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成仙16
姜邑親完了第二次就跳船走了,他走得很快,走到一處山頭又心有所感地回頭,趙允隋還站在船上,視線幾乎釘在了他身上。
姜邑便又跑了回去,他神色如舊,一副慣常的呆板樣子:“世子,我先去寺裏看看。”
語氣也一如既往,仿佛不久前親的不是眼前的人,而真的只是一頂可有可無的面具。
對方死死看着他,聲音幾乎鏽住了:“你要說的就是這個?”
姜邑眨眨眼睛,點頭:“是的。”
那兩片薄唇緊緊抿住,像是再也說不出話了。
姜邑有一瞬間覺得他這個樣子可憐,可也僅僅是一瞬,一個生來什麽都有的人可憐,那世上其他人豈不是可憐得馬上就要死了?
他又說了句要去寺裏的話,這次規規矩矩地轉身走了,沒回頭。
寺裏的高敬王一行人已經禮佛完畢,正在後院與主持聊着府內最近發生的事,聽聞自從那位金丹期的大師離世後并無有能力的弟子繼續其衣缽後,不免一陣惋惜。
姜邑一直站在趙允殊身旁,比起那邊趙允平了無興趣的模樣,十五歲的趙允殊聽得很認真,在王爺要帶人離寺的時候,他突然開口:“父王,我肚子這會兒有些疼,你們先回,我解決完便立刻回府。”
高敬王不太高興地瞥他一眼,随意嗯了聲,帶人先行下山。
等人全都走後,趙允殊讓丫鬟原地等着,随後朝茅房的方向走去,可到了地方又不進去,而是轉了個彎,進了附近一間小室。
裏面無人,但門沒上鎖,一路順利,似乎早就有人提前為他籌備好了。
趙允殊一進去就立馬将門反鎖,警惕地四處看了看。
站在他身旁的姜邑倒是不怕,仔細打量屋內情況。
一桌一炕,還有些清潔物品,看着并沒什麽特別的,就是普通僧人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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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趙允殊确定周圍沒人後,轉身走向炕前,接着在下方摸索幾下,那炕就突然移開,露出一個棺材大的地道通口。
通口深處有一些微弱的紅光。
姜邑還沒反應過來,趙允殊已經跳了進去。
他下意識也要跟上,可一擡腳,元神就仿佛被人牽動一下,邁不出去了。
他這次出竅是趙允隋單方面運用靈力将他帶出的,兩人之間自然有一些黏連。
趙允隋在将他往回拉。
姜邑立馬點開定位系統,看紅點此時正在趙允殊丫鬟停留的後院,又狐疑地掃了一眼密道內的紅光,謹慎收回腳。
他記下眼前的密道,連忙轉身出去,到了後院,果然看到了站在那裏的趙允隋。
姜邑上前說了在那小屋的所見所聞,随後道:“世子那會兒拉我,是不是發現了什麽問題?”
趙允隋聽他說到那個密室的細節時,眼神就變了,周身的肅殺之氣騰然而起。
姜邑問:“怎麽了?”
趙允隋:“有人在那裏布下了化魂術。”
“……”
作為一個反向修行人士,姜邑自然知道化魂術,那可真是邪術中的邪術了!化魂術範圍內,正常人進去倒不會有什麽異常,可若脫離人身的元神進入,那就是等死了。
沒了元神,人身自然也就死了,屍體還無毒無傷,外人都看不出任何異常來。
姜邑完全不後怕,還有心思分析道:“劉管事會不會就是這麽死的?死後才被兇手模仿邪祟作案,畢竟這樣确實可以殺人殺得悄無聲息。”
“劉管事不是修行人士,做不到元神離體。”
“那會不會有什麽歪門邪道可以讓不能修行的人元神離體?”比如他練的那些,姜邑小聲道。
“确實有,”趙允隋看他一眼,“可就算是邪術,也需要鑽研,并非全無門檻……金丹期的修士還做不到出竅,就算修邪術也沒那麽容易。”
姜邑哦了聲,哦完突然擡頭:“趙允殊這次是故意滞留寺院引我過去……不對,是想引你過去,他應該猜到你的元神會跟來!”
畢竟在趙允殊眼裏,整個王府也就只有世子一人有本事元神離體,他若有鬼,自然害怕。
“未必,化魂術對元嬰期以上的修士而言并不難分辨,他的目标不是我。”
“總不該是我吧?”姜邑随口道,怎麽想也不太可能,他在這些人眼裏只是一個奴仆而已。
趙允隋沒說話,拈訣用靈力将他圈在自己身邊:“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府。”
回了鑲秋苑,姜邑很快醒了,那邊趙允隋醒得更早,已經起身開始奮筆疾書,拿筆快速寫着什麽。
姜邑過去看,發現是一道道符咒,對方全部寫完後,遞給了他。
姜邑:“這是什麽?”
趙允隋:“歸真大法難以分辨,若是有人對你使用,這符咒可以感應。”
姜邑:“……”
他心虛道:“若兇手真是小公子,他想對付的應當只有世子一個,世子還是自己留着吧。”說完,又後悔了。
好像斷了自己的後路。
趙允隋低頭繼續寫符紙,良久後道:“你究竟還要裝到什麽時候?”
“什麽?”姜邑蒙了。
“我知道,三年前幻境裏與我打成平手的人,就是你。”
沉默。
持續多時的沉默。
趙允隋捏着筆的手緊緊繃着,半晌沒等來回應,琥珀般的眸子瞪過去。
姜邑還是那樣站着,起先是僵立的,很快如癱軟下去似的,姿勢變得懶懶的,他嘴巴撇了下,聲音沒有任何情緒:“哦,你什麽時候發現的?”說完這句話又不等人回答,雙手撐着桌面,面孔湊近,還是那樣一張臉,卻朝他笑起來,“既然世子都知道了,那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我确實是個修士,留在王府也是為了這個邪祟。”
“……可你十幾年前就進了王府。”
“事情說來話長,我來沂周第一年,遇到了個和尚,說我生來就有個使命,那就是鏟除将來出現在王府的邪祟,成事後自有一番成就。所以這邪祟就算要死,也得死在我的手上。”他幾句話把修士的身份坐穩了,畢竟修士再怎麽樣也好過被當成邪道人士解決了。
系統開始嗷嗷大叫:“我什麽時候成和尚了?!再說你的使命明明是協助世子鏟除邪祟,你別亂删改我臺詞!”
姜邑不理它,繼續道:“世子還有什麽要問的?”
對方眼睫閃動一下,突然垂下頭繼續寫符咒,動作變得無措幾分。
姜邑雙手離開桌面,站直,然後神色自然地走了。
他覺得自己的表現應當不錯,那句話也應該很像争強好勝的正道人士,于是轉身去了屋外,毫無煩惱地散步,散步到天黑,肚子咕嚕嚕響起來,他過去讓人傳飯。
這次吃飯有些不一樣,趙允隋居然上了桌。
姜邑起初本以為他只是在桌邊坐坐,可很快就打了臉。
趙允隋不僅拿起筷子跟着他一起吃,還喝起酒來。
看得他嘴巴一張,肉險些掉下去。
趙允隋頭也不擡,吃得很慢:“既然是修士,你怎麽從不辟谷?”
姜邑将肉嚼碎用力吞下去,也作出斯文模樣,腦子飛快尋找以前在趙允平書房看到的“修行語錄”,亂組合一氣:“修行在心,如果只在乎這些微不足道的東西,境界也不過如此了。”
“……”
系統:“宿主,你會遭雷劈的……”
趙允隋吃飯的動作頓了下,之後不吃了,只坐在那裏看着他。
姜邑專心吃着眼前的飯。
飯後過了半個時辰,外面又下起了雪。
姜邑出去看雪,恰好遇到外邊侍衛喚了幾聲,他過去看,原是王妃讓人折了幾捧梅花送來,說是鑲秋苑無活物美景,給世子眼前增添幾分顏色。
姜邑捧着紅梅進屋,一擡眼,就看到趙允隋撫着通體發寒的劍身,拇指微動,轉眼那劍就全回了鞘內。
他停下腳步。
趙允隋站在那裏道:“你當初說這把劍很漂亮。”
姜邑不知道他想幹什麽,抱着紅梅不動,黑溜溜的眼珠子藏在梅花後。
他的眼睛睜大時總像貓兒一般圓,眼瞳深黑,這樣的眼睛笑起來可愛,沒表情的時候總顯得呆呆的。
趙允隋餘光看着梅花後的景象,眸光微暗,忽然間将那把劍遞給他。
姜邑連忙後退,要繞過他走。
趙允隋看他不接,怔愣道:“既然喜歡,為什麽不要?”
“……我不需要,”姜邑把紅梅往上抱了抱,“你是不是沒睡醒?”那把劍平時連睡覺都不離身,現在給他是什麽意思?
趙允隋繃着身子,迅速收回舉劍的手,轉身大步走了。
姜邑從來不為小事煩心,确認對方沒有懷疑自己身份後,将那些紅梅修修剪剪插入瓶中,又打開窗縫,開始生火取暖。
中途他朝窗外望了一眼,那抹白影幾乎融入了雪地,站在那裏不知在做什麽。
姜邑搖了搖頭,對系統道:“其實當不了修士也有好處,你看,修士大冬天還要在雪中磨煉。”
系統:“……”
洗漱完欣賞欣賞紅梅,姜邑就打着哈欠回屋睡了,可一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白天寺院所見的密道。
這一覺睡得不怎麽安心,隐隐約約中聽到腳步聲,他以為是邪祟出現了,悄悄撐開眼皮。
朦胧的視線裏,一雙雪白馬靴停在床前的地上。
目光頓了頓便往上。
男子頭發和肩上都是雪,冷若冰霜朝他看過來,嗓音卻是啞的:“你還記得你今日在船上做了什麽?”
姜邑腦子鈍鈍的,可這個問題很簡單,想也沒想:“我親了你。”他眨一下眼睛,又接着說,“但不算真的親了,那是元神,連印記都沒法留下。”
“不算?”
“不算,”他撐着床坐起來,像是想起了有意思的事,笑了下,“而且你不覺得很好玩嗎?元神又不是真身,反正不會有感覺,世子小時候沒玩過影子吧。”
趙允隋的臉陷入了陰影裏:
“好玩?沒有感覺?”
姜邑看他神色不對勁,下意識要後退,剛往後挪又讨厭起這個動作,蹙眉迎接他的視線。
這時候的趙允隋已經越過陰影朝他靠近,看上去卻沒那麽吓人了,他眼底褪去陰鸷,臉上無波無瀾,甚至連傾身上前的動作都顯得舉止有禮。
後腦勺被撫住時,姜邑才驚訝地要開口。
只是話沒能說出來,全被垂首的男人吞沒了。
噼裏啪啦,轟轟隆隆,腦子裏突然全是這種混亂的巨響。
姜邑先是震撼,然後不解,迷茫,最後在對方舌尖抵過來時,一點點顫栗起來。
外面大雪紛飛,天寒地凍,他在這時終于恍然大悟:
這個人很不錯,盡管是他憎恨的神明轉世,可臉蛋,身材,氣息,就連頭發絲的弧度,都很不錯。
他可以用,哪怕是任務之外的用法。
姜邑用鼻子深深吸了口氣,如此奇思妙想讓他炸開了花,剛準備翻身探索起來,外面忽然開始喧鬧,接着,喊叫聲越來越清晰:
“走水了!都起來!王府走水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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