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8)

只要……”

周旭将一個小瓶子舉到花梅令眼前,花梅令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覺鎖起了眉。

周旭:“這可不是普通的化功散,這是當年我師傅傳給我的化功丹!就算是武功再高強的人,只要吃了它,不出三個時辰,頓時變的比你還弱。”

周旭說完卻發現花梅令正鎖着眉毛若有所思,半響才聽他問,“就沒有……別的法子嗎?”

“還能有什麽法子!”周旭不耐煩了,“劍宗為了讓每一代先祖都能培養下一代先祖,五倒還魂水的藥效都只是暫時性的,有藥可解。但一旦解開了,只會加速他的死亡。可能連壽辰都等不到了,說不定明天就……”

說到一半感受到花梅令憤恨的目光,周旭連忙噤了聲,小聲道,“這是一舉兩得的買賣,既不用跟那個東陽白鳳去搶解藥,又可以挽回浮堯的性命。雖說他從此便會失去武功,但你這麽多年沒有武功不也照樣活的潇灑麽!”

那是不一樣的,花梅令苦笑着接過藥瓶。這麽多年來,他為了保護自己,為了僞裝成會武功的樣子,他費盡心機。這般滋味,世間除了他在無人能體會得到。

但浮堯不一樣,他到現在都不懂這世間的險惡,屢次被孟三千利用。更何況他腦子裏裝着無數武林人夢寐以求的內功心法,如果連這最後的自保能力都失去了,他要怎麽活?

無論是對他,亦或是他,武功都是他們最後的籌碼。

可周旭忽然又道,“別優柔寡斷的了!要是命都沒了,那就什麽都沒了!”

花梅令聞言,倏地攥緊了手中的瓶子。

“莊主!”一個下人忽然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花梅令一看卻是他安排在別院的人手,“莊主!別院被襲擊了!是鬼頭兵的人!”

花梅令一驚,連忙跑到大門外,白撫已經備好了馬車,将他拉上車便疾行而去。

馬車剛停下,花梅令撩開簾子便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之氣。別院附近七零八落地躺着十餘個屍體,他們帶着鬼頭面具,手拿斧頭死相十分凄慘。

花梅令推開大門,就看見浮堯靠坐在樹下,長劍被他扔到了一旁,左手邊扔着的匕首也浸滿了血。他一手撫着心髒,正艱難的喘着粗氣。

“浮堯。”花梅令跑過去蹲下,“你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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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才剛伸過去便被“啪”地一聲打開了。花梅令一怔,看向面無表情的浮堯。

“我今天下午去分舵找你。”浮堯看着花梅令緩緩地說,“他們說,你被一個穿着白衣的英俊公子約走了。”

花梅令不言,浮堯又道,“東陽白鳳?”

花梅令還是沒有說話,他低下頭卻聽見耳旁傳來一聲輕笑,“孟三千沒有說謊,五倒還魂水的解藥就在東陽白鳳那裏對吧?”

“我真是看不懂你。”浮堯扶着樹幹站起來,花梅令轉頭就見他踉跄着進了屋。

梅令山莊的手下正在清理院內的屍體,花梅令數了數,一共十三具。十三鬼頭兵,在武林中的實力僅算中等,若是換做以前,花梅令絕不懷疑浮堯能在一瞬間解決他們,可如今竟然如此艱難甚至還受了傷。

屍體處理完,天已經黑了。屏退了屬下花梅令進了屋,屋內漆黑一片,接着月光隐約能看見浮堯坐在床邊。

拿出火折子,點了一盞燈。

感受到浮堯的目光眨也不眨地落在自己身上,花梅令旁若無人的從袖子中拿出一個藥瓶,放在了桌上。

浮堯的目光瞬間被那藥瓶吸引了過去。

“把這個吃了吧!”花梅令道。

“這是什麽?”

“解藥。”花梅令說着坐到了一旁的太師椅上。

那的确是解藥,能解救他命的藥。

可今天的浮堯卻似乎格外敏感,他看向花梅令問道,“為什麽不拿給我?”

“你自己拿吧!”

這句話之後便正剩下搖曳的燭光,昏暗的,跳動在浮堯的臉上。

感受到浮堯探究的目光,花梅令閉上了眼睛。他是有私心的,化功丹這種東西,即便浮堯一定要吃,他也不希望是自己親手喂給他的。

多麽可笑的原因,說到底他才是最脆弱的那一個。這樣根本瞞不過去啊!花梅令心裏比誰都清楚,經過今天的事浮堯本就有了戒心,如果不提起精神來應付根本不可能騙過他。

但他真的已經提不起任何精力了,他只是在心裏默默的祈禱,浮堯能再相信他一次,什麽也不問,什麽也不說,乖乖的把藥吃下去。

但這種想法本來就是錯的,他怎麽能祈禱別人去相信他的謊言呢?

“化功丹,吞服。”忽然傳來的聲音讓花梅令猛然睜開眼睛,浮堯剛好将那藥瓶的底部對着他,上面用紅色的誅殺寫着幾個字。

如此刺眼,那麽明顯,他卻一直沒有發現。

花梅令擡頭,他忽然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目光去面對浮堯,他的表情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卻偏偏不願開口,不願承認。

“這是……解藥?”浮堯呵笑一聲。

聽到這聲笑,花梅令忽然心中泛起一陣疼痛,他看向浮堯平靜地道,“那是能讓你活過三十歲的藥。”

浮堯愣了,纖細的手指攥緊了手中的藥瓶。許久他才轉過身,“我不需要。”

“你不是想要自由麽?”依舊是平靜如水的聲音。

“失去武功對我來說是另一種牢籠。”

“難道你不想活下去嗎!”花梅令忽然站起來。

“但我壽辰已盡。”浮堯平淡的說,就好像事不關己,“待你年過花甲,會想着去追求長生不死嗎?”

花梅令頓時閉上了嘴,說到底浮堯根本就沒把自己和他們當成一種人。是蔑視,就好像當年他剛剛出洞根本不屑于與任何人講話一般,于他而言,三十歲的壽命已經足矣。

“我要走了。”浮堯忽然又下了另一劑猛藥。

“去哪?”花梅令的聲音中帶着自己都沒有發現的顫抖。

“去拿解藥。”

“你要去找東陽白鳳?不行!”花梅令忽然提高了音量,浮堯聞音頓時轉頭,那失望的目光讓他頓時失了聲。

“你果然護着他。”浮堯說,他的眼中仿佛有一片漆黑的海,讓花梅令深深地溺入其中。

“不是那樣的,浮堯!你把藥吃了,從今以後我們隐居山林,我保護你好不好?”

“這才是我最不想看到的。”浮堯說。

被花梅令保護,成為他的累贅,這踐踏了他身為男人所有的自尊。尤其是在他明知道東陽白鳳如此優秀的情況下,東陽白鳳是受人敬仰的劍神,而他是背棄師門的叛徒,最後讓他連武功都失去了,他自己都會瞧不起自己,又怎麽能讓花梅令委曲求全的跟他在一起?

他的生命已然快到了盡頭,他沒法保護花梅令一生,但至少可以在最後撇開和他的關系。拿到解藥,他至少還能帶着他想要的自由和輝煌死去。

人固有一死,但也有連死都無法放棄的東西存在。

浮堯不再說話,擡腳便朝門外走去。昏暗的燭光打在他的後背上,就像落盡的夕陽。

“站住!”花梅令叫了一聲,浮堯停下來。

浮堯聽見身後一陣倉促的腳步聲,甚至因為太着急而撞倒了椅子,然後便看見那張怎麽看也看不夠的臉出現在他的面前。

浮堯撇過頭,有些不敢去看。總是要分開的,看多了反而更傷痛。反正無論多看一眼還是少看一眼,他都能永遠将花梅令的模樣印在心中。但對于花梅令來說,多看了這麽一眼,會不會就會多記得他一陣,哪怕只是一瞬間也好,他也希望花梅令的心中想着自己。

但很快他便感覺胸前一沉,一顆小腦袋埋在了他的脖頸間。環在腰間的雙臂就像燒紅的鐵鏈,灼熱着他的每寸皮膚。那麽熟悉而又懷念的感覺,他甚至恨不得将這個人揉進自己的身體裏。思念的情感隔着胸膛,明明貼的如此近卻根本得不到滿足。

花梅令抱着他把頭埋在他的胸前,聲音低低的,“要是死了,這樣的感覺就再也沒有了。”

浮堯的身體僵硬了,他低頭,看見花梅令一席柔順的長發,忽然便想起了出洞的那天第一次看見他的場景。

當時,花梅令手中端着那碗五倒還魂水遞到他面前,琥珀般的眼睛盈盈光彩,綻開的笑容便像冬日蒙蒙的陽光,溫暖又不刺眼。

他說:“神刃,請。”

那樣的邀請,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也根本無法拒絕。花梅令就是一條毒蛇,沾上了便放不開。

他最不想傷花梅令的心,但他卻不知道如何才能在保住他那顆心的同時還能保住他的命。而花梅令想的,卻也是同樣一件事。

要是死了,這樣的感覺就再也沒有了。

這一瞬間,浮堯忽然希望能就這樣抱着他一只活下去,這樣的感覺哪怕只是想一想都覺得幸福到觸碰了自己不該觸碰的領域。

喉結上下動了動,浮堯終歸還是推開雜念開口道,“這樣的感覺我會永遠記在心裏。”

浮堯說着分開花梅令的手,再沒低頭看他一眼擡腳便邁出了門檻。花梅令呆呆地站在那裏,直到晚風吹涼了他的後背,他才踉跄着坐到椅子上。

他就這麽坐了一宿,直到天蒙蒙泛白。

“黑煞。”

一個黑影緊接着跪在了他的腳邊。

“去跟着他。如果他去了北島孤城,你便不要露面。如果他去了碧柳山莊,你一定要阻止他!”

“是!”

窗外漸漸亮了起來,花梅令悠悠地擡起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很清楚東陽白鳳就在碧柳山莊,但浮堯并不知道。如果他選擇了去碧柳山莊,就證明他想先殺戰天下。

那未免太讓我失望了。

花梅令看着窗外落盡枯葉的樹枝,心神不寧。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大家還記不記得周旭(其實連我自己都忘了他叫什麽了……)

就是當初花梅令請來給浮堯治眼睛的那個大夫~

順便一說,浮堯不會死啦,我哪有那麽後媽~

☆、已在劫難逃

浮堯最先去的便是北島孤城,五天五夜,結果進了城卻發現東陽白鳳并不在城中。

浮堯頓時便失了方向,茫茫天地也不知要去哪找東陽白鳳,他忽然有些想花梅令了。已經五天沒有見過面,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了,不知道他過的怎麽樣,是不是還在生他的氣。

浮堯從懷中拿出花梅令給他的藥瓶,裏面裝的正是化功丹。雖然他并沒有想過要吃下去,但這畢竟是花梅令送給他的東西,那日離開分舵他的腦子裏一片茫然,等回過神時卻發現他的手中還攥着這個。

痛心嗎?當然痛。花梅令将九色琉璃珠送給了東陽白鳳,卻将化功丹給了自己,誰貴誰賤,似乎根本不需要對比。

窗外月色正濃,月中十五,圓圓的月亮仿佛觸手可及,這曾是他拼搏了二十餘年一直向往的。可如今擺在他眼前,他腦中想的卻是另一個人,他的音容笑貌足以比拟這世間的一切美景。

他要死了,但花梅令還要活下去。所以他要在臨死之前為花梅令鏟平一切阻礙,而他首先想到的便是武林盟主戰天下。

戰天下,那個放出追殺令的男人。浮堯不難想到,就算他死了,武林盟也不會放過花梅令的。如今華山、青城兩派掌門已故,劍宗宗主又下落不明,武林盟的實力早已大不如從前。只要殺了戰天下和孟三千,剩下的人對花梅令構不成威脅。

浮堯的算盤打得好,卻早已與事實背道而行。

在浮堯改變路線的第二天,黑煞終于看出了他的前進方向——碧柳山莊。

這些日子他一直緊跟着浮堯完全能夠感覺到對方的武功正在一點點衰減。還記得當初他必須要在十裏開外的地方跟蹤才能不被發現,可如今距離已經縮短到了不到兩裏。

黑煞在第一時間飛鴿傳書給花梅令,自己則繼續緊追不舍,又過了一天便收到了花梅令的回話。

很簡單,只有一個字——“殺”。

黑煞很清楚,這個“殺”字指的絕對不是浮堯,那麽就只有可能是自己。

花梅令知道自己不一定打得過浮堯,如果再顧及浮堯跟他的關系一定會敗北。所以,這個“殺”字便是讓他放手一搏,斷了後顧之憂。

還真是個溫柔的人啊,盡管看上去再無情,但其實花梅令就是這麽體貼的人。就好像他心中記恨着戰天下的殺母之仇,但也從沒有忘記戰天下這麽多年來暗地裏的養育之恩,他雖然嘴上說着“他沒有父親”,但其實他卻比任何人都珍視着親情。

無論是戰天下,亦或是孟三千。

如果可以,黑煞真的希望他能為花梅令分擔一些,他眼看着那人瘦弱的肩膀抗下如此多的重擔,二十多年來那人處心積慮卻只有一個最簡單的目的——活着。

為什麽有的人拼了命的去争取,有的人卻又可以對死亡如此默然呢?

黑煞沒有再想,因為他已經站在了浮堯的面前。

“神刃。”這是黑煞第一次堂而皇之的出現在浮堯面前,盡管他曾經無數次的見過這人,甚至是交過手,但如此面對面卻是第一次。

第一次,卻已經讓他熱血沸騰。

“武林盟?北島孤城?還是白帝教?”浮堯看着他拔出了劍。

黑煞搖了搖頭,“我必須阻止你,但其實我一直期待着與你的這一戰。”

浮堯又将對面的男人細細地打量了一番,一襲黑衣,深邃的雙眼炯炯有神,細看倒是看出了幾分英俊的味道。但這人卻很低調,無論是氣質還是內功似乎都在壓抑着自己。

浮堯看着他摸出腰間的彎刀緩緩地□□,銀亮的光芒一晃霎時英氣逼人。

刀劍相抵,只是第一招,浮堯便知道這人是個高手。

“你叫什麽名字?”浮堯問。

黑煞猶豫了一下,“黑煞。”

作為一個暗衛,其實他已經壞了規矩。但作為一名武林中人,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報出名諱。因為能這樣肆無忌憚的、堂堂正正的和浮堯一較高下,從第一次見面時便一直期待到現在。

他有着武林高手多有的通病,好戰。尤其是在幾番接觸發現了浮堯愈加強大的實力之後,盡管明知不敵,但他還是忍不住熱血沸騰了起來。

刀光劍影,眨眼便過幾十招。浮堯也從游刃有餘到了眉頭緊鎖。

如果可以,黑煞更希望能跟全盛時期的浮堯對打,而不是現在這個被五倒還魂水和內功不調折磨到失去了半數武功的神刃。但可悲的是,這偏偏是他唯一的籌碼。

兩人這一打足足打了半個時辰,都已是筋疲力盡。浮堯忽然停了下來擡手将長劍抛向空中。

黑煞機警地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可下一瞬他卻忽然發現面前的人消失了!四周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枝,毫無生氣甚至連一絲波動都感覺不到。

但就在這錯愕之間,黑煞驀地胸口一痛,幾乎是同時一口鮮血便噴了出來,整個人忽的飛出二三米。

“漣沚。”浮堯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黑煞身邊,伸手點了他的穴道。

“竟然是漣沚。”黑煞苦笑一聲,與雲雨轉勢相同,是劍宗古書劍譜中的一種。漣漪為止,劍先止。說的便是這招,殺人快到無形。

“我不殺你。”浮堯看着他,忽的也吐出一口血,他踉跄兩步伸手抹掉了。“你……是不是花梅令的人?”

剛剛的比拼中,浮堯總是覺得這人的武功異常熟悉,過了很久才發現竟是與花梅令的武功同出一轍。

黑煞閉上了嘴巴,明顯不會再說話。

浮堯便也不再問了,收起劍轉身便走。黑煞卻突然在他身後喊了一句,“別殺戰天下!”

浮堯的腳步一頓,停了下來,就聽黑煞又說:“那是他最後一塊保命金牌。”

浮堯只是那麽一聽,便不再說話大步離開了。

黑煞不知他有沒有聽進去,也不知自己這句話能有多大的轉機,他只是躺在地上想啊想。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一個腳步聲,緊接着一個面孔在眼前驟然放大。

“你就是花梅令的影子吧?”那人笑,黑煞卻一瞬間連毛孔都收縮了起來。

因為那人竟是孟三千!

“這應該是我們第二次見面,哦不對,是第三次。”孟三千笑眯眯地說,“當初神刃剛剛出洞,假扮成花梅令的樣子殺了陳叔平的人也是你吧?”

“你有什麽目的?”黑煞問,但其實他只是在拖延時間來沖開身上的穴道。

“其實也沒什麽,你我無冤無仇。但可惜,你礙了我的事。”孟三千依舊笑的如同一個剛剛及第的書生。

孟三千說着拔出了劍,嘆息道,“本來你還可以再多活一陣子的,可誰知花梅令偏偏要派你來阻止神刃。這真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你說花梅令要是知道你被神刃殺了,還會愛他麽?”

黑煞頓時只覺全身的血液都冰冷了下來,孟三千竟然想殺了他嫁禍給浮堯,“孟教主真是好計謀。”

“花莊主也很聰明。”孟三千燦爛一笑,“只可惜,他忘了我這只背後的黃雀。”

說完一劍揮下,幾乎是同時黑煞猛地沖開穴道,揚起一把沙子便飛了出去,孟三千眼疾手快,舉劍朝黑煞的腳踝處劃去。

“教主!”孟三千的手下看着空無一人的樹林慌了。

“別急,”孟三千看着地上的一灘血跡笑了,“我挑斷了他的腳筋,他跑不遠的,去追!”

“是!”幾人立刻分頭追去。

孟三千收起劍又喃喃自語,“就算追不上,一個瘸子也不足為患了。花梅令啊花梅令,你到底還是沒我技高一籌。我早就跟你說過,做事,就要心狠。”

花梅令在分舵一直等着黑煞的消息,可最後等來的卻是黑煞的人。他收到消息匆匆忙忙跑過去時,就見白撫面色慘白地站在門前。

“白撫……”花梅令忽然就說不出話來了,他覺得自己沖動了,算錯了。他問不出口,他無法自欺欺人,但同樣也無法接受最後那一個結果。

“莊主……”白撫擡頭,下唇已經被咬出了一道血痕。“他還活着。”

花梅令的心卻吊的更高了,白撫緊緊地攥着顫抖的拳頭,許久才開口道,“但是,他被挑斷了腳筋。”

花梅令忽然全身一激靈,他拔腿便跑進了屋只見黑煞安然地躺在床上,看見他進來笑眯眯的擺了擺手,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莊主。”

與往常無異,花梅令的目光慢慢轉向了他那被被子蓋住的雙腿,雙眼失了焦距。

“莊主,不是神刃。”黑煞覺得自己有必要讓花梅令不要傷上加傷,“是孟三千。”

但其實,無論哪個都是傷,都是愧疚彌補不了的。

“白撫,他還好嗎?”黑煞輕輕地問,花梅令這才發現白撫到現在都還站在門外不肯進來。

“我好像……吓到他了。”黑煞摸了摸鼻子。

花梅令的心頓時就像被人深深地刺了一刀,他寧遠黑煞罵他兇他不理他,也不想看到這個跟往常一樣,似乎絲毫都不在意的黑煞。

伫立良久,花梅令忽然開口道,“白撫,你帶着黑煞回老家吧!”

黑煞一愣,白撫突然沖進來跪在花梅令的面前,“莊主!白撫誓死守在莊主身邊!就算黑煞他……他……我也可以保護莊主!”

“你是想保護我,還是想為他報仇?”

白撫一怔,花梅令俯身捏住他的下颚,硬是将他的頭轉向了身後的黑煞。

“你這張臉不應該對着我。”花梅令說,因為白撫的臉上早已遍布淚痕。

黑煞頓時怔住了,眼中只剩下白撫那盈盈的眼珠中不停翻湧的淚花。他何時見過白撫這樣,頓時只覺一顆心都被揉成了一團。

“白撫……”黑煞終于皺起眉将他攬入懷中,“別哭了,我應該再小心一些的。”

白撫卻不說話了,只是伸手緊緊地攥着黑煞腰間的衣服,緊到指尖泛白。

“回去吧!”花梅令又說了一遍,“白撫,你好好照顧黑煞,這算是我作為你們莊主給你下的最後一個命令。”

白撫轉過頭卻見花梅令已經走到了門邊,“無妄山,山清水秀,是個富饒的好地方,你們去了就不要再回中原來了。”

花梅令說完擡腳邁出了門框,那一瞬間的嘆息讓白撫連眼淚都忘記了流,最後只得端端正正地跪好,對着門口的方向磕了一個頭高聲道,“屬下謹遵莊主之令!”

窗外刮過一陣寒風,立冬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以身涉風險

浮堯看着身旁信馬由缰的悠閑男子不禁蹙起了眉。兩天前,他忽然在路上遇到了花梅令,後者也沒有解釋,只是駕着馬到他身邊和他一起趕起路來。

花梅令還是帶着淡淡的笑,待他也如往常一般。就好像時間忽然回溯到那一晚之前。浮堯的心裏有些不大舒服,連帶的看着花梅令的笑容都覺得十分紮眼。

“前面的路是官道,來往人多,我們太明顯,繞這條路走那片樹林如何?”花梅令轉過頭問。

浮堯皺起眉沒有說話,只是駕着馬朝他所指的那條路走去。又是這樣,這是花梅令第三次讓他改變路線了,他總是覺得花梅令在指引着他去某個地方,這讓他不得不提防,可提防花梅令這種事本是便不是他願意的。

明明已經是日落時分了還偏偏要走樹林的後果就是今晚注定要露宿荒野了。兩人升了火堆,花梅令拿出早上買的幹糧分給他。

“你為什麽會來?”浮堯問。

花梅令撕開包裹着的油紙,“閑來無事。”

這四個字顯然不足以讓浮堯信服,但他也不打算繼續這種別人不喜歡的話題,于是四處望望問道,“白撫呢?”

花梅令的動作微微頓了一下,笑容卻未減分毫,“我也不是總需要他跟在身旁的。”

“你為什麽不看着我?”

花梅令這次終于停了下來,放下手中的幹糧站起身笑道,“我去找點樹枝添火。”

說完,他便朝林子深處走去了。浮堯看着他的背影良久才低頭,火堆的火正旺,旁邊還堆了一些木枝。

花梅令沒走多遠就靠在一棵樹下長舒了一口氣,果然憑他現在的狀态來面對浮堯還是太勉強了嗎?黑煞不是浮堯打傷的,卻是因他而毀的。失去一只腳退隐山林,他相信黑煞以前絕對沒有想過這種結局。

到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即便變成了上下屬的關系也總是依賴大于信賴。他還記得自己送黑煞白撫出門,對着他們遠去的馬車立誓一定要為黑煞報仇。

可這仇又要怎麽報呢?

一切都亂了,這場戲早就朝他無法控制的方向發展,到如今令他深陷其中無法脫身。真是累了,花梅令甚至想,如果當初沒有意氣用事把浮堯放出洞就好了。至少他還可以安穩的過着日子,像以前一樣厭惡孟三千,武林之中也不會掀起如此腥風血雨。

這時樹林中突然傳來一陣怪笑,那笑聲古怪的有如厲鬼,讓人連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花梅令!”

花梅令吓了一跳,轉頭卻發現是浮堯。

笑聲還在斷斷續續的響,浮堯跑到花梅令的身旁問道,“怎麽回事?”

“是曹望舒,他終于找上門來了。”

看着花梅令那難掩興奮的一聲輕笑,浮堯終于懂了,之所以跟着他幾次三番的變更路線,專門找這些僻靜的地方走,就是為了引曹望舒上鈎。

浮堯覺得自己又被利用了,盡管這并不是第一次,但每一次他都是如此的不适應。

經過梅令山莊這一陣的打探,曹望舒的武功此時已大有長進,恐怕不是現在這個武功失了大半的神刃能對付的了的。況且曹望舒若想報複神刃,必定會從與他關系親近的自己這裏下手,而有關九色琉璃珠的事也需要他親自去談談。

無論如何,這都不是一個應該把浮堯卷進來的事。所以,花梅令開口道,“你先走。”

“不,你……”

“你不去找東陽白鳳拿解藥了?”花梅令挑眉。盡管他和東陽白鳳有約定在先,但顯然曹望舒的威脅要比東陽白鳳多得多。

浮堯卻直到此刻才知道原來東陽白鳳在碧柳山莊,他本是打算去殺戰天下的,但顯然花梅令誤會了他的意思。不過這樣正好,不知怎的,浮堯就是知道他的打算還是不要告訴花梅令的好。

于是他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但是你……”

“你覺得以我的武功打不過曹望舒?”花梅令又一次打斷了他的話,那信誓旦旦的笑容讓浮堯的心動搖了。

以以往的交手看來,花梅令的武功應該也不差,而曹望舒的實力他清楚的很,能被自己一劍就解決掉的人又能有什麽真材實料?

于是浮堯點了點頭,他的時日不多了,無論如何都要在死之前把這些将來有可能威脅到花梅令的人鏟除掉。

看着花梅令那張臉,浮堯忍不住心生眷戀,他伸出手想碰一碰那精致的面容,結果半途卻突然被一柄扇子擋住了。

浮堯一怔,花梅令還是那副笑臉,連拒絕的樣子都顯得再自然不過。他笑着說,“前面就要到碧柳山莊了,我們金陵的分舵見。”

浮堯望着他,良久才收回手道,“好。”

笑聲已經消失了,浮堯牽過馬離開了,他有些心神不寧,但到底還是沒有回頭看一眼,而是強迫着自己朝下一個目标奔去。

花梅令回到了火堆前坐下,慢慢地啃着幹糧。下一頓飯不一定要什麽時候才能吃到了,花梅令很清楚,即便早已算計好了一切但真正實施起來仍是生死難測。

知雀站在他的肩頭理着羽毛,花梅令看着噼裏啪啦的火堆,忽然之間一個倒立的人頭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距離之近使得他們的鼻子幾乎貼到了一起!那人的臉上便是疤痕,還有一些水泡,一只眼睛深陷在腫脹的肉中幾乎看不出來。

花梅令吓得渾身一哆嗦,纖細的手指攥緊了扇柄,但很快他便重新挑起嘴角道,“曹宗主。”

那人咧嘴一笑,忽的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猛的一帶,瞬間那裏只餘下跳躍着的火堆,樹林中空無一人了。

這是一個漆黑的地窖,花梅令是不知道曹望舒怎麽找到這個地方的,但這裏的味道着實讓他渾身不舒服,尤其是在被綁在牆上之後。

四肢都固定着鐵鏈,微微動一下便聽見嘩啦嘩啦的響聲。

“花莊主真是配合。”曹望舒終于開口說話了,只是他的聲音十分嘶啞,就像是被燒焦了一般。而他說話時帶動臉上凹凸不平的肌肉更是滲人。

“當然配合,畢竟我還有事情想問曹宗主。”花梅令笑。

“我也有事情想問你,”曹望舒走過去掐住花梅令的脖子,“神刃的武功還剩下幾成?破解雲雨轉勢的方法是什麽?”

此時的曹望舒根本不知力道輕重,花梅令被他掐的幾乎連話都說不出來,一張臉漲的通紅。曹望舒見他說不出話才松開手,花梅令一連咳了好幾聲才道,“曹宗主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應該就是拜當初偷來的雲雨轉勢所致,既然連你都不知道破解方法,我又怎麽會知道呢?”

曹望舒驚,“你們知道我偷了雲雨轉勢的秘籍?”

“那晚,我們就在洞中。”

曹望舒的目光驟然陰狠起來,他一拳打在花梅令的肚子上吼道,“你們知道!你們就是明知道那是邪門歪道武功才沒有阻止我的對吧?害的我變成今天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都是你們!花梅令!浮堯!都是你們害的!”

曹望舒說着就停不下來了,一拳接一拳的打在花梅令的肚子上,一連打了七八拳花梅令已經受不住了,只覺胃裏翻江倒海,一口鮮血“嘩”的一下吐了曹望舒一身。

味道血腥味,曹望舒才停下來又一次掐住花梅令的脖子,這次力道明顯大了許多,“那你總知道他的武功還剩下幾成吧?!”

盡管已經走火入魔,但曹望舒還是如此小心翼翼,他在浮堯那裏吃過一次虧便不會吃第二次,所以才一直在暗處觀察而沒有行動。

“還有幾成你也打不過。”花梅令硬是從嗓子裏擠出這句話。

“那你就去死吧!你死了他總會傷心欲絕!”曹望舒說着拔出腰間的劍對着花梅令的肩膀一劍刺了進去,鮮血瞬間濺了他一臉,他緊緊地攥着劍柄,用力地将那劍插到了最深處。

地窖中響起一聲凄厲的慘叫,花梅令只覺眼前泛白,痛的他連呼吸都覺得多餘。這種感覺恍然間又讓他想起了那個折磨了他數十年的噩夢,被戰天下掐斷渾身筋脈的痛似乎更烈。

不算什麽的,花梅令笑,比起當初這些痛又算得了什麽呢?區區皮肉傷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你還是不打算回答我的問題嗎?”曹望舒問。

“五成。”已是氣若游絲,曹望舒湊到他耳旁才聽見這兩個字。

“你早點說,不也就不必受這麽多苦是吧?”曹望舒笑,下一瞬卻突然毫無征兆地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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