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血脈連親情

回大都的路上,秦貞一直忐忑不安,她一個流放遠地的罪人,怎可再回大都?私去京兆府已被奸臣利用,差點害到真金,這次回大都不知會掀起什麽事來。真金牽住她手,十指交纏,無論發生什麽,都由他來承擔。

剛至大都,南方大捷傳來,宋丞相陸秀夫攜幼帝投海,宋已亡。南方戰事結束,北方海都也已退兵,忽必烈大喜,再有皇後說情,便赦免秦貞之罪,許她與真金同住。

按理說,得赦免應是驚喜,但秦貞卻悶悶不樂,宮裏大宴,慶祝得勝,她也不去。真金和闊闊真都去了,她留在東宮孤單徘徊。

珊丹到是陪着她的,秦貞身為“主謀”,罪已免,她這個“從犯”自然也得赦。不過她知道忽必烈還是容不下她們,說不定會暗中清算,所以一直小心着。秦貞心裏不快樂的原因她大概了解一些,以前阿裏不哥敗給忽必烈時,她比秦貞還抑郁。

“死去的人已經死去,活着的人要活得比憎恨的仇人更好,這才對得起死去的親人。”珊丹勸她開懷。

秦貞幽幽嘆道:“可我沒有憎恨。但心裏總覺得缺了塊兒。我想起了爹和炎哥哥,他們守護的一切已經不存在了。宮裏的人在歡慶勝利,我卻無法高興,我又是什麽人呢?我早已經與爹和炎哥哥他們不同了。我甚至羨慕過你,至少你有恨,你知道自己是什麽人。”

“不要這麽說,你只是沒有我這般表現強烈而已,否則今*不會難過。”珊丹閉上眼,似在想過去的事。兩位女子靠坐一起,東宮的後院無人而安靜,她們分享着這片刻的安寧。

“或許你說得對。”秦貞輕嘆。

書房裏有磨好的香墨,秦貞借來書了篇懷念父親及故國的文章。珊丹在後院擺設香案,清雅的院中,秦貞祭拜亡故的親人,願那香案上的青煙能傳達她的哀思。

“珊丹,你可有後悔?”秦貞看着香案發問。

珊丹怪了,秦貞祭拜親人,怎問起了她?也問道:“怎問起我了?”

“你選擇複仇,無論成功失敗,都不可能與北平王在一起了。”秦貞心裏亂,她遺忘了仇恨,不知道複仇,這樣選對不對?她覺得對不起親人,對不起父親,對不起炎哥哥。但她并沒有忘記他們的信念,她要走另一條路,輔佐皇太子,改變這個父親和陸炎仇恨的國家。這是她所想到的既能與真金和孩子在一起,又不至于背叛亡去親人的最好方法。

她的話讓珊丹感慨。沒錯,她不可能與那木罕在一起了,當她拒絕藥木忽兒,選擇回大都時,便與那木罕不再有任何關系。願他在那邊平安。她本是早該死的人,不該折磨活人。“我與他本來就沒瓜葛,如今天各一方,反到好了。”她長嘆,“至少他看不見我殺他的父親,也看不見他父親殺我。”

如此或許是最好的吧?秦貞覺得還應有更好的路,可他們無法選擇,珊丹不會放棄複仇,那木罕也不會放棄父親。

“誰?”珊丹突然喊。

附近有人?秦貞警惕張望。明明已吩咐宮人不要到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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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丹幾步躍向樹後,揪出個宮婢。

“饒命!夫人救我!夫人救我!”她叫喊。

“子瑛姐!”秦貞認出她來。

陶子瑛發髻散亂,衣裙打着補丁,憔悴勞累。

“你怎麽了,子瑛姐?怎麽變成這樣?”秦貞關心道。

陶子瑛說着便淚水婆娑,“夫人可回來了!自夫人去了雲南,奴婢便成了棄兒,太子妃說宮裏人手已夠,沒空位安排奴婢,讓奴婢在宮裏幹雜活兒,什麽髒、什麽累,讓奴婢幹什麽。宮女不願做的事都給奴婢做,還不給奴婢飽飯,也不給衣服,說奴婢沒在宮女名冊內,沒資格分配。如今夫人回來就好了!得知夫人回來,奴婢趕來相見,求夫人收留奴婢!”

她跪下磕頭,秦貞趕緊扶她起來,她倔強不起,硬是要磕。珊丹從背後揪住她上衣,把她提起來。

“好了,好好。一切不用擔心,就回我身邊做事吧!”秦貞同意。

陶子瑛立刻抹了眼淚。秦貞打算把祭壇收拾一下,“奴婢來!奴婢來!”陶子瑛搶着來做。

寫好的祭文折了幾折,秦貞欲把它燒掉。“夫人!當心燙手!”陶子瑛把紙奪下來,“還是奴婢來吧!”她用燭火點燃了紙,“這些雜事奴婢來做,夫人和珊丹姐請先歇息吧!”

“那好。”秦貞同意,與珊丹回房。

她們一轉身,陶子瑛立刻撲滅紙上的火。祭文燒掉小半,她折好剩下的,藏入衣中。

……

第二日,真金帶上闊闊真與秦貞向皇後問安。聽聞皇後染了小恙,做晚輩的更得關心。秦貞心裏極期待,甘麻剌養在皇後宮中,今日她便可見到了。

禮節上的過場走完,真金立刻坐到床邊,察必皇後見到他就高興。“母後可要保重身體,禦醫都來瞧了,是什麽病症?”他問道。

皇後嘆氣,“也沒什麽,*病。人上了年歲,哪一個沒點治不好的病呢?”

“太子以後要常來看娘娘才是。”宮中另一位後妃說道,“娘娘近來時常想見太子,但太子操持國事,娘娘總是見不到。”

“娘娘說得是,以後定會常來。”真金慚愧。

那位說話的後妃年輕貌美,懷中抱着嬰兒,秦貞未曾見過她,但猜想,應是宮裏傳聞中的南必娘娘了。南必是這兩年才入宮的後妃,與察必皇後來自一個家族,想必是國舅家見察必日趨色衰,身體也不如從前,所以又送了女兒進宮。南必很争氣,一入宮便深受隆寵,不久懷孕生下皇子。忽必烈老來得子,對南必的寵愛更重。

“不僅太子要常來,最好帶上世子,皇後娘娘現在可喜歡小孩了!身邊僅有甘麻剌不夠的,妾也常帶鐵蔑赤過來。”說着,南心疼愛地逗弄懷中嬰兒。

“今日正好,答剌麻八剌也過來了。”闊闊真說着,讓她的兒子到皇後身邊去。

答剌麻八剌小腳站不太穩,但還是奔到祖母身邊,趴着床沿。答剌麻八剌自出生後就身體不好,平日怕吹風,不敢讓他出宮走動。察必見到他就憐惜起來,抱他上床坐着,又吩咐宮女去抱甘麻剌。

小人還未到,他的笑聲已傳來。秦貞的心快要跳出來,她連他一眼也未曾見過,剛出生的他便與她分離了。

“皇祖母!皇祖母!”小孩奔進宮門。

他就是甘麻剌了?秦貞欣喜。他與答剌麻八剌一般大,卻比他活潑,步子穩,聲音也大,是個健康的孩子。秦貞想要抱,他卻似沒看見她,直跑向察必。

真金心知秦貞所想,把甘麻剌抱起,來到秦貞身邊,“你這小孩進來也不招呼人。快叫人!”

“兒子見過母親。”甘麻剌給闊闊真行禮。有秦貞在身旁,闊闊真頗不自在。

“還有呢?”真金催。

甘麻剌盯着秦貞,不認識,更叫不出口,眼巴巴望向真金。而真金也不知該怎麽教孩子稱呼,叫她母親不可,不叫母親卻沒有稱謂。

此時最尴尬的還是秦貞,不僅尴尬,更心如刀鉸。

“這是二娘。”闊闊真說道。

“二娘好!”得了稱謂,甘麻剌立刻喚人。

秦貞心酸,還是答應了。身邊有茶點,秦貞借花獻佛,拿了塊糕餅遞去。甘麻剌不接,反而懼怕,往真金懷裏鑽。秦貞以為他不喜歡,但見他害怕,不明所以了。

一旁的南必說道:“夫人莫見怪,甘麻剌自從吃了不知誰給的東西,拉了場肚子,就再不吃陌生人給的東西。”

察必說道:“你提這事做什麽?秦氏才回宮,這樣說,不是把她當做生人嗎?秦氏,你別介意。”

她是陌生人嗎?秦貞輕笑兩聲,表示不介意。

南必立刻向皇後致歉,是自己失言了,但又說道:“小孩時常因亂吃東西生病,還是小心為上。像娘娘的長子朵兒只,不就莫名其妙得了病嗎?”

察必臉色瞬間沉下。

“兄長夭折,母後難過至今,娘娘就不要提傷心事了。”真金說。

南必又致歉。

“我乏了,你們都退吧!”察必愁眉道。

衆人只好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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