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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