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瘋狂戀愛季(完)

所有的一切都能用數據構建,鮮美的蛋糕,活靈活現的面人外殼……程序可以推動每一個環節按照設計的流程走,唯獨不能颠倒死活。

男人的腿因為意外動過手術,白骨的腿部也有嵌入過鋼板的痕跡。

溫時最後不甘心地試了一下。

“是否使用高級醉生夢死-詐屍?”

“是。”

“當前技能使用失敗,積分已按原賬戶退回。”

游戲可以在蜃景裏根據玩家的記憶捏造複生的仇家,卻不能讓真實的屍體說話。

這具屍骸是虛拟游戲裏唯一的真實,和數據無關。

溫時靜靜跪在地上良久,空氣仿佛都靜止了,連主持人都不敢打擾的情況下,一道聲音突然傳了過來:“真是感人的父子情深。”

溫時愣了愣,轉過身和只挂了張皮的臉對上。

“!”

再大悲也經不起一個回頭殺的驚吓,有阿喪和大眼珠子在,溫時本來是對周圍全無防備的,猛然間對上一張鬼臉,這誰受得了?

鬼臉的主人正是老人鬼。

溫時剛被他吓了一跳,險些撞到了屍骨,惡狠狠地瞪了一眼:“你怎麽跑出來了?”

老人鬼幽怨地反問:“你用完把我收回去了嗎?”

溫時張了張嘴,話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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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鬼又問:“你知道我追車追得多辛苦嗎?”

溫時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心虛,想起來把老人鬼放出去打無人機後,就徹底忘了這回兒事。

老人鬼也是倒黴,打下無人機的時候他被甩出去,胳膊上的骨頭受傷,然後他看到了配對嘉賓,想抓住吸點陰氣,就去捉嘉賓了。誰能想到沒多久整個世界天翻地覆,等他趕回來,溫時已經坐上靈車走了,他拼盡全力才在門關閉前擠了進去。

剛剛看到溫時喊了聲爹,又跪在屍骸面前時,他眼珠子都快感動地掉出來了。

“你爹有你這個孝順兒子,一定會瞑目的,不像我……生了個孽畜,竟然把他爹送人。”

老人鬼悲從心來,一時間竟顯得比溫時還要悲痛。

溫時無語,你‘兒子’就在你後面盯着你呢。

大廠很多職工的記憶都被簡清嵘更改過,老人鬼被當禮物送過來後,基本一直待在鬼盒裏,還不清楚簡清嵘的真實身份。

溫時現在也着實沒有力氣和他解釋一通,以老人鬼的心理承受能力,還是不知道為好。

見有人打破了僵局,主持人讪笑一聲,腆着臉過來問:“生日快樂哈,我就問一句,資料什麽時候能給,還有那個換院長的事情,之前的院長去了哪裏?”

溫時忽然覺得他和老人鬼可以很有共同話題。

他嘆道:“相關內情,等回封棺村再談。”

阿喪捧着碗遞過去:“爸爸生日快樂。”

他飯都吃不飽,渾身上下一分錢都沒有,只有一個碗了。

“不用禮物,”溫時好笑地摸了摸小孩柔軟的頭發,“生日最重要的是家人陪伴,你能到場就是最好的禮物。”

阿喪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

溫時掀起眼皮,沒看到稻草人的身影,耳朵機敏地捕捉到了嘩嘩的聲音。追随聲源走到放蛋糕的座位邊,小稻草人正在後面抽草拼生日快樂,拼到一半,聽到腳步聲擡起腦袋,大眼珠子望着他。

“呃……我理解你的難處。”沒有嘴的悲哀。

大眼珠子渾身散發着怨念,又一次意識到嘴巴的重要性。

“其實我生日還有幾天,”溫時總能瞬間切中要害,“不是還有茶話會?”

茶話會每隔七日才能舉辦一次,出去休息幾天剛好就是他生日。

大眼珠子又活了。

溫時回到駕駛座旁,雙手合十對着骸骨拜了拜,小稻草人跟着合上全是紮人草的手,和溫時一起認真拜了拜。

阿喪在一旁有樣學樣。

老人鬼:“看看,連個稻草人都知道尊老,我那不争氣的兒子啊!”

在他再度嚎起來前,溫時把老人鬼塞回鬼盒,盒子一關,世界都清靜了。

他取走手骨裏的碎片。

觸摸到閃亮晶片的棱角時,系統冰冷的提示音在耳邊響起:

【世界碎片:來自鬼界破裂後掉出的零件,封棺材料之一。】

搬走骸骨,溫時招來眼巴巴觀望的主持人:“開車。”

現在沒司機了。

主持人這些年東奔西走錄節目,開個靈車而已,根本難不倒他。

清理幹淨駕駛座的面粉殼,他笑呵呵地發動車子,目中卻閃過一抹暗色。

能進入鬼門的都不簡單,首先要避開夜行的百鬼,繼那個人之後,除了這次錄制節目時發生的意外,中途竟然還有其他人入過鬼門,外界甚至沒有收到一點風聲。

“亞倫……”主持人琢磨地念了下這個名字,對方管這闖入鬼門的白骨喊爹,也很耐人尋味。

“能開嗎?”溫時見他遲遲不踩油門,開口詢問。

“當然可以。”主持人還等着回村子套內幕,立刻提起幹勁上路。

鬼門大開,怪物有出有進,徘徊在猛鬼公路的鬼怪不少。大多數心中只有獵食的欲望,對于公路上空從未出現過得萬燈齊飄的盛景,并不在意。

阿喪跑去車廂頂,一碗一個鬼,怪物通常接近後還沒來得及作妖,就先一步魂兮歸去。

沒有這些髒東西的打擾,溫時吃着蛋糕,靜靜觀賞沿路的風景。

也只有他能享用得到奶油蛋糕,稻草人不可能吃這個,主持人要開車,阿喪的菜單全都在外面。

“醫院……”絲滑的奶油讓自言自語變得含糊不清,溫時眸光帶着一絲淺淺的鋒利:“原來我是個二代啊。”

信中老爹說把鬼界搞了個口子,那麽弗蘭克醫院是誰建立的不言而喻。

不過對方給他制定的幾條原則裏,說得是創業而不是繼承,所以那麽大一個醫院是被游戲給充公了嗎?

老賊,還他們父子的血汗錢!

主持人的車速飛快,開得遠沒有面人司機穩,冷風灌入吹得人頭疼,溫時招呼阿喪回來,暫時關上旁側的車窗。

黑暗漸漸褪去,走到一半的時候,孔明燈消失,太陽從地平線後探出頭,一切又恢複到他們剛來時候的樣子。前方代表生的紅門終于出現,靈車猛一頭紮了進去。

光明變得暗淡,靈車的速度越來越快,溫時只覺得身子頭暈目眩。

“開,開慢點。”阿喪看溫時臉色發白,拿着碗去威脅主持人。

後者還在猛踩油門:“小祖宗,你看一眼後面再說風涼話。”

阿喪回頭一望,什麽都沒有,一直走到最後一排,他終于發現異常,從後車窗望過去,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他的視力和感知遠超人類極限,立刻意識到這條公路是九十度垂直向上。

能在蜃景自由穿梭的靈車牢牢吸附在道路上狂飙,車頭紅燈再次閃爍了一下,速度逐漸降緩。

主持人解開安全帶。

“下車。”

溫時背着骨架,車門開得剎那,上方飄過來跳下棺材時看到的紅色細絲,溫時背上的骷髅骨架被捆綁吊走。

他正要伸手去夠屍骸,下一刻自己的身體關節也被纏繞住,紅絲充當升降機的角色,賣力拉他們上去。

移動過程中,溫時深刻意識到什麽叫做去時容易回時難,被拉扯着向上的過程,比直接跳下去時的一路狂墜難受太多。最難受的是,溫時在封棺村沒吃什麽食物,剛一個人炫完了整個蛋糕。

暈車加現在這種拉扯,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稻草人一直就窩在溫時肩頭,很想關心的問一句,但一個音都發不了來。

當即下定決心,無論用什麽方法,都得搞到張嘴來。

……

封棺村,墓地。

長明燈幽暗的光澤包圍着玩家們,一張張臉龐顯得晦暗沉重,柳蘊托着燈,不時朝棺材裏看一眼:“怎麽還不出來?”

內外時間流速有着偏差,不過只要不進入鬼界,時間差并不是很大,距離玩家離開蜃景已經過去了數個小時。按照先前答應好的,他們一直守在白玉棺材口,等着接應溫時。

望眼欲穿的等待中,底下終于傳來一陣悉索的響動。

柳蘊探頭一望,下巴碰上了一個突然伸出來的骷髅頭,驚得她後退一步,差點跌到的瞬間急忙護住懷裏的長明燈。

孫庚及時從後面托了她一把,眼睛直勾勾盯着骷髅:“又有鬼從鬼門出來了?”

他們守在這裏的時候,只有一些怪物重新回鬼界,出來的幾乎沒多少了。

想要出行的鬼怪多數兩點前就已經傾巢而出。

“幫個忙。”下面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把我爹先接出去。”

“爹?”衆人驚了一下,走上前看到被各種蛛絲纏繞的骸骨,很快确定真的是一具骨架,沒有攻擊力,不是怪物騙人的把戲,連忙手忙腳亂開始往外撈。

沒多久,兩只慘白的手先後抓住棺材邊緣,用力一撐,溫時爬了出來,大口喘着氣。

最後只剩一截距離的時候,紅線停止拉人,他只能自己往上爬,為了節省積分,也沒用變身體。

随後出來的是主持人,比起溫時的狼狽,他看上去反而端莊很多。阿喪和稻草人更不用說,攀爬對他們而言簡單地像寫一一樣。

僅靠長明燈照亮的墓地裏,除了呼吸,一時什麽也聽不見。良久,孫庚喉頭滾動一下:“你剛說這是你爹,是在開玩笑吧?”

溫時:“我養父。”

他并不諱言提到這一點,說明白反而可以減輕很多外界無謂的猜測。

孫庚大腦空白了兩秒:“他也是玩家?”

天底下竟然有這麽巧的事情,父子倆同時匹配到一個副本。轉念一想,游戲拿他們親近的人做局,大家都各自見到了最親近的人,裴溫韋在這裏看到自己的養父好像也不奇怪。

田宛靈小心翼翼問:“确定是嗎?”

在蜃景裏,她曾試圖去尋找早逝的母親,擔心對方着了一樣的道。

溫時點點頭:“我老爹來過這個副本,搞出了變故,父債子償。”

有關游戲探讨最至關重要的一句話,主持人聽不到,不然他絕對會捋順一切,搶在所有人之前吃到這個驚天大瓜。

搞出變故?

周鹿鹿和柳蘊對視一眼,聽上去伯父是個很牛逼的人,不過再看看裴溫韋,瞬間秒懂,父子倆一個樣。

田宛靈咽了下口水:“原來你是個二代啊。”

這一刻,他們終于明白了為什麽一個新人能如此厲害。

溫時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與其讓虛拟世界的猜測越來越離譜,作為一個游二代,一切都能順理成章。

繼承者再厲害,別人多少會和他父母聯系在一起,如此一來便可以減輕自身的神秘感,日後再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時……對,沒錯,都是我家裏人告訴我的,這個借口不能更完美。

降低別人的戒心,才是生存之道。

滿意地望着玩家們的表情,溫時确定目的達成,直到他看見了格格不入的計元知。對方沒有為這具骸骨驚奇,反而微微搖頭,看自己的目光略帶複雜。

四目相對,計元知輕聲道:“節哀。”

他在調查資料時,疑惑于一個大活人後來怎麽會完全找不到蹤跡。身份,戶口等問題要如何解決,如果救了裴溫韋的人是個玩家,一切就能解釋得通。凡是厲害點的老玩家,不說在現實裏只手遮天,處理這點事情絕對不在話下。

幸運的是裴溫韋當年是真的得救了,無論是軀體還是靈魂,不幸的是救他的人也沒了,就連屍骨,還是親自找回來的。

想想何其的悲哀。

“……”溫時現在總算是知道什麽叫做最怕朋友突然的關心。

明明年齡差不算太大,但這位金主竟然真的在用看孤苦小孩的眼神看自己。

“嘶——”他不自在地摸了摸手臂,試圖搓掉冒出來的雞皮疙瘩。

孫庚第二次打破今晚的沉默,轉移話題到副本本身:“今天是節目最後錄制的一天,節目組都沒了,應該也沒什麽游戲環節了。”

只要熬過去,不踩到副本內的死亡規則,便可以順利離開。

溫時颔首:“沒錯,接下來茍住就行。”

餘光瞄到捧着碗,眺望山下村莊無數鬼怪、眼冒綠光的阿喪,輕咳一聲:“來,跟我念,百鬼夜行很危險,我們要先茍一茍。”

阿喪在猛鬼公路吃了幾個開胃小菜,結果被溫時的‘死亡’吓得夠嗆,六神無主的情況下嘗試拯救。

因為溫時撒手人寰得太快,什麽都沒來得及交代,再加上當時他是真的心跳全無,阿喪連咬一口的時間都沒有,就取了幾滴心頭血,然而溫時依舊吸收不了。

放血傷身,他現在很需要補一補,“百、百家飯很香。”

溫時語重心長:“要茍。”

“餓餓,飯飯,不挑!”

其實除了吃,阿喪還有其他的目标要達成,在看到白骨後先前的堅持又沒了,“是,是因為服喪期間,不能吃葷嗎?”

或者不能殺生?

如果是這樣,就只能咬咬牙,堅持一下了。

溫時嘴角抽了抽:“……我們家倒沒那個傳統,是擔心你的安全。”

确定跟真的沒有,阿喪變得超級自信:“沒人能抓住我。”

把自助餐全部炫完,肯定是不可能的,他撈完一波會及時抽身。

在他的再三保證下,溫時終于松口:“去吧。”

山下的世界籠罩在血色的迷霧當中。

封棺村作為封建到極致的村子,釀出過不少慘案,往年鬼門大開後陰風過境,充沛的陰氣下,滋生出不少怪物。村民吸引外來客進村,每逢七月,利用活人祭來安撫厲鬼的怨氣。

今年這一環節出了問題,在村子裏游走的怪物沒有享用到活人的血肉,開始借村民的陽壽。

現在整個村子都陷入了一片混亂。

還算半個活人的村民四下逃命,有人遠遠地看到一個小孩,連忙指着說:“你們要的祭品!”

如他所願,怪物們轉換了目标。

阿喪很高興,今天遇到的所有食物,都在主動朝他奔赴而來。動手前,他看到了血霧裏的大眼珠子,知道它是為何而來。

從懷裏掏出小半截掏空的骨頭,骨頭被暗色的血液浸透了,這是他先前取出給溫時使用失敗後的心頭血,後來宰了只怪物,暫時用怪物的骨骼寄存。

這血小孩留着也無用,簡清嵘本意是要和他交換,像茶話會以血換血一樣,不料阿喪直接把骨頭塞進了稻草人懷裏。

“拿去吧。”阿喪笑眯眯望着前方湧過來的大批怪物,“我再砸點腦核出來,回頭給爸爸的僵屍做口糧。”

他所指的僵屍是游屍,游屍目前處于休眠期,還沒吸收完上次的投喂。好不容易遇到百鬼夜行,阿喪決定先幫他囤點貨。

溫時差點死于伯爵權杖下的事情給他留下了陰影,決定提升整個大家族的力量。

怪物越來越近,迷霧中的個別鬼怪看到小孩一動不動後,察覺到了輕微不對勁,看似身體在前進,實則在隊伍中勻速後退,準備觀望一下情況。

并非每個怪物都有這麽精明,阿喪的耐心已經耗盡,只一個瞬間他人自原地消失不見。

牆上多出一串新的小腳印,最前面的幾只怪物下意識追着蹤跡一路看上去,近處的屋檐上,阿喪從上空一躍而下,咻地一道風聲刮過,真正吃鬼的小孩沖進去了夜游的百鬼隊伍中。

頭擡最高的怪物首當其沖,腐臭的黑血和花花綠綠的腦漿濺滿一地,像極了一副混亂的油畫。

速戰速決收割完三個腦袋,在更多怪物過來形成包圍圈前,阿喪先一步閃退,跑去其他地方打野。

……

阿喪在村子裏大開殺戒時,主持人問工作人員要來紙和筆,找溫時兌現諾言做采訪。

這一次,溫時沒有推诿。

“弗蘭克醫院現任的院長叫阿奧,他的一只胳膊裝了鐵鈎,以虐待病人為樂,還會故意僞造病人的精神紀錄。”溫時緩緩道:“總院建在中世紀的大洋彼岸,如果你真的能找到,最後的辦法是裝作病人混進去,要記得隐藏實力,不能被關去二樓,越往樓上越危險……”

他停了下來,挑了挑眉:“怎麽不記了?”

“……哦,哦……”主持人連忙握筆一頓狂草。蜃景崩塌的時候,對方說得話他并未全信。這位特邀嘉賓是過分聖光普照,不過普照的是人類,主持人深知這一點,願意妥協是為了工作。

清楚新工作有讓他去送死的嫌疑,但如果能作出一篇聞名世界的報道,主持人願意為此付出代價。

如今見溫時不但提起醫院內部的腌臜,還給出了可行性方案,倒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同樣不知所措的還有玩家,這麽多勁爆消息,他們是聽還是不聽?

偏偏溫時沒有任何藏着掖着的意思,他靠坐在棺材邊,臉色依舊蒼白,衣領不知在哪裏沾到了奶油,緩慢的語調就像是在講一個普通的故事。

除了主持人,離溫時最近的就是周鹿鹿,她第一次意識到人格魅力這個詞語是真實存在的。

青年的黑眼圈略顯憔悴,有時低頭看同樣靠在棺材邊的白骨,說得累了又會看一眼夜空圓滿的血月。

“遇到患者必須收容……”他提起用這條規則引阿奧院長和伯爵動手的事情,對主持人說:“醫院守則還有很多條,用好了,可以最大限度地保障你的安全。”

周鹿鹿忍不住問:“所有職工都要遵守醫院守則嗎?包括院長?”

溫時點頭。

院長不會自己給自己添堵,守則肯定是更早之前其他人制定的。周鹿鹿不禁感嘆:“最早制定規則的人威望夠強。”

古堡副本中,溫時曾經也發出過類似的感嘆,現在想想忽然生出一種宿命感。

他看向主持人:“你能用到的信息我差不多都說了。”

還有一部分,對方既用不上,他也不會說。

後半夜,陸陸續續有不少怪物逃命般地入棺。

主持人一臉同情,這些惡鬼竟然被一個小孩禍害成這樣,難得的七月半,半天還沒待夠,就匆匆跑回老巢。

溫時淡淡道:“和我家小孩沒關系。”

世界碎片已經拿到手,鬼門即将重新封上,這些怪物更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趕回了圈養他們的地方。

混亂的一夜随着啓明星的出現宣告終結。

天亮時,阿喪背着個小包袱,重新爬回北山墓地,“我,我回來了。”

他把沉甸甸的包袱交給溫時,裏面兜着五顏六色的晶體,一顆顆全部被仔細清洗過。

“是口糧。”朝霞映襯下,阿喪的眼睛也亮晶晶的。

溫時稍稍反應了下,立刻就明白是給游屍的,含笑摸摸他的腦袋:“辛苦了。”

大概因為不少鬼怪提前回歸,今天終于不再是陰天,血月被朝陽替代。

明媚的日光讓稻草人想起了溫時離開大廠的那一天,同樣是霞光萬丈,溫時在陽光下毫不猶豫地轉身走向了公交車。

計元知忽然問主持人:“原計劃第三天節目會錄到幾點結束?”

主持人:“正午十二點。”

鬼門開得夜晚最危險,最後一天原本也沒什麽活動。

熬了一夜的玩家聞言瞬間不困了,只要再稍微堅持幾個小時,就能離開這個該死的戀愛副本。

一道聲音弱弱地開口:“那個,午夜零點,我還有個任務。”

“……”

溫時:“我保證,這次沒有任何危險,就釘個棺材。”

眼見他說得信誓旦旦,玩家提起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零點封棺,白天溫時和計元知回村了一趟,拜托對方帶他找到傧相。

傧相從蜃景回來後求神拜佛了一晚,祈禱別再和外來客們有所交集。沒想到才過去幾小時就和這些瘟神二次相遇,當場臉就黑了。

溫時拿着劍長話短說:“會舉辦葬禮嗎?”

傧相:“……我是主婚的。”

劍鋒朝前了半寸,溫時挑眉問:“大喜大悲,婚事變喪事不是你們村擅長的?”

冥婚時,傧相親眼見識過這把劍的厲害,哭喪着臉:“那我試試。”

計元知微微詫異地偏過頭看向溫時:“你是想……”

溫時點頭。

鬼門是一切的起點,也是老爹的終點,葬在這裏也許才是最合适的。

傧相說了需要用到的東西,這些不用溫時自己置辦,他叫來了老宅的李管事,“零點前,準備好一切。”

聽說這喪門星今天就會走,李管事就當是黎明前的黑暗,表示一定辦妥。

給溫時做喜袍的裁縫重新量體裁衣,只不過這一次是做喪服。

聽說他要給親近的人送葬,裁縫提醒一句:“親屬一般要穿白,但在我們村,逢大事只用黑紅兩色。”

溫時:“黑色。”

他讓裁縫也給阿喪量一下尺寸。

裁縫記錄下數據,好在現在還早,拼命趕工的話晚上能出兩套活。剛跨過門檻,一擡頭和張詭異的稻草人面對上,吓得差點把筆甩出去:“什麽玩意兒?!”

小稻草人飛到她面前,安靜地張開雙臂。

裁縫愣了愣,好半晌才意會這小東西傳達的意思:“你也要做?”

稻草人點點頭,用僅有的一只眼珠催促她。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裁縫選擇屈服,反正也沒幾厘米的東西,耗不了太長時間。重新拿出量衣尺,三秒鐘就量完了。

“行了,晚上一起給你送來。”

說完,腳步匆匆回工作間趕工。

太陽東升西落,在玩家度日如年的殷切期待中,夜晚終于來臨。

“裴溫韋去了哪裏?”孫庚在墓地打着呵欠:“讓我們守在這裏,都等了一個白天了。”

正問着,山下遠遠走來一道身影,一身喪服讓孫庚收起了表情裏的輕浮。

裁縫對作品有着高要求,趕工沒有影響到質量。

封棺村的喪服和外界款式不同,寬袖束腰,上衣下裳連在一起,除了腰帶上縫有一個壽字,再無其他點綴。

距離零點還有十分鐘的時候,山間重新起了霧,代表生門死門的兩口棺木在衆人注視中,竟然像是活物一樣開始移動。棺材同時向內,碰撞貼合的瞬間,側面的玉板消失,兩口棺材緩緩地合二為一。

白玉棺木的材質和溫時的平安扣類似,同時散發着高潔和不祥兩種矛盾的氣息。

化為一尊棺木時,兩種氣息在棺材的兩頭相互萦繞,整個山頭掀起一股陰風。

玩家感覺到徹骨的寒意,忍不住豎起衣領,在掌心哈氣取暖。

溫時松開牽着阿喪的手,重新把世界碎片放進手骨,合上後抱起屍骸放進棺木當中。

孫庚:“他要把人安葬在……”

計元知打斷說:“搭把手。”

衆人後知後覺,忙合力擡起旁側冰涼沉重的棺蓋,嚴絲合縫地和棺木對齊落下。

差不多同一時間,傧相抱着一堆東西慌慌張張趕來,擺放好花圈和挽聯,同時按照封棺村的習俗在周圍點燃三圈白燭。

他一個人包辦了所有事,開始朝空中大把撒着紙錢,嘴裏不斷念叨着“生者長憶,逝者安息”。

溫時靜靜站在一旁,算好時間取出背包裏游戲發放的長釘和小榔頭,本該脆弱的水晶長釘在和玉面接觸的瞬間,自動向下沒入,他幾乎沒用多少力便一楔到底。

一枚,兩枚……溫時沒有任何停頓或是遲疑,零點降臨的那一刻,最後一枚長釘沒入棺蓋。

不知為何,傧相忽然不受控制地開口,扯着嗓子喊道:“封棺——”

最後兩個字回蕩在滿是墳頭的山間,久久不散。

後方,阿喪放下碗,和稻草人一起肅然恭敬地垂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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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 魚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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