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裙釵三結拜
大紅色婚服繡着金花,撫摸時,微微凸起的觸感使人覺得它仿佛是真的,這套禮服比起自己婚禮時穿的那套華麗不只十倍。什麽人一生能行兩次大婚?秦貞嘲笑自己,一夫尚在又嫁一夫,是烈女,恐怕已一頭撞死,自己不是烈女,所以妥協了。
侍女為她梳頭,青絲婉轉,金飾其間,鏡中自己竟也顯出幾分貴氣,可貴氣中盡是愁絮。撫上金釵,想起第一次戴此物還是在那一晚,由他親手插上發髻。時隔數載,她與他始終繞不出牢籠。
“貞兒!貞兒!”
突然聽見他在喊。秦貞以為聽錯,細聽還真是他。
他來了?秦貞不顧侍女還在梳頭號,奔向門,侍女手中的發釵未抓穩,抖了地上。
老女官攔在門前。“縣主尊貴之軀,不宜抛頭露面。”她欲推開女官,另幾名侍女一起來堵住門。
外面的人在勸皇太子,合汗有令,不許他接近此地。真金呼喚她的名字,殿門卻緊閉,秦貞殿中淚流。想回應,卻幾度咽下喊聲,此時此刻,回應又有什麽用呢?不過徒增傷心。
想必合汗極不願見到她,像她這種受封和親的女子,連送行宴也沒舉行,便得令匆匆上路。
花車停在城門外,秦貞車中等了幾等。
“縣主,太子殿下不會來的。”女官催促。
他們都說皇太子被合汗禁足,出不來。秦貞還是希望他能出現,所以久等,但越等,心中越知他不會來了。女官再催上路,她只得同意。
送親隊伍慢慢悠悠走了十來裏,前方有幾人守在路邊,開道的兵卒叫他們站遠些,他們卻不回避。
車隊停下了。
“怎麽了?”女官問。
兵卒回答:“有幾人自稱縣主親友,來為縣主送行。”
秦貞撩開窗簾,一眼便見到珊丹他們,當即說要相見。她如今身份不同,哪能随意露面,女官給她戴上頂垂紗的鬥笠才陪她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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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丹!”秦貞奔向姐妹,“你怎還在此處?叫你遠走的!”
“你用一生幸福換我無罪,我怎能一走了之?”
“珊丹!你留在此,如果合汗反悔,我的苦心不是白費了嗎?”
她同意和親,但有條件——珊丹必須得到赦免,否則她不受縣主之封,更不願和親,等着為她收屍。誰讓海都指名要她呢!忽必烈只得答應。為防忽必烈反悔,珊丹得了釋放後,秦貞即刻要她遠離大都。
“你這樣一走,又讓皇太子怎麽辦?”珊丹揪心,雙眉緊皺,“今天我們都在這裏,要走一起走,那也易如反掌。”
秦貞驚住,不僅珊丹在這裏,王著、高和尚、秦長卿都在此,都是有武藝的人。為方便談話,她離車隊已有段距離,如果此時跑掉,并非不會成功。
她猶豫了陣,搖頭:“不可。我要是逃走,不僅連累大家,我與太子只怕永生不得相見了!”
“你要是嫁給海都,你與太子同樣永生不得相見!”
“但至少北平王回來。”秦貞嘆惜,“我與太子有緣無分,只有如此,看天意了。現在只願你與北平王能有好結果。”
“提他幹什麽?就算那木罕回來,我與他也不可能在一起!”
“只要他能回來,就有希望。如果說我與太子的阻礙是因為這世道,那麽你與北平王的阻礙是因為你們自己。只要你們能突破自己的心牆,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礙你們。”
“或許吧!貞兒……”珊丹猶豫地顫抖嘴唇,突然抓住她的手,“我還有個方法……跟我來!”拉着她跑向樹林。
女官欲追去,被另三人攔住。
進了林子,秦貞正要問何事,忽見珊丹解開衣帶。
“快與我換衣!”珊丹催道。
“這是?”
“我有兩全齊美的法子,就是我代你嫁與海都。如此你與太子可以相守,我也可以去尋那木罕,說不定還能将他解救出來。”
“不可以!海都指名要我,你替我去,他要是一怒之下殺了你……”
“不冒險一試怎會知有沒有危險?總比什麽也不做,各成悲劇得好!不用為我擔心,我連死都不畏,還有什麽攔得住我?”
珊丹脫下外衣,伸手去摘秦貞的發飾。她抽下金釵,秦貞握住她手腕。
“沒有什麽攔得住我,也包括你。”珊丹最後勸道。
“我不攔你,知道攔不住。”秦貞說道,“我要與你結拜,以金釵為誓。”
“好!”
二人共握金釵,向日叩拜。
剛起身,珊丹與她便緊緊相擁。“你是我三次結拜的安答,這一去恐怕再不會相見,我會記你一輩子。”珊丹的聲音近似于泣。
她這般剛強的人都如此了,秦貞更是淚眼花花。兩人擁緊,抵上個*,秦貞這才想起身上還藏了件東西,取出來——正是海都的那柄短刀。
“海都贈我此刀,說等我有難處時,憑此刀去見他。我就算有難處,也不可能跑上幾千裏去求他吧?這刀是用不上了,不如給你。他見了此刀,便知你我關系,縱使你有所冒犯,也會手下留情吧?”她雙手将刀遞上。
珊丹接刀,感激萬分。
兩人立刻換了衣服。待出了樹林,陪同女官一眼便瞧出異樣,正要指明,秦長卿一疊寶鈔塞入她手。“縣主金貴之一體,她的模樣送親隊裏見過的只有近侍幾人。只要夫人你說這是縣主,誰敢說不是?”他說。
女官覺得驚悚,不敢應。
高和尚合十道:“阿彌陀佛,見人有難,助人一把,是積修為的大善事,施主何樂不為?”
王著的刀被手指頂出鞘,雪高刀鋒露出一線。
女官吓得抓緊寶鈔,不敢作聲。
珊丹戴上垂紗的鬥笠,面容不清,送親的人只見她衣着與縣主相同,并未生異。女官扶她上車的手不停顫抖,也無人注意。
秦貞雖換了珊丹裝束,仍怕識破,站得遠遠的。望珊丹上車,車隊繼續向前,她注目難移。
“你與太子一定要在一起!”——珊丹臨走前最後對她的囑咐響在耳邊。
在一起談何容易,如今分的分,離的離了。
“縣主,今後有何打算?”秦長卿問。
秦貞既呆望越走越遠的車隊,又作沉思,“我是嫁到西北的人,怎能出現于大都,只有暫且隐藏陣子。”
她望着無盡頭的路,卻不知該去哪裏。
……
宮中笑聲連連,忽必烈領着兒女們看望察必。有人傳話報喜,合汗已想了法子,近期會将那木罕接回。得喜事,察必心情愉快,精神也好了些。
後妃和皇子公主都與察必說笑,唯獨真金對着門外發呆,與衆人的歡樂極不相合。
察必最疼的就是這個兒子,他不開心的原因她是知曉的。這樣一想,自己也不愉快了,收起笑容。
坐在皇後身旁的南必到是察顏觀色,立刻建議道:“皇太子悶悶不樂,定是想念定和縣主了。哎,皇太子身邊沒個知心的人可不行!東宮事多,有人為太子妃分擔也是不錯。”
她這話就是要真金再納妾。真金拒絕:“娘娘費心了。”
“南必是一片好心,你板着臉做什麽?你母後病有起色,你卻像死了人!”忽必烈訓道。
闊闊真強裝大度,堆笑臉上,“娘娘說得沒錯,妾每日忙于東宮的事已經腰酸背痛,有人肯為妾分擔再好不過。娘娘可有人選?”
南必剛想推薦,察必卻說了,“納妾就算了吧!不急于此時。”
她是病人,忽必烈自然順着她,納妾的事暫擱下了。真金感謝母後體諒。南必偷偷使氣。闊闊真略舒了口氣,她本想從南必口中問得是哪家姑娘,再使些手段,使婚姻不成;既然察必已為她推掉,就再好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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