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欲念深難測

帳內一群女人為秦貞梳洗打扮,隔壁大帳樂曲聲聲夾雜歡笑喧鬧。正在大宴。

打扮完畢,婦女們帶她進入隔壁帳內。大帳中,坐着的賓客就有數十,雖不似大都的貴族王侯那般衣着華貴,但也不難看出他們身份非同一般,也許是統治着西域甚至西域以西的宗王們。她一入帳,立刻受到關注,宗王的眼睛都盯着她,秦貞沒法躲,一步步進到大帳深處。海都要她坐到身邊,她不得不從。想也知道接下來會有什麽,她心亂如麻,海都示意宴會繼續。

舞姬進來了,這些西域女人扭動妙曼身姿,胯間裙上墜的流蘇左右搖擺,宗王們哈哈大笑,或評頭論足,或自己也跟着節奏扭起來。

有宗王借酒性言道:“看慣了嬌豔的波斯女人,再看.中.國女人,清清淡淡別有風韻。”他說的是秦貞,他不僅說,還向她走去。秦貞吓住,身子往後退縮。

可他還沒靠近,藥木忽兒伸腿絆了他的腳,他已醉了,步伐不穩,被這麽一絆,整個人栽倒,滾向大帳中央,正好滾到波斯舞女裙下。他可能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為何摔倒,只覺得眼前突然出現一美人,立刻抱住舞女玉腿,舞女驚叫,衆人卻大笑。

“拖出去醒酒。”海都淡淡說。兩名衛兵将醉酒的宗王架出去了。

不過宗王酒後之言卻激發出其餘人的向往,他們多是蒙古西征後留在征服地的宗室後代,未見過漢地景象,聽說漢地極度繁華,遠勝諸國。不過那裏被篡位者忽必烈占據,等他們将忽必烈趕下汗位,定要好好見識一番。那些傳聞中的財富女子都歸他們享用。

諸王讨論甚歡,海都只聽他們議論,不予置評。

藥木忽兒問:“合汗似乎對漢地繁華不感興趣?以前我随父汗征讨漢地,見過宮殿殘垣,雖已破損,但從前奢華不難想象。如今過去這些年,應都已修複重建了吧?合汗應該去看看,那才是配得上帝王身份的東西,您也應該擁有。”

“他們說的可是真的?”海都問身邊的人。“我見過哈拉和林的宮殿,認為已經是奢侈了,聽說大都的皇宮數倍于哈拉和林。”

沒想會問她,秦貞愣了愣,回答道:“我未去過哈拉和林,所以無法比較。但大都的皇宮确實極大,走上一天也看不完所有房間,裏邊住着宮女、內侍數千人,各司其職,盡心服侍合汗和後妃。皇宮裏除了宮殿,還有花園,種植各種奇花異草,四季花開不絕。每天有來不同地域的藝人表演,合汗欣賞他們的演出,品嘗着各地大廚制作的美食。”

“聽起來非常美妙。”海都平淡地說。

“只要打敗忽必烈,他的一切都屬于您。”藥木忽兒說道,“偉奇的宮殿,宮裏的財寶和女人,都是您的。”

海都突然冷笑,“藥木忽兒,如果我告訴你,我對你們向往的東西沒興趣,你會對我失望嗎?”

藥木忽兒怔住,随後回道:“不。我想您一定有更高追求。”

又一只烤羊擡了上來,香氣與熱氣溢滿大帳。侍酒的奴仆為客人捧上新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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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過來!”海都對着其中一名奴仆說。

那人猶豫,再催之後,低頭來到海都身前。

“你們可認得此人?”海都問客人。

仆人雖低着頭,秦貞卻認得。“安童丞相?”她驚道。

安童頭垂得更低。

“曾經的丞相,今日不過是侍酒的奴隸。富貴榮華什麽都不是,我追求它們做什麽呢?你說對不對?”海都問秦貞。

他總是這麽突然發問,秦貞回答不上。回答這個問題說難也易,說易也難。他說不為富貴榮華,可他現在做的一切不正是為了奪得它們麽?他不要富貴榮華,他要什麽呢?

海都命安童退下,安童急退,離開的樣子像在逃離。也難怪,他曾經是顯赫的貴族,權傾的百官之首,而今卻被大都來的故人見到落魄模樣,秦貞想,換作自己也沒臉見人吧?

“夫人在想什麽?”海都問,“可是還在想我的疑問?是不是覺得奇怪,我這種人不求富貴,該求什麽?我的家族也曾顯赫尊榮,我是過來之人。過來人通常有兩條路選擇,一是極度懷念過去,陷在回憶不可自拔,二是把一切抛開,從頭開始。”

“合汗自然走的第二條路。”藥木忽兒插話說,“窩闊臺家族的榮耀已經過去,所以合汗已不稀罕所謂的榮華富貴了。”

海都對之以笑。

“不!你選的第一條路。”秦貞說。說了之後又後悔,此話必定激怒他,不知後果如何,但寧可将他激怒,也不要他在高興之餘對自己做出什麽。“你至今懷念着那些榮耀,否則不會起兵,不會想要推翻忽必烈。你想要恢複家族的地位。口口聲聲說不追求富貴,其實你比任何人都想得到,別人只要富貴一生,而你想要的是一切!我說得對不對呢?”

海都的神情如同凝固了般,先前的笑容并未退去,但笑容下卻有別的情緒在暗湧。這樣子讓秦貞感覺可怕,比發怒還糟糕。

他突然攬住她的腰,将她橫抱起來,秦貞還在驚叫,他已抱着她離了座席,直穿大帳。身後諸王起哄,他不理睬。

藥木忽兒只得暗嘆,讓秦貞自求多福了。

抱着她進到另一頂大帳中,秦貞覺身子一輕,接着落到床上。床上鋪着乳白的毛皮,卻無法減輕落下時的痛感,她翻身看着海都,知道今晚難逃了。

海都壓了過來,秦貞本能地推打,觸摸到他腰間的短刀,她迅速抽了出來。白刃劃過,海都與她分開了距離。

“它對你有什麽用呢?”海都笑道,“除了自盡,它幫不了你任何忙。就算自盡,也要看我許不許,你還來不及刺向咽喉,我已把它奪下了。”

秦貞握着短刀的雙手直發抖,以至于刀尖跟着顫動。她相信自己目前連自殺的機會都沒有,但她也不能讓自己這麽被欺辱了。“我是沒力量反抗你!”她說,“但你除了欺負我這個女人,還有別的本事嗎?就憑你那些好色好酒的宗王,也能推翻忽必烈?一輩子也不能成功!他也只能靠欺負女人挽回尊嚴!”

“你想激怒我?”海都坐下,平靜說道,“激怒了我,大不了被我殺死,如此至少可以保住名節,是嗎?”

她确有此想法,反正逃回去希望渺茫。“忽必烈從來沒把你放在眼裏,在他看來你只是條為了活命可以舔人腳丫的狗。你造反,他不過當被狗咬了口。”

“哈哈!”海都大笑,“忽必烈怎麽看我,夫人你留在我身邊,以後自然看得到。你越想死,我越不會如你意。夫人安心跟着我好了,看我怎麽奪回汗位。”他伸手撫摸秦貞的的臉。

還未觸及,帳外突然大喊“失火”。海都收回手,出帳查看。

舉行宴會的大帳冒出火光,諸王都灰頭土臉奔出來了,衆人圍住大帳撲打火焰。

“怎麽回事?”海都向着慌亂的人群質問。

立刻有人回禀,諸王帳中飲酒甚歡,醉酒踢翻油燈,引燃大帳。

海都命他們快些救火,怨嘆那幫沒用的東西。

藥木忽兒遠遠觀望,見海都出來得快,又穿戴整齊,便知他還未得手。幸虧他機智,趁有宗王醉酒争執,借亂踢倒油燈,引發火災,把海都逼出。海都掃興,應不會再回去,秦貞今晚算保住了。至于以後,以後再說。

得知海都已去收拾帳外的亂局,秦貞松氣,他今夜恐怕不會回來了,即使處理完,也該沒了心情。

可以後呢?

她也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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