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瘋狂戀愛季

他這套邏輯聽得人更加眩暈，成功率百分之百，死亡率也是百分之百，至少在場沒有一名玩家敢勇于實踐。不說別的，他們要去哪裏才能搞來一個全本通用的醫生身份？

天旋地轉中，玩家更在乎現在要怎麽辦，每個人如一葉扁舟，在努力尋找着支撐點。

溫時一點點靠近主持人。

和古堡主人不同，主持人崩潰的不是世界觀，僅僅是換個職業方向罷了，所以他身上沒有爆發出伯爵發瘋時六親不認的殺傷力。

感覺到有氣息在接近，主持人防備地掀起眼皮，擡頭卻看到溫時鼓勵的笑容，“我與你同在。”

蜃景不知出了什麽問題，所有人都陷入慌張，特邀嘉賓、配對嘉賓，乃至工作人員們全都在慌不擇路，只有貓耳青年在世界崩塌中堅定地朝他靠近。

“世界會動搖，但我們熱愛工作的心不會！”

上個副本抵制996的玩家，在此刻爆發出了對工作無比熱愛的神情。這種心靈雞湯對別人無用，對同樣要做工作蠟燭的主持人那就是高山流水遇知音！

站在主持人身邊的一刻，溫時終于有了安全感。

游戲不會輕易弄死核心的npc，古堡主人瘋成那樣，游戲都還讓他活着，主持人更沒理由死。

離近點存活的希望大！

溫時看着主持人，細長且傷痕累累的貓尾卻卷着稻草人。

翅膀被主持人用螺旋槳削去半截後，大眼珠子只能低空飛行，此刻城市裏的風全部在胡亂游走，沒有貓尾拴着，它可能早就被吹走了。尾巴避開殘缺的後翼部分，靈活程度超出想象，末端還輕輕摸了摸稻草人的腦袋，進行二次安撫。

近處計元知也在朝節目組挪動，眼鏡在劇烈的晃動中有些歪斜，無意間看到這一幕不禁嘆了口氣，這人上輩子可能是個耍雜技的銜尾蛇，既能閉環又會兩頭端水。

忽然，計元知掃到前方的一個黑點，立喝道：“上靈車！”

公路和建築都在坍塌，世界崩潰成黑白的雪花模樣，唯獨前方靈車一片的區域還是彩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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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被玩家棄之如敝履的靈車，如今卻成了一片浮木，衆人全部踉跄地朝那裏走去。頭頂的閃電又粗又長，每一次出現的滞留時間遠遠違反自然規律，整片天空像是張開了血盆大口，時刻準備吞噬下方一切。

好不容易走近了，停在路邊的居然是兩輛靈車。

一輛是他們原先坐的燒焦的那輛，另外一輛完好無損。

“爸爸。”阿喪從好車的車窗探出腦袋。

通過透明的車窗，可以看見上面就他一個人了。

溫時正要和阿喪說話，耳畔突然響起‘叮’的一聲。

“剩下的人呢？”與其同時孫庚跑過來，急急忙忙地開口問道。

阿喪見到溫時心情不錯，還算好脾氣地回答，他敲了下碗邊：“啪地一下，出現了，啪地一下又消失了。”

形容地生動形象。

孫庚松了口氣，如果親人是假象，那他們現在已經擺脫了選擇，如果是真的，那大概也已經安全了，至少沒有出現在即将崩塌的蜃景裏。

“快下來……”他扯着嗓子說，“換另外一輛車。”

不管做何選擇，玩家原本都是要乘坐燒焦的靈車離開，只有那輛車才能帶他們出去。

阿喪望向溫時，順着他的視線看去，溫時不知何時已經準備從前車門上去，臨近的柳蘊拽住他：“不是這輛。”

溫時也知道不是。

他轉過頭，提醒對方一件事：“

柳緣提前收到過禁下副本的通知。”

柳蘊一怔，忽然反應過來：“那豈不是說……”

溫時點了點頭。

即便不跳棺材，一直待在村裏，他們也有可能通過某種方式誤入鬼門。因為這原本就是游戲挖好的一個坑，只是過程中出了一些比較激烈的變故。

溫時無奈道：“确切說，你們可能不會下來，游戲只是做好萬全的準備，但我一定會。”

柳蘊不解。

“有任務，說讓我上這輛車。”

其他人肯定沒收到，不然孫庚不會讓阿喪換車，柳蘊也不會阻止自己。

田宛靈他們已經上了燒焦的靈車，不知道他們在磨蹭什麽，“快點！”

柳蘊看了溫時一眼，後者聳了聳肩：“你先去吧。”

單人任務別人留下來也幫不到忙，最重要的是，他要上的這輛車非比尋常，和玩家很有可能通向兩個地方，沒收到任務就進入的，是自尋死路。

“小心。”柳蘊自然也清楚這點，囑咐了一句，轉身跳上另外一輛車。

車上的玩家看到只有柳蘊一個人，正要喊溫時被她攔下，說明了情況：“裴溫韋還有單人任務。”

靈車所在的路段晃動不算是太厲害，溫時正要上去，發現後面跟着一道身影——是主持人。

“水幕那邊來的車，會通向鬼界通道的第二路段，”主持人上來的同時問，“你去那裏做什麽？”

除了他，其餘工作人員已經坐上了燒焦靈車。

“我有點事處理。”溫時更好奇主持人跟過來的原因。

仿佛知道他的疑惑，主持人主動開口：“能力範圍內，保證你的安全。”

被放大的分貝在耳邊回蕩。

主持人取下領結上新換的麥克風，用正常音量說話：“只有你活着……”

溫時表情一言難盡地接話：“才能源源不斷地提供弗蘭克醫院的一手資料？”

主持人點了點頭，就是這個道理。

面對如此理直氣壯的回應，溫時想開口說些什麽，又找不到措辭，他從未見過如此瘋魔的工作狂，說是病态都不為過。

大眼珠子裏同樣散發着迷惑，被賣了還替人數錢到這種地步，主持人無出其右。

“爸爸。”被忽略的阿喪從最後一排跑過來。

溫時懶得探究主持人的心理，npc的核心數據是游戲設置，意味着這些鬼怪雖然強大，但數據的變通能力還不如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類，他抱着小孩在第一排坐下。

靈車門緩緩關上，車頭紅燈閃爍了一下，很快平穩地行駛在路上。坐在上面，壓根感受不到歪斜公路帶來的颠簸。

“舒服。”暈車大半天的溫時喟嘆一聲。

對比漂移靈車，現在這輛的行車規範堪稱業界楷模，起碼有司機。

司機是個一米多長的面人，一張臉皮捏得惟妙惟肖，表面塗了層薄蠟，或許因為原料是柔軟的面粉，它的面孔沒有一般npc的猙獰，反而通體顯得極具藝術性。

兩輛靈車差不多同時出發，距離隔得不是太遠，乘客能互相看得見彼此。

玩家看溫時的眼神泛着些憂心，剛解除危險就得做任務，怎麽看都像是游戲要給他穿小鞋。

溫時本人倒是看得很開，打開窗戶說：“記得在上面接應我一下。”

【瘋狂骰子】的任務獎勵是高級長明燈，可以更長時間地混淆鬼怪感知，東西沒發到他手裏，肯定是給了正在出去的玩家。今天封棺村四處都是鬼，沒有長明燈就算出去也寸步難行

，他需要有人在墓地接應。

斜對面，計元知做了個‘ok’的手勢。

他們最開始進來的地方，出現了一道門的虛影，門面肉眼可見地逐漸凝實，最終演變成一道由無數紅色蛛網結成的大門，玩家所在的靈車突然加速，紅門自側面打開，靈車一鼓作氣沖了過去。輪到溫時這輛時，紅門變黑門，旋轉後朝着另外一個方向打開。

前一輛車奔向的是光明，門開後有白光洩入，後一輛駛向的則是黑暗。當車尾的最後一截沒過黑門，整個世界驟然間變得無比安靜。

發動機的噪音、胎噪、風噪等等，就連車子正常行駛時會發出的響動，也消失了。

不知道是不是聽力出了問題，這麽靜的狀态下，溫時甚至連自身的呼吸聲都聽不見。

幾分鐘前差點經歷過副本崩潰，突然降臨的死寂沒有影響到他太多，溫時正在抓緊時間重新查閱任務內容。

剛剛系統播報的時候，人還在費力站穩，有些內容他壓根沒聽清。

【特殊任務：封棺

這是一扇本不該打開的門，七月十六日零點，鬼門将重新封閉，屆時出入口的兩尊棺木将合二為一。

請在通往鬼界的途中，找到隐藏的世界碎片，利用碎片封住鬼門。

注意，由于該碎片脫離世界意志掌控，游戲無法感知，故不能提供更多有用信息。】

最後一句提示帶着股淡淡的幽怨。

感知不到這枚碎片的氣息？

有趣。

溫時挑了挑眉，這麽說游戲不但弄丢了自己的東西，還找不回來？緊接着他又發現背包裏多了十二根水晶質地的長釘，還有一把小榔頭。

溫時不禁嘴角一抽，找碎片，封棺材，還要用釘子釘上，這個過程怎麽那麽像打補丁？還是物理手動打的那種。

确定好任務內容，他終于有心情關注周圍的環境。

溫時詢問在場唯一一個對鬼界有了解的存在：“你先前說這輛車會通往鬼界通道的第二路段，是什麽意思？”

主持人一臉嫌棄：“土包子，這個都不知道還敢胡亂上車。”

但他又很喜歡賣弄自己的學識，無比高傲地揚起尖下巴：“通往鬼界要經過三段路，蜃景，猛鬼公路和瞭望山，我們很快會進入猛鬼公路。”

車內開着燈，主持人用帕子擦幹淨臉上的灰，好像忽然想到什麽，視線有些飄忽不定。

溫時捕捉到他的微表情，适時用崇拜的語氣說：“你懂得好多。”

主持人不經誇，繼續說下去：“其實很久之前，是沒有這幾段路的，直到後來有人強行在鬼界開了個口子。”

溫時很擅長心理誘導，抛出一個引子讓話題繼續：“聽說鬼界更适合鬼生存。”

這是在鬼市花錢從畸形男人口中買來的情報。

主持人：“鬼界又叫鏡花水月，說白了就是幻境。給鬼打個迷幻劑，讓他們飄飄然上瘾，然後自願困在其中。”

“……”你是個會打比方的。

“具體發生了什麽，官方封存了資料。我聽總臺的前輩說過，當時一個狡猾的人類策反了困在那裏的鬼，在他們的幫助下，硬生生打出了一個豁口，最後他甚至帶走了一部分鬼。”主持人的腔調重新變得尖銳冷酷，“呵，一群蠢貨，居然為了個人類拼死拼活，還被洗腦了。”

溫時和大眼珠子同時眨了眨。

主持人說到這裏，總感覺哪裏不對勁，溫時在他深入思考前，趕緊開口：“然後呢？他們去了哪裏？”

寂靜的車廂內，主持人忽然用一

種詭異的神情望着他，在溫時快被瞧出一身雞皮疙瘩時，主持人涼飕飕地開口：“你以為弗蘭克醫院是怎麽來的？”

在表情失控的那個瞬間，溫時直接問了出來：“弗蘭克醫院不是有着悠長的歷史？”

主持人居然理所應當道：“選址在了過去的時間節點罷了，有什麽好驚訝的。”

過去，現在……溫時終于意識到一個問題，在這些npc眼中，回到過去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就像是時光回溯的直播，對他們而言，重回舊時光裏根本不足為奇。

他喃喃說：“過去，能被改變嗎？”

“不是改變，是創造歷史，”主持人有些暴躁了，“他只是回到過去，創辦了一家醫院罷了，鬼在醫院裏，本質還是被關着的。不過一般人肯定做不到，那個人類能做到，是因為他的追随者裏有真靈。”

溫時沒有再提問，車廂重新陷入死寂。

“爸爸。”阿喪有些擔心地叫了聲。

溫時意識到抱他的胳膊勒得有些緊，松了松。

過了好一會兒，他終于回過神，低着頭喃喃自語：“所以才會有那兩條守則，慷慨仁善，遇到患者必須收容……”

弗蘭克醫院辦公室的牆上，挂着每名員工都需要遵守的鐵律，他還曾利用這些規章制度威脅過阿奧。

醫院最初設立的目的，是真的為了給那些鬼怪一個家，只是為什麽後來會變成那樣？阿奧院長不是人類，所以肯定不是最初的創辦者。

溫時的手指一點點攥緊，到最後指關節都發出了響動。

大眼珠子看他神情不太對勁，用翅膀尖尖戳了戳溫時臉上的酒窩，然而溫時依舊自顧自地回憶着：“守則第三條，友愛日。每月十六號為友愛日。”

鬼門開在七月半，翌日關閉。

怪物接受了人類的友誼，十五這天逃離鬼界，十六號獲得新生，是為友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