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一
安倍家的宅子在大阪市。
我将茨木丫頭以“會拖後腿”為理由留在了山谷,脫掉浴衣,穿着叔叔硬塞給我的那套“現代人行頭”獨自坐在火車上。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正是我當年坐到東京的那趟火車。
有時候,巧合就是喜歡與人開玩笑。
這趟車是從更為偏遠的山區來的,是那種頗為老式的火車,所以車上的人很少,我随意的找了一個無人的座位,靠着窗邊坐了下來。
車窗微微開了個縫,只聽到“嗚——”的一聲,一陣煙氣飄過,列車再次開動。
下一站,便是東京。
而這段行程,會路過梧渠山。
梧渠山依舊隐藏在群山之中,我依稀可見那只守着山門的比比正無聊的打瞌睡,再往上看……
他……應該還在那裏吧,與北司月一起。
我自嘲地笑了,順便收回頭。
解開封印後,我曾在心裏算了算,妖以90為成年,我在60時遇到的九條姬,70便被封印。我自己在這一百多年的時間裏,以酒吞童子的身份與九條姬相識不過短短十年,其中還有一部分時間我們是毫無聯系的,那他們兩個……在一起的時間,應該比我長得多。
該死,每每想到這,我就會不自覺的嫉妒北司月。
不過,我一直好奇一件事。
酒吞童子的所有記憶是源賴家封印的,這個沒哪裏不對的,但是……小僧小時候的記憶呢?
記得那次我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九條姬與北司月救我的畫面,如果我對這個時候都有印象,那對之後的一切事情應該都記得才對,不過中間這段記憶……又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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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時間計算,雨降小僧最早的記憶出現在大概十三年前雨師第一次給“我”破雨傘的時候,那中間隔着的40年裏,除了被源賴家封印以外,剩下的呢?
算了,我看着外面不斷變換的景色,小僧那段事情,還是不要全部想起來的好,太影響判斷力。
我到達大阪已經的時候,太陽已經又轉了一圈了。
現在是清晨。
以前有妖說,清晨是人類最為放松的時間,因為這時他們剛剛起床,腦袋還混沌的很。
不過陰陽師好像有些例外。
我用了隐身,爬上院子外的一棵柳樹。
不知道祥明在不在本家。
什麽嘛,我又暗自罵了自己一句,安倍祥明這個人與我有什麽關系,那是雨降小僧的記憶。
安倍家的宅子裏也種着櫻花樹,只不過時間不對,樹已經開始逐漸泛黃。
櫻花樹幹上貼着符文結界,以防外面的妖怪入侵,不過這個難不倒我,我用妖力凝出一個符文貼在結界上,結界無聲地開了一個孔。
我直接跳到屋頂。
在妖看來,人的身體中都是有顏色不同的火焰的,許多妖就喜歡根據火焰判斷人類的美味程度。
安倍家陰陽師的火焰大部分都是藍色系的,比如安倍祥明是純正的海藍色,小狐貍是寶藍色。
還真是一個和平的家族。
我坐在屋頂等待起來。
“喂,你說那個……”
正當我打算在晌午的日光中偷偷懶時,一個人的聲音吸引了我。
我眯着眼向下望去。
那人出現在對面的屋子門口,那個屋子旁有一棵巨大的櫻花樹,遮住了屋頂。雖然看不到上面有什麽,而且不具任何威脅,但我下意識的覺得那個地方有東西。
回到人身上來,這才是我的目标。
他的火焰是橘色的,正是當年沒有殺掉的陰陽師之一。
“啊,新的家主好棘手……”另一個人邪笑着走了出來,“要不我們現在……”
嗯?人類這群喜歡內讧的生物,不過,他們的對象是……新家主?
我一瞬間想到安倍祥明,一股莫名的怒火從心底升騰。
“我看行……這麽處理吧……”第三個人刺耳的聲音響起。
一……二……三!湊齊了。
突然,本來就不是很劇烈的風頓住。
陣陣壓力以我為中心釋放。
我的背後升起血月,那股無法抑制的憤怒以暗紅妖力的形式飄散在空中。
我自動脫離了隐身,跳了下去。
那三個陰陽師一臉驚恐地看着從天而降的我,“是……是之前那個妖怪……”
缺了兩人的五角星陣,終究發揮不出用途,更何況,一個心術不正的陰陽師,又會有多高深的成就。
“你們殺了座敷童子櫻……”彎刀在手中幻化,我緩緩走向前,“還想陷害祥明哥……”
遠處的陰陽師不斷地增多,但在我濃重妖力的威懾下不敢上前。
我臉上帶着笑容,舉起手中的刀。
刀在血月的映射下燃起赤炎。
我與他們的距離只剩下不到一米。
這三個人臉上的表情是那種無力反抗的精彩,他們想喊,但是發不出任何動靜。
我的眼睛彎成一條縫,獰笑着落下手中的刀。
“等一下!”
身後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我手中的刀頓住了,在離他們還有十厘米的地方。
但是那三個人并沒有逃脫死掉的命運。
刺穿他們的不是刀,也不是劍,而是三朵櫻花。
哪怕我的刀落下,也沒有那三朵櫻花快。
三個人瞪着驚恐的眼睛,緩緩倒下。
我看到九條姬出現在他們身後的屋子裏,屋子上有一個巨大的洞。他的七條尾巴飄在空中,像世間最柔軟的絲綢。
我手中的刀滑落,在地上散成一片煙。
“九條……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就知道,空明你的性子絕不會放過他們,但是,”九條姬嘴角彎起,“不會讓你碰到安倍家陰陽師的血,這是我能為小僧所做的唯一一件事。”
我愣住,突然明白了什麽。
他當初阻止我和茨木丫頭,原來是為了不讓一心喜歡人類的小僧有後悔的機會。
而他本人,卻從未打算放過他們。
“我在這等你兩天了,”他看到我的表情,忽然笑得特別溫柔,眼中卻帶着另一種訣別,“現在,這件事做完了,”他頓了頓,“我就要去做一件生命中最重要的事……空明……”
九條姬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轉身一躍,跳到洞口外消失不見,速度快得好似不想再多看我一眼。
“小姬!”
我的心突然一緊,伸出手,卻只抓到一陣香氣。
至于為什麽沒有追上去,是因為身後有個人拽住了我的肩膀。
我回頭,是小狐貍。
安倍祥明在他旁邊。
安倍家的陰陽師也随着他們的新家主将我包圍起來。
“謝謝你幫我處理了他們,”祥明小聲在我耳邊道,他又看了眼躺在地上已經沒有心跳的三人,轉身向其他的陰陽師,道,“處理後事,這只……妖……我先帶走了。”
身邊的陰陽師仍然一臉警惕的模樣,不過除了小狐貍以外,沒人願意幫助安倍祥明。
一群懦夫。
我最後看了眼九條姬離去的方向,收了背後的血月,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聳聳肩,跟着祥明離開了這個地方。
我所過之處,無人再擋。
安倍祥明帶我到了他所住的房子,關上門。
“小僧……?”小狐貍在旁邊試探着的問。
我好笑的看着他們兩個,“我是酒吞童子。”
“不,你是小僧。”小狐貍很堅定的搖搖頭。
“你不怕我殺了你們?”我雙手環抱胸前靠在牆上,“要知道我可不是什麽雨降小僧。”
“我相信瞬太的鼻子,”祥明走過來,帶着久違的牛郎式招牌笑容,“如果你想殺了我,剛才就不會放過安倍家其餘的陰陽師……再說,你怎麽知道是雨降小僧。”
廢話,說漏嘴了,我暗罵了自己一句。
“只有小僧和瞬太會在聽到那種話時,生那麽大的氣,”祥明一屁股坐在榻榻米上,“站着不累麽?”
我也走過去坐下,“你都聽到了?”
“有我在啊,”小狐貍露出小虎牙,動了動頭頂毛茸茸的耳朵。
看到他的耳朵,我一瞬間想到了剛才離開的九條姬。
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祖父在将家主的權力交與我後,就被祖母帶去寺廟養病了……喂”祥明說着說着,手在我眼前晃了晃,“竟然學會走神了。”
我回過神來,“啊?”
“算了算了,”祥明揉揉頭,“你突然變成這個模樣,我還驚訝了片刻,”他盯着我看了會兒,笑着說,“我覺得源次郎先生應該已經認不出來當年的小屁頭了。”
真是奇怪,看到安倍祥明與瞬太之後,我對人類的敵視心理竟然會莫名的消失。
這絕不是因為小櫻的仇被報了的緣故。
我拍了拍胸口,暗暗告誡自己,自己是酒吞童子,不是雨降小僧那個一味的覺得人類好的不倫不類的妖。
沒聊一會兒,安倍祥明便放走了我。
我問他怎麽交代其餘陰陽師的時候,他笑了笑。
就算集合全族之力,也只會落得兩敗俱傷的局面,這是安倍家默認的理由,更何況,我不是個有害的家夥。
臨行前,小狐貍拿來一份剛畫好的護身符,讓我帶給陽子小姐,祥明也裝了一兜子亂七八糟的東西,說是交給源次郎先生就好。
他們說畢竟我剛鬧過事兒,就這麽直接與我一起去王子街也不大好。
于是明明就下定決心不再與人類接觸的我,無奈苦笑地帶着一堆東西一個人大搖大擺的從正門離開了安倍家。
我又重新回到東京。
真不知道之前的那個“我”是怎麽想的,會放棄使用如此便利的交通工具,我坐在地鐵上默默地想,真活該被天狗笑話。
天狗……或許北司月知道些什麽……既然這樣,等回去的時候……再去一趟梧渠好了……
下了地鐵,我輕車熟路的來到王子街的所在。
我第一個要去的地方,是神社。
在我第一眼看到神社的紅門時,便無法抑制的陷進王子街本身的“魔力”中。
理智明明在反抗,感情卻随着熟悉的景色重新破土而出。
路上統共花了四個小時左右的時間,現在是晚上。
我将包裹吊在枝杈上,拿出路上買的清酒坐在樹下。
仍然是那棵樹,卻不是一樣的心境。
我忽然好奇起“我”來,便突然決定按照腦海中記憶的樣子重新來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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