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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北疆戰場，雙方對陣，挂在高高桅杆上的就是幾日未進水米的風九。她容顏憔悴，目光迷離，瀕死之狀。他們已經僵持了許久，蘇君鹄遠遠看着，心裏堵得發慌。

「蘇君鹄，你不讓出龍城，我就讓你這小妹子曬成人幹。她已經多日沒喝水了，恐怕撐不過去。」

這手段竟這樣卑鄙。

若是普通懸挂蘇君鹄自能搭救，可現在只要他随便移動，對方斬斷繩索，風九便命危矣。現在可要如何是好。再拖不得了。

他看着風九，遠遠見得她的嘴唇動了幾動。她知道蘇君鹄會唇語，便這般告知他自己想法。可此時對方見了她說的話，心中更是堵塞。

她說：「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她不願自己成為負累。蘇君鹄用怎願意讓她這樣去死。

既然不忍看，便走下城樓。

如今只能其人之道還施彼身了。雖說有違君子之道。

他記得，狄耶爾有個極為疼愛的女兒，人稱雙刀公主。那位公主不但在朝中極有威信，便是對戎狄全國而言都是舉足輕重的。蘇君鹄想着，記得那位雙刀公主也随軍出征了，不如擄了她來一命換一命。

當夜，蘇君鹄潛入敵軍後方營地。

他沒見過那位公主，也不知在哪個帳內，所幸查探查探。

這不查還好，一查之下居然見到了不可能見到之人。蘇君鹄當時以為世上居然有這樣相似之人，後來仔細一看，那人舉止談吐都與心中之人一樣。蘇君鹄震動非常。

與那人對話的，是一名戎裝女子，看氣質。想必就是公主。

公主待他極好，竟有些倒貼的意思。

「這幾日先生還習慣麽？可還需要添些什麽東西？」

那人禮貌搖頭，并不多話。公主畢竟嬌俏女兒，坐在她身邊更讓人覺得嬌俏可人。「先生迷失大漠，若不是我發現了只得死了。」

「多謝姑娘相救。」

「幾個将軍都說你是壞人，我可不信。你這樣子，一點兒武功不會便是留你在身邊我也不怕。剛剛幾個将軍的話，你可別放心上。」

「不會。」

冷烨斷然想不到自己會在塞北迷失了方向，他從未踏足北疆，身邊無人指點，水壺的水也飲盡了，以為自己要死的時候卻被眼前這名女子救了。

這地方是哪兒他不知道，可明顯是戎狄的軍營。

冷烨不敢斷定是哪處營地，這女子又是什麽身份，只是既是敵軍，他就不敢不小心起來。畢竟以自己的身份身處敵營，十分危險。

「嗯，你不見怪就好，等我們拿回龍城，我便帶你回皇都去。」

這裏是龍城？那也就是蘇君鹄在的地方。冷烨壓下心中震動，出宮之前他便知道敵軍擄了風九逼迫蘇君鹄交出龍城，不想到了現在，都還未拿下。

那便是說，風九還在敵營裏？

這邊冷烨想得快，帳外的蘇君鹄腦子裏也轉了幾轉。他若是現在下手只能帶走冷烨與公主其中之一，帶走公主冷烨這外人脫不開幹系，可若帶走冷烨，就打草驚蛇了。

得想個辦法，裏應外合最好。

蘇君鹄等在帳外，那雙刀公主的話極多，說了許久冷烨顯出些倦意她才離開了。她剛走，這帳外就多了重重把手，明顯是提防外人。

蘇君鹄以前潛入冷烨大帳潛出習慣了，這下也是順手非常。不驚動任何人就見着那人。

那人正背對着他想着什麽，蘇君鹄在他耳邊輕輕叫了一聲忘機，驚得人立馬轉身過來。

「你怎麽會來？」

冷烨問他，他卻不答。只把人抱在懷裏以慰相思。

「你還沒回答，你怎麽會來？」

「本來是為了解龍城的兩難局面，沒想卻見了你。」蘇君鹄松開手看着面前這人，他這一路北上只怕辛苦，比之以前清瘦了許多。

「解龍城兩難局面？」冷烨何其聰慧，只這一句便猜了大概：「他們用風九脅迫你，你便想其人之道還施彼身？」

「是。」

冷烨蹙眉，「實在...有些下作。」不過，本就是敵方先下作的，也怪不得蘇君鹄，「你想擄誰？」

「戎國的雙刀公主。」

「就是剛剛那個姑娘？」早猜到她身份不一般，居然是這樣的舉足輕重。可終究，她是救命恩人，「她于我有恩...」

蘇君鹄不說話。他不相勸，因為他知道冷烨絕對分得清孰輕孰重。他雖是仁君，雖講道義，可一切在他的江山臣民之前都不值一提。

這樣的他極富魅力，卻又讓人覺得心寒。

「顧不得這許多，明日我想辦法引她出營。你來接應。」

果然，如此。蘇君鹄笑了，「好。」

第二日，風九繼續忍受風沙烈日。蘇君鹄依舊不開城門。

第二日下午，雙刀公主失蹤，戎國營地大亂。

第三日大早，雙刀公主挂于龍城城門之上。

「以婦孺做質，卑鄙下流！」

「怎敵得過戎軍主帥。」蘇君鹄笑得悵然，「一個公主換一名江湖草莽，不虧。」

巫夙沙都想不到蘇君鹄會用這樣下作的手段，甚至于奄奄一息的風九也想不到。君子之風，鴻鹄之志的蘇君鹄竟會如此。

協議達成，蘇君鹄救了風九，雙刀公主歸還戎國。風九神志不清，公主卻是安然無恙，她騎在馬上望着城樓許久許久。然後咬唇調轉馬頭而去。

冷烨閉目無顏再見她，即便當時說的多麽冠冕堂皇，自己終究沒給她選擇。

「你居然出賣我！将軍們說的沒錯，你果然不懷好意。下作！」

「戎國用的方法如何不下作？若想威加四境就必須靠着真本事，我知這樣的小手段不堪入目。公主金枝玉葉我絕不會傷害于你，只願公主幫了這個忙，他日戰場上再公平決勝負。」

這樣對話，又何其諷刺呢？

風九過了三天才醒，醒來之時先給了蘇君鹄一個耳光。然後淘淘大哭起來，她說：「蘇大哥你怎麽可以用這樣的方式贏，這和他們有什麽區別？都怪我，都怪我。」

她自責不已。

傷好之後，就是正面戰場的對戰。

那時候，雙刀公主也在馬上。

就這一日夜，成長了許多。

七個月，五場大的戰役。黃沙之下埋着多少屍體。冷烨不願去想朝中事，由得自己荒誕了七個月。他與蘇君鹄說：「等戰事完結，你便帶我去看看江湖什麽樣兒。」

蘇君鹄回他：「自然。」

閉口不提朝政，不提皇後，不提江山。好似不提，就不會記得一般。

皇耀二十九年，戎國汗王狄耶爾病逝，內政動蕩。凜國大軍乘勝追擊，兵壓皇都。戎國求和稱臣。主和派大王子狄亞繼位，簽訂求和書。以北尼若為界，劃分疆土。兩國世代交好。

當和書送到凜國京城的時候，誰人又知，他們的國君已經失蹤了七個月。

丁相安置使臣住下，匆忙入宮。皇後乍聽這個消息，直接暈倒過去。

這一暈，将這七個月壓抑的病情全數爆發出來，太醫診斷竟然再難治愈。

蘇黛雅躺在床上，太子跪在大殿外。她在猶豫要不要按照陛下的留書去做。她不能，她不能将江山随意交付。她不明白為何陛下突然如此任性，可是她夫君丢下來的，自然她去扛起。

這七個月，她才了解，原來江山社稷的擔子居然如此之重。

眼下，她不行了。可怎麽辦。

「藍姐姐...我若支持不下去，陛下交代的事情，你去完成。」

「小雅，不能胡說！」

七個月前，蘇黛雅跪在藍瀾面前請她幫忙，讓她與自己一起瞞住陛下出宮之事。藍瀾被她的行為震驚了，知道前因後果之後，問她為何不按照陛下指示傳位給太子？她那時說，「兩國交戰正是緊要關頭，此時傳出易主的消息只怕有礙軍心。況且，釋兒難當大任。」

「那你可撐得多久？」

「能撐多久便是多久，朝中有丁相幫着絕不會有錯，後宮還得靠你我。」

藍瀾心疼，「你認為他會回來麽？」

「陛下一生心系百姓，絕不會置百姓于不顧。」

她們的陛下的确一生心系江山百姓，可是如今和書都已經送到京城，他卻還不出現。難道真的是什麽都不顧了嗎？

藍瀾心裏涼了一片，她不知道她們還能撐多久。

皇後病危的消息是藍瀾故意放出去的。傳到冷烨耳中的時候，讓他這七個月的放縱心态驟然停止了。他想到了自己出走這樣久，朝中卻絲毫沒有傳出易主的消息；他想到了自己出走之後留下的江山重任恐怕都只得皇後一肩扛起；他想到了如今戎國和書已到京師，該等着自己蓋印。

這是關乎江山社稷的大事。

這樣一想，他便再不能走了。

冷烨坐在馬車裏，車外是去買幹糧的蘇君鹄。他撩開車窗看着那個大半生都随着自己喜怒過活的男人心裏無限悲涼。閉上眼睛，淚水滑落下來。

終究，還是自己太天真了。

車簾嘩啦一下撩開，蘇君鹄走了進來：「幹糧都準備好了，你想先去哪裏？」他說話的聲音輕松而極富魅力。冷烨擡頭望了一眼這個含着笑意的人。

「我想回京。」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