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我……”顧真一時腦子混沌,只能意識到這時候不順着對方的情緒怕是要倒大黴了,條件反射地搖了搖頭,“我不是……”這話說得連他自己也不甚确定。
顧涵若有所思朝外看了一眼,忽然放緩了臉色,不再那樣嚴肅冷酷,伸手攬抱住哥哥,親了親額角:“看來他們那裏也有心靈感應能力者……哥哥剛剛是被迷惑了心智才做了多餘的事情,對嗎?”說到這裏他不安地收緊了手指,力道之重幾乎在對方肩上掐出青紫,“你要聽話,不然我會挨個在你身上試過去,這些原本是給你準備的,夢裏我早就将它們都試了個遍。”
——夢裏。
顧真隐約捕捉到了什麽,順着對方的視線朝外看去,只見到了被緊鎖的大門和茶幾上殘存茶水的的白瓷杯子。
“他們在避難所裏到處打聽你的消息,肯定是想帶你走——我不許。”顧涵親過哥哥的每一根手指,顯露出接近猙獰的貪婪,“哥哥為什麽總這樣會招蜂引蝶,你近年裏基本沒離開過高涼避難所,是怎麽會認識貴族的?”
“……我不知道。”顧真模模糊糊地回想起了摩天輪八音盒,發黃的紙條,關于學校播音室的預言夢,指引向醫院的線索和衛星手機,他們的介入毫無預兆,似乎一日之間就追随着自己和殷指揮官出城的腳步出現,更早之前貴族從未将目光投向這座邊陲小鎮。
讀心者視線凝在他臉上,似乎想琢磨清楚,但礙于已知太少無法填補空白,最後雜糅線索道:“前段時間西南十二避難所叛亂了,在相互屠戮中進化出了一位能力非常惡心的亞種,不久後貴族們追着你和殷辰皓、林池出城了,所以,你身上一定有他們這樣大費周章的原因。”
是這樣嗎?顧真被弟弟狎昵地啄吻,微弱地擡起手抵在他頭上抗拒:“阿涵……”
這微不足道的反抗惹來了變本加厲的磋磨,惡魔亞種用濕熱柔軟的舌頭裹住哥哥的指尖舔吻吮/吸,擡眼看時,那張姿色天然的臉浮現情/欲的紅暈,胯下越發鼓囊,灼燙的肉塊隔着褲子示威般抵在了哥哥赤裸的臀上,激得顧真一哆嗦。
眼見情勢一觸即發時,惡魔亞種猛然擡起了頭,朝着東面望了過去,微微側着頭似乎在傾聽一般,最後還是沒有強硬地繼續下去,轉而抱起哥哥邁步回到地下室,将人安置在床上後,柔聲囑咐說:“哥哥,你等我回來。”
話音未落,凄厲的防空警報聲響徹了全城。
“發生什麽事?”顧真被尖利的嘯聲穿過耳膜,激靈之下清醒了許多。他知道惡魔亞種能監聽全城的心聲,自然這時候應該知道防空警報是為了什麽拉響的,“應急指揮中心的人剛出門就發難了?”
“不是。”惡魔亞種并沒有解釋,只是匆忙寬慰,“你在安全屋等我回來,我已經安排人去設置路障和在樞紐處設置C4炸藥了,會沒事的。”離開時還不忘将天花板上的門落鎖,只聽重重的鏈條打在鐵板上的聲音,門關上後,防空警報的鈴聲也輕了許多。
顧真被這樣一通糊弄後驚疑不定,他是個自己有主意的人,自然能明白弟弟這樣緊急的動作背後代表了什麽,一定是一樁極為棘手的麻煩。
還不待他計算清楚成年男人還能靠着水龍頭裏的水扛過幾日,估計要麽等着麻煩解決後重新被親弟弟日日折磨,要麽惡魔亞種吃虧敗走,自己在地下室被活生生餓死。
這時天花板外傳來窸窣聲,随着門被打開,光線打在地面上,一個陌生而妍姿俏麗的短發女人先是雙臂撐在洞口顧盼一番,而後動作極為靈活地跳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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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仿佛對眼前的一切毫不驚訝,丢了一套衣服給顧真,又低頭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軍用表催促道:“我們的時間有限,最好快一些。”
年輕女人的個子高挑,身形勻稱,大約二十出頭,正是行動能力處于巅峰狀态的年齡,身上一切都是毫不花哨的制式裝備,标準配置的尼龍戰術背心,吊帶式攜行具,戰術腰帶上還挂着匕首腰包等器械,連帶着那張美麗的容貌也染上了煞氣。
顧真艱難地穿上了衣服,而後試圖努力地将自己的腿塞進褲管。
這時候這個面色冷峻的女人情緒才第一次露出了裂痕,她難以置信地問道:“你……殘廢了?”
出于羞愧,顧真勉強維持鎮定說:“差不多吧。”說話間他扣上了褲子,這些時日以來算是第一次穿上衣服,剛體面起來下一瞬立刻冷峻地質疑對方道:“你是誰。”
“戴巧儀,來自應急指揮中心。”她短促道,在心頭掂量比較了一番之後,估計背着行具後實在不能多攜帶一個成年男子,于是解開丢棄行具,抽出腰間帆布帶,說了句得罪了就将顧真整個人拽起來背負在脊上,用帆布腰帶在兩人身上繞了幾圈,将這個一米八多的成年男子牢牢捆縛固定在了自己背上。
顧真因為那句應自我介紹而陷入了沉默,懷疑抗拒和被應急指揮中心多番異常重視的過往在心頭萦繞,在戴巧儀背着自己熟練地攀上爬梯時,終于開口問道:“應急指揮中心為什麽要來找我。”
他原本以為戴巧儀不屑和自己說實話,或者可能被打一通太極,聽一些雲裏霧裏的虛話,卻沒想到這個精悍伶俐的女人直接講出了答案:“因為你很重要,在我們先知的預言裏,你未來将會拯救這個世界。”
這話在他心頭猛然振聾發聩,原本暗淡苦悶的人生竟然會被人這樣期待,顧真先是疑惑,很快陷入難以言說的驚訝,還來不及追問時,年輕女人直接推開了屋門朝外邁步,防空警報随之越加清晰,喧鬧聲和炮火槍械轟擊輪番不規律地響起,遠處天空陰霾,黑雲壓在避難所上空,仿佛随時要爆發雷雨一般。
天空越發低了,在雲霧間隙閃爍着星點的光彩,映照出超現實一般的噩夢。
——在層疊樓宇的縫隙裏,可以見到一只巨大的天使亞種在遲緩地行走,身上無數張嘴蠕動,仿佛蓄勢待發試圖吞噬所有近身的生物。
“走了。沒什麽好看的,”戴巧儀提醒道,“西南十二避難所有更惡心的亞種,以後有機會你能看個夠。”
說完她跨上了一輛顯然早就準備好放在屋外的摩托車,調整位置确認顧真不會從車上滑下來後,立刻啓動發動機,驅使車輛一路狂奔朝着城外駛去,随着發動機轟鳴聲,車輛在年久失修的小路上疾馳,映襯出年輕女人的操作駕駛異常利索精幹,大概是一位身經百戰的士兵。
顧真回頭望了一眼混戰中的高涼城,從原本的驚訝陷入疑惑,自己現在是個癱子,擁有的異能也只是掠奪,怎麽能拯救這個世界;可是應急指揮中心付出了這樣多的代價,數次示好,難道只是為了愚弄自己?
或許到了首都之後,貴族們核查了預言,先知的代理人将遺憾地通知自己,是他/她弄錯了,實際自己并不是那個救世主,不過廢物總要利用,他能做出的最後貢獻就是成為別人能力的養料。
顧真終于忍不住在呼嘯而過的風聲中提高嗓音問道:“你确定先知預言的是我嗎?”
戴巧儀嗯了一聲,聲音的震動沿着胸腔從兩人貼近的位置傳導過來,似乎漫不經心,又似乎鄭重其事。
出城時意外地順利,也許是因為所有人手都在防備兇惡的天使亞種,也許是因為其他特派員掃清了障礙——從當時客廳桌上杯子的數量可以看出,來訪的特派員應該不止一人。
随着戴巧儀一路狂飙突進,目的地似乎越來越熟悉也越來越明确,顧真忍不住問道:“這是通往核電站的路。”
年輕女人應了一聲,沒有多說。
他們應當還準備了換乘的交通工具,随着核爆的降臨,大部分基礎設施都被荒廢了,能容許這倆山地摩托車行駛的路不多,更何況摩托車的油箱注定這趟路不可能太遠。
延平避難所相對來說更親近應急指揮中心一些,依照顧真的預料,本來他們應該會直接奔赴延平避難所,為什麽要這樣大費周章,難道還有別的隐情在?
終于在指示路牌的岔路口,摩托車扭轉車頭,義無反顧朝着陽山縣的方向駛去。
不過開出了幾公裏,路的前端就完全破碎了。
一方面公路水泥地面年久失修,另一方面陽山縣當年在戰後爆發過瘟疫,再加上小城鎮本身比較落後,罕少一些戰後急需的設備,高涼城避難所後來收集物資的時候極少往這裏走,更是對路段欠缺維護。
戴巧儀在最後一段完整的路前停下剎車,深吸了一口氣,囑咐道:“接下來只能我背着你走了。你沒有大小便失禁吧?要上廁所和我說一聲,別不好意思。“
顧真哭笑不得說了一聲好。
她這話并沒有羞辱的意思,只是明明白白講清楚,倒是個實在人。
戴巧儀邁步跨下摩托車後,打開車尾箱,從中取出一把手槍朝後遞給顧真,對着導航儀辨別道路方向,解釋道:“這是備用方案,我們在陽山縣的百貨大樓頂層停了一輛阿帕奇,待會兒我們還要徒步大概8公裏,你先忍忍。”
顧真沒有問她為什麽執行了備用方案,大概是原本的方案出了岔子,顧涵不是省油的燈,天使亞種也是殘暴異常的本性。他就只好說了一聲謝謝。
戴巧儀一路跋涉,雖然步伐平穩,但是從顧真的角度隐約可見他兩鬓滲汗,背着一個成年男子徒步8公裏是個苦活,原本一肚子疑惑的顧真也不好意思開口多問,只好挑些不緊要的講:“我們是要去首都嗎?”
年輕女子應聲道:“嗯,不過不能直接過去,反對黨和西南十二避難所結成同盟了,為此沿途會繞幾個彎子。”
他猶豫了一會兒,終于還是問道:“……你說的拯救世界是怎麽回事。”
戴巧儀吞咽了一口氣,顯然是有些倦了,但還是平穩回話說:“先知預言的具體內容不是我該了解的,”她忽然想起了什麽,在戰術背心內掏了掏,遞給他一本帶着體溫的陳舊筆記本,“顧涵很寶貝這樣東西,幾次拿出來看又鎖了回去,我們從別人那裏打聽到你有一本記錄預言的冊子,就猜這大概是你的預言書,我臨走前打開保險箱帶出來了。”
拿着這本預言書,顧真有些錯愕,因為這本書實際也沒什麽意義了,他現在失去了預知能力,又轉念一想,應急指揮中心這樣聽信先知的話,應當是十分看重預言的,做出這樣的舉動也不奇怪了。
他還是說了聲謝謝,象征性地翻了翻書頁以示感謝。
這麽一翻,怪異感驟然升起了。
異常的沉默引來了戴巧儀的注意,她回頭問道:“書有什麽不對嗎?”
“沒什麽……”他先是否認了,但一想也許要和她以後共事,再說這也不算大問題,就照實說道,“這本不是我寫下來的預知夢記錄,每頁的第一行都寫着日期和天氣、心情,看內容和字跡,應該是顧涵的日記。”
說到這裏,之前就隐約懷疑的事實串聯了起來,他又多翻了幾頁。
後面的內容越發證明了他的懷疑。
果然顧涵也早就覺醒了預知能力,或許因為兄弟連心,他竟然也選擇了用筆記本記錄下自己的每個預知夢。
而他停下來閱讀的這一頁,恰好記錄了和顧真有關的一個預言夢。
“——11月25日 天氣:晴 心情:很糟糕”
看到這裏時,顧真有些唏噓,也有些羞愧,自己正在窺探親弟弟的隐私,但他還是繼續閱讀下去。
只是接下來的文字,讓他脊背發涼。
“我夢見哥哥被我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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