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劍影刀光
初雪在地上掙紮了半天,最終也沒能站起來。盡管如此,卻依然保持着半跪的姿勢,不肯示弱半分。
趙昕冷眼旁觀了片刻,才從懷裏掏出了一個小巧精致的玉瓷瓶。這是珠兒配制的金瘡藥,忘川派的諸多藥丹都出自他夫人之手。
弟子們的各種眼光,趙昕統統視而不見,捏着瓷瓶若有所思。山風一陣緊似一陣,挾裹着零星的不詳氣息,拂面而來。伫立片刻的趙昕突然動作,上前一腳踢中了還在苦苦支撐的少年。
初雪不防備,失去重心狼狽地跌倒在地,立時便被對方牢牢制住動彈不得,覺出身前腰帶被一把扯開,一只冰涼的手肆無忌憚地探進松垮的領口,長驅直入,竟是這般堂而皇之。出于本能般掙紮起來,奈何負傷在身,哪裏抵禦得住?
“再亂動……”撒了藥粉的指尖撥弄着私處,拿瓷瓶碰了碰少年蒼白的面頰,“本少爺就扒了你讓他們飽飽眼福。”趙昕輕聲威脅着,口氣恬淡得唠家常一般,卻是讓初雪不寒而栗。知道這惡人什麽事都做得出來,驚懼、憤怒、屈辱一并噴湧而上,堵在了胸口,牙關咬了再咬,最終選擇閉了雙眼,再不作理會。
“你如果疼,為何不喊出來,莫非過了那麽久還是學不乖?”趙昕不放過任何一個嘲諷的機會。
初雪緊緊閉着眼,卻無意間放大了觸覺,更清楚地感覺到檔內趙昕那只手不安分的動作。藥效立竿見影,清涼驅趕了患處的痛楚,卻并沒有為他帶來一刻輕松。初雪忍氣吞聲地承受趙昕幾近渎玩的撥弄,明明指尖的藥膏早已抹完,那趙昕卻似意猶未盡,毫無停手之意。
“你們應該都很清楚,采花園已毀,不複存在。現下本少爺自己尚且朝不保夕,無法再顧及你們了。”那邊廂,趙昕若無其事地說着,一點也不把初雪的痛苦隐忍放在眼裏。
“谷主莫要再說了!”一名弟子率先表态,“弟子的這條命是谷主給的,豈能在這節骨眼上貪生怕死,棄主忘恩?” 他這一說,衆弟子都争先恐後地附和起來。
這邊廂,初雪緊咬牙關,額間早已覆了一層薄汗。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時此刻有多難熬。雖然趙昕曾多次和他有過肌膚之親,但回回都是用強,像今日這般近似于挑逗的觸碰是史無前例的。因為在趙昕眼中,只把初雪當做了女人,和女人上床,自然不太可能會弄傷對方。不知趙昕這次吃錯了什麽藥,似乎突然想到初雪其實也是個男人,在衆目睽睽之下給他如此難堪,初雪也只能将這份難堪照單全收。然而,某種埋藏在他靈魂最深處的原始欲望似有抽芽的跡象……這種異樣的感覺究竟是什麽……是什麽?!少年的呼吸不覺沉了一些,但心中的恨,更深了。
一雙明亮的銳眼偷偷地注視着山澗旁這一切的發生。眼睛的主人有一張豐神俊朗的年輕臉龐。他将身影巧妙地匿進由山石形成的天然屏障內,藏得嚴嚴實實,只有兩只閃着精光的眼睛昭示出其醇厚的內力。
自從目測出這少年便是司空殘雪的弟子之後,風亂就一直有些好奇,不知這初出茅廬的乳臭小子是如何取得趙昕的信任,竟能在這賊窩中保全性命。素聞采花劍心狠手辣,對女子尚且慘無人道,更無對小蟊賊網開一面的道理。待靜靜觀察了片刻後,疑惑頓消,但随之而來的卻是一陣隐隐的反胃:這個看着貌端質清的少年,竟是利用色相來蠱惑趙昕!
風亂微微皺眉,撇了撇唇,轉念又疑惑開了:趙昕——采花劍,不是專采女人的麽,從未聽說過他對男人也感興趣!難道江湖傳言也是以訛傳訛,其中另有真相?!
這些事固然有趣,但現在研究這個不合時宜。風亂凝神定眸注視着趙昕與初雪兩人的一舉一動,他發現,這其中的文章比他預想的更豐富、更精彩。
趙昕終于從初雪的單衣內抽出手來,指間沾了絲絲殷紅,掏出一方羅巾擦拭。後者則飛快地合攏了衣襟,将衣帶使勁打好了結,一抹紅暈不自覺地浮上面頰。無論是将一切歸咎于趙昕還是自發而生的感應,初雪都為方才心底的那份悸動由衷羞愧,繼而惶恐不安。他雖已年屆十八,但從小在與世隔絕的孤島上長大,腦中有關情愛的概念全賴姐姐背着師父給他看的幾本書籍,零零散散不成體系。而且,說也奇怪,初雪似乎天生便冷淡寡欲,雖正處血氣方剛的年華,卻未曾有過絲毫萌情的跡象,反而時常會懷疑書中的風花雪月,不知這滿懷春思從何而來,世上為何會有人甘願為情所苦、為情所困,甚或為情所傷,不惜做出犧牲?
而自打一個多月前落到趙昕手裏,每次經歷床笫之事都無一例外成了最痛苦的體驗,更讓他進一步認定,人與人肉體的結合是世上最可怕,最殘忍的事情。
“你們再不走,就真的沒機會了。”趙昕低聲道。弟子們為難地你看我我看他,誰也下不了決心。
已經沒機會了。暗處的風亂目光一淩,唰的四下裏掃視過去。
趙昕微微垂首,全然不顧四周面包抄而來的黑衣死士,依舊不緊不慢地對衆弟子道:“我趙昕不需要這麽多陪葬。今日本少爺将你們一個個都除了名,從今往後你們和忘川派再無半點關系。”
正摩拳擦掌準備打場硬仗的衆弟子聽聞谷主竟說出這番話來,個個都吃了一驚。雖然有心勸阻,卻楞楞地開不了口。趙昕冷笑:“不走?都在這兒等死?你們現在已不是忘川派弟子了,就算死了本少爺也不會記你們的功勞,還賴着做甚!”
“谷主!何至于說這些!”那幫弟子是又氣又急。這時,黑衣死士已現身出林,裏三圈外三圈,将逃生的路堵得水洩不通。忘川派衆弟子忙轉身排開架勢,猶如強弩之末,在滅亡之前仍欲殊死一搏。
“且慢!在各位動手之前,趙某還有一事相問。”趙昕朗聲說道,神态傲然。大敵當前,他卻似乎越發鎮定。
“有話快說!”一人喝道。顯然,外面的家夥比采花園中的更厲害也更難纏,事前他們已得到命令,只要看到趙昕出園,勢必将其活捉。
“忘川派如今只有趙某一人了,爾等只管沖着趙某來便是,為何還要在背地裏藏個高手?”
這些死士是授命于司空殘雪調遣而來,并未聽說有什麽高手助陣,故此聽趙昕這樣一說,只當他故意要轉移對方注意,混淆視聽,冷冷一哼,笑道:“對現在的你而言,我們個個都是高手吧!”
“高手就在你們身邊,若不是你們請來的……”趙昕頓了頓,“那可要小心些了。”
死士剛要開口,忽然覺出一絲不尋常的氣息,若有若無潛伏在這山林深處。都是習武之人,分明辯得這絲氣息,實質上是殺氣!一時間,空氣仿佛凝滞了。
就在他們稍一愣神的功夫,趙昕鷹目精光暴漲,運力于臂,一掌推出,“轟”的一聲,只不過略微分神就吃了虧,幾名死士挨不住渾厚的掌力,向後跌去,嚴實的包圍圈一掌劈出個缺口。趙昕見機喝令道:“快走!”當先一劍揮出,率衆突圍!
見谷主神勇,弟子們也随之振奮起來,因占了先機,竟被他們一鼓作氣沖開了最內的包圍圈,打亂了當先幾人的陣腳,不過很快又被逼回原地。孤掌難鳴,只憑趙昕一個人的好功夫想要帶領衆多弟子脫身,難度不啻于登天。更何況,有了前車之鑒,那些死士不會再給他們第二次機會。
身邊刀光劍影,初雪被扔在了一邊,反而置身于事外。那些黑衣死士似乎只把趙昕及忘川派弟子作為目标,并不對初雪出手。雙方鬥得狠,他倒幸免于殺伐,因此也得了個觀察趙昕劍法的機會。
這是初雪第二次近距離見識到趙昕的劍法,這一看下來卻無比失望。照樣無跡可覓、無蹤可尋,每一招都如羚羊挂角、長虹貫日,快如電、勢如雷,出招變化無端,不拘一格。初雪苦練劍術十餘年,到頭來竟難以捕捉他的劍路,愈發籲嘆當日貿然行刺之可笑了。自持劍法卓然,殊不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兩相比較,差之遠矣!
然而趙昕畢竟不是鐵人,之前已經負傷,傷勢雖不嚴重,但顯然經不起這番惡鬥,漸漸地氣息微顯淩亂。卻聽他瞠目嘶聲一吼,劍勢再變,大開大合,拼了蠻力般削砍四處,看似雜亂無章,實則每一劍都灌注了內力,招招不落空。寶劍直如活了似的痛飲敵血,一半猙獰,一半卻又痛快淋漓。
劍鋒過處,頃刻間有不少死士立斃于白刃之下!
長劍揮過,半空灑下一串腥熱,映着趙昕鏖戰至沖了血的眼睛,通紅通紅。
初雪依舊席地坐着,看着眼前那些人揮劍殺得痛快,眼中流露出神往。這番景象喚起了他用劍的欲望。同樣是以劍為友的武人,自從被趙昕廢去武功之後,便再沒碰過劍,掌心閑得難受。如果……如果也能像他們一樣揮刀舞劍,如果能趁機出其不意地手刃仇人!
這兩個想法令他頓時熱血沸騰,強壓下激動,故作随意地四下裏掃視了一圈。對付趙昕這般甚強于自己的高手,正面硬拼是行不通的,唯有工于謀算——甚或取巧行詐,方能勝之!
兩方交戰正酣,不斷有死士和忘川派弟子倒在身旁,他們手中的劍也便散落一地。初雪見了一陣心花怒放,險些露了馬腳。少年雖看着冷漠,其實實在是因為心中本就淨極至空,試問一顆缺情少欲的心又能孕育出多少喜怒呢因此本來呼之欲出的欣喜,此刻卻不得不被整個壓下,随即初雪艱難地挪動起身子來,朝屍體慢慢爬去,生怕動作一大被趙昕發覺,又将痛失良機。
溪澗中的水無聲奔流,很快沖去了幾分血色,似在為這場殺戮洗刷罪業。
近了,更近了,眼看指尖就要觸及久違的劍——盡管不是自己的劍——任何傷痛都變得不值一提,仿佛只要拿到了那把劍,他就能變回以前的初雪!
可惜天公偏不作美。恰在此時,一道白色流光猝然飛出,似游龍,如幽靈,無人知曉從何處來,但見電光一閃,正與忘川谷弟子交戰的劍士只覺手中寶劍被另一股力道蠻橫地震蕩了一下,險些拿不穩武器!
但趙昕知道,這不是電光,是劍光。這道白色流光也絕非游龍或幽靈。那是個白衣劍客,江湖上頗有俠名的浪子劍客——風亂!
作者有話要說:
折騰了十幾分鐘終于登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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